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要迈出屋门,楚宜珏突然又说:“等等!”
我回过头,问:“大公子吩咐什么?”
“我突然还想问件事情。”他微蹙眉头,用审视的眼光看着我,“阿英,你从小自由自在,当初是怎么会想到去宫里做事的呢?”
我暗自叫苦,还不如刚才趁乱跑了,又要想法子半真半假,闪烁其词了。
皇上问我还好,太子问我,让我怎么回答?我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楚宜珏,言简意赅地说:“穷。缺钱。”
这句话无懈可击。
他搓搓手继续问道:“既然生在那样一个偏远地方,又缺钱,那你一个乡间女子为何识字呢?”
“略学了几个而已。”
“从哪儿学的?”
我一时想不起来我最近哪里让他起了疑心,突然问起这个,但是只能按照之前跟皇上说的回答:“跟乡里的教书先生。”
“河源州重林县大疙瘩村。”太子说:“我看地图时候不是没看过这个地方,这样一个小村子,也有乡学么?”
“确实没有乡学。那位先生也不曾专门教人,教自己家女儿,他女儿再教我们。”我说,“他不是我们本地人,是兵乱逃难到那里的,真的只是闲暇时间里教自己孩子写了几个字、背了几句简单诗而已!”我想了一通,这里貌似没有什么大的破绽,便主动反问:“大公子问这个做什么?是中秋晚上联句让大公子起疑了么?”
他坦荡地回答:“是让我起疑了,但是不止那一晚。比起联句,倒是‘兰小九’这个绰号有意思。兰小九这个名字,不像是只认识几个字的人可以起出来的。”
是啊,是人都会奇怪,我怎么会知道,“丹哥”是仙鹤的别称,还有个别称叫“九皋”,可我就是恰好知道。我咬了咬嘴唇,换了称呼,放低声音说:“太子殿下记得清玄观吗?那里有个侧门上写的是‘丹哥时引舞,来去跨云鸾’,我以为丹哥是个神仙,就去问了观里的道士。道士告诉我的是仙鹤,又顺便卖弄了一番学问。”
“哦?”
“就是这样子。”这儿确实没有半句虚言,信不信由他。
楚宜珏带着怀疑的神情摇了摇头。“这解释,现在无从查证,不能说是假话,但也实在牵强。你这样年轻就能当上统领,识字这点帮了大忙。”
不能否认,我点了点头。在那年进宫的女侍卫里,识字的不是我一个。但是有的认识得不多,有的光认识不会写。我因为字写得尚能入眼,竟然成了肚子里墨水最多的。师父自己的字拿不出手,誊写各类文书用得到我,才步步有了今天。
“但是,你究竟认识多少字,一直让我特别迷惑。”他继续说道:“平时看你行事朴直,的确不像饱读诗书之人。联句那天晚上,我也起疑过。”
我心里一冷,主动问道:“大公子是疑心‘主客皆欣然’那句吧。”
他脸色一怔,自然是没想到我会记得那乱七八糟的联句里的内容。“对,是这句。这句一出,我便有些怀疑,前面的百般躲避是你刻意假装了。”
“微臣记得,殿下是最不愿意别人有事情瞒您的,微臣也会一一交代。”我小声说:“春天您大婚之后,宫中连连出事,不得不抄检一场。抄捡的时候,我在愉妃娘娘那看见了几首诗。皇上说是二殿下刚念书时候写的,被愉妃娘娘留了下来。‘主客皆欣然’就是那时候记住的。”
“哦?”
“此事涉及殿下的庶母,说到这里已经够了。”我沉下脸色,盯着太子的眼睛说:“至于微臣的来历,求太子殿下不要再提了!本来为了防止结党营私,宫里连名字和相貌都不让我们有,殿下要知道微臣这么多干什么呢?殿下再打听,这是想让微臣回宫被打死!微臣告退!”
说完,我就要转身出屋。
“哎,等等!”楚宜珏突然又在后面唤我,“本来今晚不是想跟你说这个的。”说着还起身走了过来。
说实话,我已经有些烦躁了,可是碍于主仆身份,只好站住毕恭毕敬地听着。
他的语气倒是不同之前,软了许多。“阿英,你记得卢秋音这个名字么?”
“卢太师孙女,今年夏天刚封了康伯夫人?”
楚宜珏点了点头,突然抓着我的肩膀,把嘴凑到我耳边说:“老三过去是十分中意她的。”
我一愣,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他冷笑着继续说:“否则,你觉得老三那样谨慎的人,怎么可能同意跟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