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鲜红的朝霞回到客栈,兰鹤舒直接赶着我去泡药浴。洁癖如他,在我去收拾烟霭道人的时刻,已经把客栈里的东西扔的扔,烧的烧,擦洗的擦洗,连银子都拿滚开水烫了一遍。
客栈当然不想留我们,我们退了房间赶紧租了一只船往北走,上了船还惊魂甫定。
紧紧闭上舱门,大家怔怔地坐了一阵。不过,没多久,我就嫌闷,忍不住先开口了。本来就话多,受了连续两番惊吓和劳累,牢骚发得比谁都响。话说来说去,都离不开那妖道人。楚宜瑞也重新提起了“降魔天尊传”。他们又哈哈哈笑起来。
“三公子,你别老提这一壶!”我气得嚷着背过脸去。
兰小九这混蛋死到临头也改不了油嘴滑舌,又在旁边起哄说:“哎呀,这姑娘还真是得哄着!哪怕是阿英这样提刀跨马的人物,让三公子调理了几天,女儿家的娇羞态也出来了!”
“你说啥?!你他妈的才娇羞!”我一踢凳子蹦了起来。
“娇羞又不是什么不好的词儿,阿英你心虚什么?”
“娇你个头。”我回头找了个趁手的东西去砸他。
楚宜珏烦闷地皱皱眉头,喝道:“你,闭嘴!你,站住!刚上船,闹什么闹!”
楚宜瑞笑得直咳嗽,拍着胸脯子说:“兰公子,你跑什么啊,连女儿家的娇羞都担当不住么!”
我还想顶嘴,看见楚宜珏瞪我,又缩了回去。
“这才算什么?你们都还没娶亲,哪里知道什么叫……”楚宜珏看着慕斌在边上,没有把这句话说全,低头在慕斌耳边嘀咕了些什么,把他支出去了。等慕斌离开,楚宜珏转脸拍了拍楚宜瑞的肩膀,戏谑道:“兰小九祸从口出。三弟,倒是你,怎么占着阿英占了一路,还是‘元阳未破’?”
这句话我听不下去,一拍桌子回过头来:“大公子你这叫什么话?!亏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童子尿,咱们还不知道得被那些老鼠追多远!!!连童子尿都撒不出来,有什么可得意的……”
“我,我不是去偷鸡了么……”楚宜珏被我呛得脸通红。
“偷鸡就是什么光彩事了么?!让人家店家记得,我们这么一伙人穿得人模狗样的,还招耗子,还会偷鸡?!咱们走了人家不得找找有没有被咱们顺了别的东西去啊?!你有童子尿不就不用去偷了么!!!真是的!”我愤愤地一边说着,一边去炭炉上提水了。
楚宜珏默默无言,脸憋得红一阵白一阵,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因为娶了妻撒不出童子尿被瞧不上的一天,大概是只恨不得把我一把掐死。
倒是嘴欠的兰公子不怕他,这时候特别起劲地大笑起来。惹得楚宜瑞也憋不住,拿袖子遮着半张脸,偷笑得东倒西歪。楚宜珏黑着脸骂了一句:“好,你们俩都好好把元阳留着,留到长命百岁,也当这样一百五十岁的妖道人!”
话兜圈子兜到了原地,牙碜到这般地步,再说就没意思了。
我们沉默着看了看互相的窘相,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那天晚上谁都不比谁强,都难堪得很。于是,我们说好了,回去之后不管跟谁讲起这烟霭道人的事情,都只讲到押送官府,至于夜里发生的事情都烂在肚子里。
我添完茶水,就离开船舱去外面找慕斌。
正在山崖间的狭窄之处,另一艘船迎面而来,两船上的船工比划着旗子相互致意,避免两船相碰。慕斌看得十分出神。
世上也许并不需要说那么多话。
该烂在肚子里的就要烂在肚子里。
不止是被一群老鼠闹得体面尽失的事情,还包括喝多了酒发生的那些事情。
我在慕斌身边蹲下,搂着他温热的小身板儿,在他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大口。
这是我的亲生弟弟,我的手足血脉。因为这个,我无条件、无来由地疼爱他。我是李慕贤。
是的,潞亭一行之后,我还有自己的秘密。
在烟霭道人的竹厅里中邪又苏醒之后,袁落风的内力不再在我体内神出鬼没,而是完完全全和我自己的内力融合在了一起。
另外,李慕贤从我体内被拽出来又塞回去之后,我们俩也和解了。年少不懂事时候的各类荒唐,都是我的;那份注定无望的痴心妄想,也是我的。我继承了黎豹和苏静如这对夫妻的筋骨和脾性,我靠他们和石鹿沟村那片土地给我的一切生活至今。我就是李慕贤,我因为惦念太子,进宫当上了鸢英领。
我不再像过去那样骗我自己了,虽然别人暂且还要继续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