我偷奸耍滑地歇了几天,缓过一些来了,又得穿上那身礼甲,去驿馆接虚国公主进宫了。
虚国公主走出房间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又是一阵沮丧。就是今天,她还是戴着那顶帷帽,帷帽上还是垂着到脚的长纱。只是,今天这挂纱更是金银璀璨,更看不见她的长相。可是,我能怎么办呢,只能向她行礼,掀开车帘,让这位金塔一样的公主坐进去。
五王子昨天进宫,见过的内监都说他风度翩翩,谈吐得宜,与市井传闻里那个弄性尚气的无礼纨绔判若两人。今天,他也是打扮得整整齐齐,俨然一副送亲使该有的样子。
他骑着他那匹“足金马”,在鵟英卫簇拥下走在前面。我们护送着公主乘坐的马车跟在后面。远远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和那个碍眼的大耳环,我暗暗琢磨着谷天丰说的那句“不该让他们到辰都来”。他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在坊间那些放浪形骸的作为,是真的还是装的?
虚国男子不梳发髻。他们把右耳朵上方的头发分出来,贴着头皮编出三根辫子放在身前,其余的头发拢在头顶束起来,发尾梳顺了垂在背后。这些辫子梢上也都丁零当啷地挂着些饰物,无一例外。我已经稍微了解,从不同的饰物上,能看出这些男子在军中的地位。六王子脑袋后面还挂着几根和头发一样长的细金链子,链子尽头吊着几个小铃铛,在马上一路颠着响个不停。那天听谷天丰说到他们的马铃,我也多留心看了看。马脖子底下最大的那个铃铛果然是个鹅蛋大的铜骷髅,讲究的还在眼窝里镶上宝石,弄得好像里面有眼睛在瞪人一样。今天,我也看明白了,这些人的下眼圈是专门画黑的。不过,这有什么用呢?
走到了皇宫外,六王子还是跟使臣一样,经过前朝门进入。我改道带着公主和她的侍女们走进后宫的门。总算不必一路看着六王子那一后脑勺的小铃铛和明晃晃的大耳环了。看见他,我老觉得自己耳朵生疼。
到了必须下车步行的地方,我下马对虚国公主的侍女说,公主必须要从这里走进去。公主倒没说别的,服服帖帖下车来了,可是,还没舍得摘了那顶帷帽。我在面罩背后偷摸翻了个白眼儿,领着她到皇后娘娘安排的地方休息等候。这里有宫女和其他女官招呼她,我就告退了。
这位公主也真是好耐性,坐下了也没摘帷帽。茶端上来,她一只手托起茶盏,一只手把纱稍微提起一点,把茶杯送进纱里面喝。这是要较劲较到最后一刻?真是练得好本事啊!我哭笑不得地离开这里,上了远望楼。
因为虚国使团有男有女,宴会无论摆在前朝还是后宫都不太合适。因为最近炎热难耐,皇上干脆就把宴席安排在了远望楼的大厅里。开了门窗,四处通风。恰好女眷坐在红木雕花隔断之后的内厅,男宾坐在靠外的凉台上,也算不失礼数。
只是,远望楼太高,不管是主人还是客人,爬上来都得费把子力气。姚美人一早就告饶说胎气不稳,不来出席宴会了。但是,身子更为沉重的愉妃娘娘还不肯放弃这个热闹事,兴许是想看看是虚国公主漂亮还是自己新得的儿媳妇漂亮,捶着腰捧着肚子也要爬上来,累得鼻洼鬓角都是点点细汗。
淑妃娘娘和三皇子比她早到一点。三皇子打七月十五从社稷坛回来之后又在休养,今天也是头一次走出金华宫门。他头戴白玉发冠,身穿一袭浅蓝罗袍,显得干净又斯文,华贵之气都隐隐地含在里面。可见淑妃娘娘虽然不是完全高兴这件事,今天也还是十分用心地为儿子准备了。
见了三皇子,再想想虚国那位六王子,我瞟了瞟旁边的百宝架上的一只羊脂玉香炉和一只张牙舞爪的金银错铜虎尊。嗯,就是这样。
三皇子刚向愉妃行过礼,就咳了一声。愉妃娘娘关切地说:“瑞儿,怎么又咳嗽?可是有什么不适?今天可是给你挑媳妇,你可不能……”话说到一半,她就自己尴尬地一笑,抬手掩着嘴,眼波流转看了看左右。“哎呀,罪过,罪过,本宫这嘴太快了!现在还不该明说的!瑞儿,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三皇子只是眼帘低垂,努力把连着涌上来的咳嗽憋回去。淑妃娘娘拍拍他的手腕,冷冷对愉妃说:“妹妹确实是嘴快。今日只是接见。八字还没一撇呢。”说罢,她就转身到了自己座位上坐下,再不理会愉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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