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兵士就道:“当然是坏的啊。要是把大树啃倒了,那天不就塌了吗?您那下面放着的小鸟蛋、不就会被砸坏了吗?”
这人刚说完,就被另一人反驳道:“怎么会是坏的呢?你看那些小鸟蛋,要是一直不晒太阳、怎么能孵得出来小鸟呢?如果不能孵出小鸟,那要那几棵大树又有什么用呢?”
“那也不能就啃倒了啊,啃倒了的话,大家都没家了。小鸟蛋不是就暴露在外面、随便一脚就能被踩爆了吗?”另有人说道。
也还有人跟着反驳。
“怎么会大家都没有家?家啊,再建啊,建个新的、更漂亮的。”
“对啊对啊,去石头缝里建啊,那得多结实?想晒太阳的时候就能晒、不想晒了就躲回去。多安全、多自在?”
“就是!干嘛非得躲在那五棵树下面?它们控制着阳光和雨水,下面的小动物们、其实也生活得不好吧?”
“这你就错了。你们想想咱们的城池。要不是有高墙围着、里面的人怎么会住得安心?”有人将这个小故事的意思、引申了开来。
当然,也立刻遭到了别人的驳斥。
“你确定住在里面安心吗?大都城……”
驳斥的人说不下去了,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大都城的围墙最高、最大、最结实。可结果呢?
“啃倒吧,让那些小蚂蚁们啃倒吧,啃倒了,就把小鸟蛋送到有阳光、有雨水的地方去。让所有的小动物们都去建个新家!”
这时候,一道声音响在了人群之中。
“对!啃倒吧!这样的五棵大树,说结实也结实、说脆弱,不也很脆弱吗?啃倒了,再用石头砌一个结实的、啃不动的。”
这个声音、这个意见,很快,就获得了一面倒的支持。
最后,所有的将士们,都支持让那几棵大树给啃倒。
因为他们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五根木棍支着的上方、是怎样的摇摇欲坠。
画棠没说什么,只是动手,将那四方形上面的石头给拿开,再将几根木棍给拔了。
让树叶落下去,覆在小鸟蛋上。
然后再拿了几块大石头,砌成一个圆,再把小鸟蛋捡出来,放进那个圆里。
看着这一幕,仿佛能感受到小鸟蛋安全了,所有的将士们、齐齐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章一鸣站了起来,问向画棠:“画大人,卑职、卑职能把这几颗小鸟蛋、给送回树上去吗?它们都是一个个小小的生命,在这儿,还是不够安全的。”
章一鸣,原杭州州城外、五万防守将士的统领。
之前突然被抽走两万人、还让他带领着调防去保护行宫,他也是一头的懵。
自然,也是各种不习惯。自然,也是挨打、挨骂、受气最多的一个。
本来自己说了算的事情、却变成了哪哪儿都有人说了算、几乎就剩他自己说了不算了。
忽然就成了杨保勇的属下、忽然就从正统领、变成了禁卫军副统领。
虽然官职的品级没变,但是真实的结果、却让章一鸣接受不能。
他和杨保勇格格不入。
虽然杨保勇也不是个酒囊饭袋,但那就像公子兵和野战兵一样,根本就是两回事。
他们野战兵,说话直来直去、做事也干脆利索。
而公子兵,简直是:一根肠子绕八十个转,对着那些官员们是一副嘴脸、对着底下的兵士们又是一副嘴脸。
章一鸣他每天操练兵士们、无论风吹日晒。
而杨保勇呢?他们原禁卫军、都是不怎么出操的。想也想得到:原来那些可全是公子、少爷类的。
能站得标准、都算那些人强了。
那些人原本都是进禁卫军混资历、混军功的。大都城出事了,跑了,又跑来这儿混。
章一鸣怎么可能受得了那些人?怎么可能受得了杨保勇?
不止一个杨保勇,还有两个副统领,都一样。看着会武,但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吃穿用度还要求精细又奢侈,甚至还祸祸杭州城的百姓。
他章一鸣可从来没有那样过。
他如果像那些人一样、穿着都是绫罗绸缎、吃着都是山珍海味,而兵士们啃着馒头、喝着稀粥,他还怎么带得动兵?
尤其是:兵士们也常常找他抱怨、诉苦。
可章一鸣也没有办法。
他就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想到那些规矩条框,他就一肚子郁闷。
直到这次,被抽出五千人,随杨保勇要赴北寥了,章一鸣的心里才好受一些。
好受的是:能跟着定王了、能亲赴敌国了。
可同样的,不好受的就更多。
赴敌国,不是为了砍掉敌人的头颅、而是要用自己国朝百姓们的血汗钱、去讨好敌人、去换回质子。
兵士们对此意见都很大。
感觉太丢人、太丢祖宗十八代的脸了。
谁的心里都清楚:这可是会留下千古骂名的啊。
章一鸣天天都在想:反了算了。
哪怕反了、掉脑袋了,他也不愿意去做这样憋屈的、耻辱的和谈使团。
他不懂:殃殃大徽朝,什么时候这么没有骨气了?
打不行吗?打回来不行吗?就得人家要多少、自己给多少?就得被人打了、还跪地装孙子去舔回来?
可章一鸣也只敢想想。定王在,章一鸣不敢反。
前一代定王季庭耀,那是怎样的一个英雄存在?这一代的定王,同样不遑多让,且有战神之名。
且不说季铭之前的荣誉,就是此次大都城出事,都是季铭一肩承担。
章一鸣不敢反,怕把季铭给拖下水。
于是,就这样憋屈着、郁闷着。
每天白天、就像被火烧着;晚上,又不得不再浇一盆冰水上去的憋闷感。
这一路上,听到画侍郎讲述的那些个事情,章一鸣自己,也与那些兵士们一样:目眦欲裂、怒火万丈。
而发生了那些事,他们、他们还要担着去乞和的任务。
直直是……气煞先人!
章一鸣就在想:还是反了吧?反了吧?!
然后,他就听到了小画大人、画侍郎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