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当然没追上逐渐西沉的太阳。
艳红的霞光很快变成了雪青,进而变成了暮紫,最后化作一片墨蓝。太子一边在船篷外面不辞辛苦地划着船,一边喊着让我们看外面的新鲜。“瞧,那边有个大船!它那个后面拖着的叫驳船,运木材用的。”“那边看见没,那一连串几只船上插着牙旗,这样的是官船。这儿又没有水战要打,或许是往南运赈粮的吧!”
虽然他是在给慕斌讲,但他每说一句,我就忍不住少见多怪地探头往外看。楚宜瑞笑着说:“我怕风,不敢坐在外面。阿英不用陪我在船篷里闷着,去船头上玩吧。”
“不用,在这看得就挺好!”我摇了摇头,眼睛仍然贪婪地盯着外面。
“哎,大公子,这没有行头怎么做戏啊!”兰鹤舒在船篷里找到了船家留下的一领脏兮兮的破蓑衣,拿出去一下子扣在楚宜珏背上。“这多好看?!”
“混账!”太子一抬肩膀把它抖掉了。
“没有蓑衣斗笠,可怎么演艄公?!来来来,小人伺候大公子披挂上阵——”兰鹤舒先给太子头上扣上船家的斗笠,又捡起蓑衣硬按在太子肩膀上。
水上隐约飘来丝竹管弦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一艘仿佛载着亭台楼阁的华丽大船出现在夜色里。从它旁边经过,我们的这只小船顿时小得像个水面上漂的瓜子壳了。船上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我问三皇子:“这是当地有钱人家过节来了么?”
船尾上的太子刚才还在和兰鹤舒打闹,现在却乖乖地把那破蓑衣、旧斗笠穿戴着了,一声不吭,只划船。兰鹤舒拍拍手,满意地朗诵道:“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那大船的船舷上突然冒出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一个个桃腮檀口,穿绸裹缎。发髻上的首饰随着灯笼晃动明明灭灭。这几个美人儿探着头望下来,相互说了句什么,就扬着丝帕,嬉笑着喊道:“这位吟诗的公子好雅兴!上船来陪奴家一同赏月听琴可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公子上来呀!”
兰鹤舒头红脸涨地仓皇钻回船篷底下来。
“哟,公子别害羞嘛!”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那大船上撒落在水面,又随着水波荡远了。三皇子这才回答我,话里有话地说:“确实是有钱人在过节。”看着兰鹤舒的窘相,慕斌也歪在我身边笑个不停。气得兰鹤舒直骂:“慕斌你个小破孩儿懂什么,也跟着笑?!”
我又探头看了看那艘大船上的一串串灯笼。太后孝期如此作乐,这一船人都该抓!看在中秋佳节的份儿上,就先放他们一马吧。
等离那大船远了,太子丢了蓑衣,摘了斗笠,回头来说:“这里还是太喧闹,我们再使劲往远处走走,找个清净的地方。”
“大公子,累了吧?反正是在水上,哪儿不一样?要不歇一阵再走?”他今天这么勤快,让我有点不太习惯。
“要不你来替我一阵儿?”太子笑着说:“我教你啊!”
“阿英想去就去吧。”三皇子说。
我没那么勤快,只是觉得身为下人,叫主子在外面划船,有点担心自己的小命儿。但是转念一想,我向来信奉“艺不压身”,要是能借机学会了划船,倒也不是坏事,便起身去了船尾。楚宜珏让我站在他对面,手握着他刚才握的地方。“一只手在这儿,一只手在这儿,然后就这样慢慢摇。”我接过船橹,就照着楚宜珏说的卖力地比划起来。
“在走么?怎么好像不走?”我甩开膀子,摇得十分得意,但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可不是没走?!光在原地胡乱打转儿!”兰鹤舒在船篷里嚷着。
“一上来别急着用那么大力气,好好看着,是这样子。”太子拿回船橹,重新给我示范了一遍。
我又一脸摇了好几下,还没觉出船走,只觉得浑身别扭,便说:“奴婢得站那面去,朝这边不对!使不上劲!”
“好吧!若是来了这边,船还不走,看你还有什么说的!”太子笑着给我让开地方。我刚划了几下,他又站过来,苦口婆心地抢回橹去,“唉,刚才说了,让你别急着用那么大力气!想让船拐弯的时候才这样推呢!看好了,这样,两只手交替着,慢慢划。”
等我终于把船划得往前走了,楚宜珏去把之前那件破蓑衣捡起来,搭在我身上,说:“嗯,现在算是能出师了!是个像样的渔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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