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太子的质问,我只能苦兮兮地一再告罪,说自己就是个糊涂人,求太子别把我当明白人那样计较。
这些没用的废话说多了,太子反而更为生气,索性把我撵出了屋子,懒得再同我说话了。
到了院子里,缓过劲来,我才想来还没去吩咐店家给这边准备早饭,赶紧跑出去安排。跑到门口又怕太子再怪罪我不回禀就往外跑,折回来在窗户外面喊了一声说我去传早膳。不过还是把事情误了,三皇子和兰鹤舒都回来老半天了,伙计才把饭菜送来。
在院子里支了桌子,摆上吃食,拿银签子验过了,三皇子洗了手,在桌边坐下来。我不敢进屋,兰鹤舒进去喊了半天,太子才拉着脸从屋里出来。三皇子看看太子的脸色,再看看站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我,立即明白我又把事情搞砸了,只好默不作声地冲我皱了皱眉头。
但是这点动静也没有躲过太子的眼睛,他冷笑着放下筷子,说:“三弟纵然是菩萨心肠,但菩萨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得显灵。”说到这儿,太子转了转眼睛,叹道:“有人自是要生事,三弟不用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
“大哥……”三皇子刚舀了一勺绿豆粥送进嘴里,被这句话呛得意外,一时没想出话来应对。
“罢了,吃饭!”太子长长吐了一口气,重新拿起筷子,抬头唤我:“阿英!”
“奴婢在,公子吩咐。”
太子直盯着我,没好气地说:“你牵挂的那件事情,三弟既然要替你办,那就办了。但是,你不要了自己这趟出来是干什么的。这种节外生枝的事情,仅此一次,今后不许再擅自行动,不许再有隐瞒!”
“是,奴婢谨记。”
“若是真能记住不再犯,那昨天的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谁都不要再提了。”他说完这几句话,就沉默着草草吃了几口东西,丢了筷子回屋去了。
虽说是翻了篇不再提,但是太子的气并没有消。临出门的时候看见我还是眼神闪烁,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他又厌烦地皱了皱眉毛,吩咐我在客店呆着看家。
我的刀和剑还被太子扣着,虽然总共就这几间屋子,可我也不方便去翻。三皇子答应了帮我,可是我的心也还为这件事情吊着。不管手下做着什么事,思绪总是绕着慕斌的身影儿转。只是我答应了不再生事,便只能枯坐在这小院子里等消息,不能自己跑出去找。
不知道三皇子是早上那一趟就去吩咐人了,还是这趟出去现找。只愿那个杂耍班子别太快离开临泽。
趁着没人,我洗了个澡。洗完了自己的衣服,又洗完了其他人的衣服,就只能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坐着。晾头发的工夫里,我仔细想了想,这趟差还是得当得谨慎一点,到临泽城的这几天,几乎每天都惹太子生气一回,这一路上还好得了?不在临泽城被撵回去,也可能在下一个地方被撵回去。事情完了回宫是一回事,事情没完就被撵了,皇上不可能不怪罪我。
可是,那个小人不见到,我的心就静不下来。
头发干了,去梳上头,又去几间屋里找点活干。擦着桌子,又看见太子和三皇子带出来的那些书,偷偷去翻了翻。念书的雅兴我是丝毫没有的,我就喜欢摆书。觉得好好摸摸那些敦厚的蓝封面,自己就沾上斯文气了。这都是些什么书,我不全知道,可是“救荒”“筹济”这些字眼我懂得。
把这些书摞整齐了,我又回到院子里去呆坐着,看着墙根那些青悠悠的苔痕,又看着墙头那些绿葱葱的藤叶子。
这趟出门,是为了南方的旱情。
可是出来还没有一整天,全盘计划就变了。因为各种没料到的事情,现在其实是现探路现走。光在这一座临泽城,就窝了好几天了。因为我总是言语不慎惹得太子看我烦,不让我跟着,所以现在他们成天出去见谁、干什么,我也不知道。
就算三皇子吩咐的人真能在五天里面找到李慕斌,可是我们在临泽城捱得到五天么?等得起么?
一阵微风吹过。晾在院子里竹竿上的那些轻盈的绫罗衣袍随着风鼓动起来。湖蓝、水绿、月白、草黄、浅赭,都是些斯文寡淡的颜色。等风过了,我起身去挨件整理了一番,省得哪件晾出不该有的褶子来。滴在院子地上的水迹已经干了许多。我进偏房去把自己那身绿色衫裙滴的水端出来泼了,重新把盆子搁在竿子底下接着。
不知不觉间,太阳又过了中天,偏向西边去了。从偏房出来,又赶上一阵小风。大概是时节到了,风扫过后脖子还觉得有些凉意。这才猛地想起来,已经是八月了。时间过得可真快,花团锦簇的七夕好像才是昨天的事儿,这都快要中秋了。御花园里树荫下,白净净的玉簪花儿也许开了。
在院子里对着一竿一竿的绫罗衣服呆站了一阵,我叹口气,在板凳上缓缓坐下,低头把脸埋在两手心里。
我就是昨天夜里折腾得,睡得少,眼睛酸,我不难受。
难受的是那李慕贤。
她为了那点痴心妄想抛下家人,非要进宫。结果进宫呆了这几年,想看见的那个人是看见了——可是看见的次数越多,就越清楚自己是痴心妄想。
昨日冷不防在街头看见了自己的小弟弟,可是只看见了那么一会儿就被硬招呼走了。还能不能再见到,现在还是没准儿的事儿。
可能这辈子,她就是跟谁都有缘无分吧。这一辈子就老在干些在水里捞月亮、把揣在兜里的豆又丢了的傻事。她不太甘心,可是她不甘心有什么用呢。
过了半晌,我起身来长喘了几口气。三皇子的药剩得不多了,明天早上不够了,得晚上就煎出来。这会儿就得去把药材泡上。
也就是现在没人,能放李慕贤出来一会儿。等会人都回来了,她就得乖乖躺回自己棺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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