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灾刚过,锦城内外用水还是吃紧。我们住的这个詹员外的别庄上井枯了,近来刚冒上来点水,浑浊得厉害。他家吃用的净水靠买,所以吃茶盥洗都得省着些。我偷的那些补丁衣裳,太子说不值得再费时费力去洗了,得空丢出去了事。我还觉得这些衣裳要是在原主手里,还能穿好些时日,直接丢了不大像话,就暂时没“得空”,先把三皇子那件袖口沾染了血迹的素『色』中衣洗了出来。
晾衣服的时候,房门开了,兰鹤舒沉着脸从里面出来,在院子里找了个地方坐下,自己捶着后背。慕斌像个小尾巴似的默默跟在他身后,也跟着坐下来,看见他捶背又站起来帮他捶。
看见慕斌给兰鹤舒捶背,我心里还是有点疙瘩,但也不便说什么。在裙子上蹭蹭手,我上前去问三皇子的病情。
兰鹤舒抬脸苦笑道:“没大事。这些天这么折腾,自然是要发作一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咳出不少血来,吓我一跳。”我又回头看了看在竹竿上滴着水的那件衣服袖口,好歹是洗干净了。
兰鹤舒没接我的话,倒是拿开玩笑的口气说:“三公子也真是厉害人物,一直把病憋到我回来了再发!掐算日子都掐算不了他这么准!”
我可玩笑不起来,眉头拧着个疙瘩,问:“开的什么方?该抓『药』回来煎了吧?”
“再说。先吃着旧丸『药』,配着下针,静养几天,气血理顺点再下重『药』。”兰鹤舒拍了拍自己的右肩胛骨,说:“阿英,我先麻烦你个事儿。帮我把这儿推拿几把。”
“我呸!”指使慕斌一个还不算?!
“帮个忙!这些天白天不停切脉开方,夜里一直睡硬地,弄得脊背疼。”他没好气地解释道:“就是借你这个手劲儿!等把慕斌教出了徒,我还不希得用你!”
“好吧,怎么个推拿法儿?”我绕到他背后,指使慕斌自己玩去。
“这儿,这样拿手捏着往上提。对,就这样,别客气,使劲儿往上提!对,对,对,还有这儿,这样用手掌根子推,这根筋捋开了就好了。唉,没事,继续。”他呲牙咧嘴,喝风漏气地指挥着我给他捏脊背。
大概是动静弄得太大,太子开房门出来看了一眼,还当是我又和兰鹤舒打起来了,不悦地扔了句“成天怎么找得到这么多事情闹?!”又把门关严了。
折腾半天,兰鹤舒才活动了活动肩膀,说紧绷了许多天,总算松泛过来了。随后,他又叫过慕斌来,在自己后背上比划着,告诉他哪里是什么经。“要是手熟,这样推拿筋肉的过程中,也能觉得出那条经络上有『毛』病。”说完了,他笑着拿手去捏慕斌的后背,说:“来,看看你的肝经。”慕斌咧着一嘴小白牙一溜烟跑了。他又回过头来冲我说:“阿英,难得你这么大的力气,不如专精推拿这一门——反正《本草经》你也看不进去!”
“不学!单为了不比你小子矮一辈也不学!”我不爱理他,想进屋去,走到门口又怕扰到太子又惹他生气,又折回了廊下。
这时候,院门缝里探进来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剃得溜光,就在额头上留了月牙形的一片头发。见我看他,嘻嘻一笑缩回去了。不多会儿又探进来,一双小眼睛好奇地盯着慕斌。慕斌站在院子角,也看见了这孩子,无端腼腆起来,站着不动,手背在后面拧衣角子。
“留宝,回来!爹不是不让你往这院子里胡闹么?”一个稚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这个叫“留宝”的小孩回过头去,说:“哥,这里也有个小孩呢!”
“这里是客人,哪有小孩?!”
“有,你看!”
一个刚刚开始蓄发梳髻的孩子也从门缝探进头来,和那个留宝几乎生得一模一样。
三个孩子相互看着。我上前拉开门,说:“是主人家的小少爷吧?没事,进来玩吧。”还进屋去把慕斌那几件玩具拿了出来。太子白了我一眼,说:“叫鹤舒进来!”
我答应着。不想兰鹤舒一进屋,就听见门闩落下的声音。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我就后悔让这两位少爷进来了。平时慕斌不管怎么皮,都不出声,这俩孩子不缺吃不缺喝的,中气十足,打把式还带自己喊着场儿。刚把丢掉的风车捡起来,回头一看,小少爷要拽着晾的衣裳袖子打提溜。去把衣服从竿子上抢下来,大少爷又上了窗台。把大少爷抓着,好说好劝地弄下地来,一回头慕斌和小少爷拽着衣裳打架了。等到詹家的家丁婆子来找到了两位少爷,我已经气得想拔刀了。
我算是知道昨天是谁撤走了两位皇子的梯子了。就是这俩,没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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