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棠转身之际,眼角余光瞥见了父亲身后一些、正在帮忙递工具的季铭。
哈!
画棠小小吃惊一下。
再认真看去一眼,还真是季铭。
心里就在想:原来季铭胆子这么大的吗?
巨人观,在尸体的变化过程里,算是最恐怖的时期了。
季铭那样一个公子哥儿,不但不怕,居然还敢凑上去帮助她爹递工具。
不都说那些贵人们都有爱洁的嗜好吗?
这人……
画棠转瞬就想明白了。
战场上,每一位战友的尸身都未必能及时收回、或者掩埋。
有的仗,一帆风顺;有的一打就是好久。
巨人观……
他们看见过的比自己多。
回去见母亲在帮忙煮汤,画棠就想去帮忙。
可惜她是个……
就那种:煮个水能把锅翻了、做个饭能把厨房给烧了的人。
画棠有自知之明,脚下一转,还是回去看尸体了。
之前的那种心悸感已经过去,但她还是想更快一点知道结果。
“尸体呈现巨人形态,死亡时间大概是在五天前的申时末至酉时末。(16:50-18:50)。
根据痕迹判断,她们都是被利刃划过脖颈而死的,相当干脆。
身上的摩擦、撞击痕并不多。
穿着清凉、十指皆有薄茧。
另外:她们身上残留的饰物,材质简陋,价格低廉,款式类似莫县的地方风格。
棠儿,说说你的看法吧。”
画谨年验完尸后,走去河边清洗。一边问向跟过来的女儿。
这是他们父女俩的习惯。
画棠听问,细细地将父亲的话、在脑中捋顺,然后便将自己推断一一说出。同时心里也大大地松了口气。
“两名死者穿着清凉,肯定不是走过来的、更不会骑马。
从莫县到这儿,坐马车不停歇的话,至少也需要一日。
十指有茧加上那样的穿着、首饰,她们应该是伶人。
肯跟着对方出远路,对方给的价钱一定很高。
身上由外物造成的摩擦痕和撞击痕并不多,说明这儿离她们死的地方并不远。
尸体卡在了河岸边的杂草石堆内。
而根据这个时间点推算,再加上那么利落地把人杀了、抛了,应该就是那个老太监和他带的人干的。”
从王福离开县衙到现在,是六天。
王福经过此处,正是五天前。
听完女儿的分析,净完手的画谨年叹着气站起身。
“是啊,应该是他们没错了。想不到他们还挺会享受,出个远差还不忘了祸害他人。”
画棠垂眸,应道:“看样子,他们赶得很急。出了莫县之后都没有在半路休息。”
自己一行人还在个小镇上过了一夜,今日才到这里的。所以比王福的行程多出了一日。
“他们应该是在前方的岔路口杀人抛的尸。王福不会自己去骑马,所以他们还得走官道。
爹爹,咱们骑马抄近道能赶得上。”
画棠继续说着自己的推断,然后闭了闭眼。
心里的愤怒和悲凉堵得她很不舒服。
那些人,真的视人命如草芥,两个鲜活的年轻女子,说杀就给杀了,连掩埋都懒得,直接就给扔进了河里喂鱼。
王福个老太监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招来人听个小曲儿而已,何至于就痛下杀手?
是听到了他的什么秘密?还是杀个人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恐怕,两者皆有。
而她画棠和她的父亲,只能将此案记录在册,对于凶手,却徒呼奈何!
又是这样、还是这样,都第几次了?
“他、他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季铭的声音传来。
画棠这时才注意到这人也跟了过来,听到了她们父女的对话。
画棠朝天翻了个白眼。
康帝今年才四十多岁,王福跟着其只会如日中天,没有好结果?
怕是王福老死的时候,康帝还活蹦乱跳的呢。
何况,现在谁没有个好结果还两说着呢。
画棠转身,再次朝着两具尸体过去。
那儿,护卫们已经开始在挖坑。
画棠得摘两件能表示她们身份的物什下来,洗净收好。
像沾有蛇毒的那两颗山楂,她昏迷期间,母亲已经帮她收拾好。
画棠有一个专用的箱子,里面都是她收集的与案子有关的东西。
……
吃过饭后,画谨年就决定今晚在此处驻扎。
因为案子的缘故,他还要带人去查找死者被害、以及抛尸的地方。
这件案子的发生地虽然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想要破获也几乎毫无可能。
但该找的线索证据,他还是会去找。
有机会就“秋后算账”,没机会就积累着交给能处置凶手的人。
想让他不闻不问,他做不到。
画棠则让母亲在马车里小憩,她自己则拿了驱虫药粉在周围撒上。
夏天蚊虫鼠蚁多,野宿时必须要让那些小家伙们避开。不然被叮咬了就难受了。
季铭跟着她爹去找线索了。
画棠就发现,季铭似乎对破案还挺感兴趣的。
这跟前跟后的还挺积极,连躲到一边耍酷都忘了,从发现尸体的时候就跑过来和他们一起了。
啧啧。
那骄傲是说丢就丢啊。
到底是被她父亲给劝动了,还是真的想放下架子融入他们了?
不管了,无论是哪种,都说明他真的打算做好一个庶民了。
人吧,最怕什么?
端着放不下。
真的放下了,其实没什么过不去的。
季铭那个黎庶,怎么着都比大部分人都过得强。
画棠决定以后对他的态度要稍微好些,没准还能带个徒弟出来。
一个会武的徒弟啊,想想还挺期待的。
等她爹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块牌子——宫城禁卫军的腰牌。
画棠的眼睛亮了亮。
看来她推断的没有错,两名伶人真的是王福那伙人杀的。
显然两名伶人是听到了他们的秘密,也意识到自身难保了,便想法子在死前留下了证据。
只是……
画棠收好父亲交给她的这块腰牌,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去想。
有了线索证据,大家的情绪也像她的一样,反而低落了许多。
有的人去忙着布置警哨线,有的人去搭建避雨的窝棚。
这天阴沉沉的,快要下雨了。
季铭则在周围的树丛间跃上纵下的,设置一些小陷阱。
都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