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是因为他的威胁才选择留下吗?”齐修远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味道。他可不认为自己的这位母亲会是一个轻易被人用言语威胁恐吓住的人。
“他是个很疯狂的人,我不能因为一时的意气,而拿自己最重要的亲人冒险。”安灵韵的眼睛在赵廷凯和齐修远脸上缓慢扫过。
赵廷凯听安灵韵这样一解释,阴沉似水的面容顿时有所转缓,他到底对自己的母亲充满信任,对她说过的话也深信不疑。
齐修远却没有轻易被她打动。
“这恐怕不是您坚持要留在这儿的所有理由。”
安灵韵眼中闪过意外。
良久她才轻声坦诚道:“我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又喜欢刨根问底,除非把我和你父亲之间的事情彻底弄明白,我是不会就这样糊里糊涂回北疆的。修远,你和廷凯都是我的儿子,即使我并没有陪伴着你一起成长,但你体内的血缘也应该会告诉你,你的母亲是一个怎样骄傲的人,她受不了被人蒙在鼓里,也不愿意做任何人手中的提线木偶——哪怕对方是她的至亲,也不会有丝毫例外。”
齐修远听了安灵韵这番几乎可以说是发自肺腑的话,才真切的意识到他和安灵韵确实是母子俩。因为他们在性情上有些太多太多的相似之处。
“你这根本就是在拿自己冒险,”齐修远皱着眉头说,“难道您就一点都不担心他突然和您翻脸吗?而且,您这又是哪里来的自信。确保着自己在他出关后,还能够全身而退?”
之所以不怕他翻脸,是因为本能的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而哪里来的自信确保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安灵韵温柔又满怀信任的眼神落在齐修远那张很是俊美的面容上,“修远能够把我成功救出去一次,自然也就能够救出去第二次——阿娘对你充满信心。”
“问题是我自己却半点信心都没有,”齐修远黑着一张脸说:“我上次能够成功把您救出去倚仗的是他们对我没有半点防备心!如今的您身边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我和凯弟这回能潜进来已经可以说是万幸,下次还能不能这么走运,只有道君老爷知道!因此,我的观念是和凯弟一样的,趁着我父亲在闭关,您就先跟我们离开吧。”
“就算阿娘您对自己曾经失去的那段过往充满好奇,也没必要就紧揪着齐博伦一个人不放啊,别的不说,母亲未出嫁前的丫鬟,还有那些白鹿巷的所谓邻里肯定知道些什么,您根本就不需要和齐博伦那个羞辱您的绑架犯虚与委蛇嘛!”在自己阿娘面前心眼儿忒直的赵廷凯根本就没意识到安灵韵口里所说的‘好奇’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想方设法留下来的借口,努力绞尽脑汁的给她出主意想辙。
安灵韵对儿子的表现窝心又惭愧,但却没打算改变主意,还义正言辞地说:“你哥哥的父亲才是那段过往的直接亲历者,阿娘根本就没必要舍近求远的再去问别人。”
赵廷凯闻言脸上有些好看的表情又拉了下来,“你哥哥的父亲?以后你和远哥说我阿爹你相公是不是也会用你弟弟的父亲来指代?你还真懂得一碗水端平啊,半点都不厚此薄彼佩服佩服!”赵廷凯只差没当着安灵韵的面拍几下手掌。以显示自己满腔的愤怒。
安灵韵头疼的看着这个只差没气得脑门直冒烟的儿子,“你能不能不要像只刺猬一样,看见谁都想扎一下?你这样咄咄逼人,还把不把我这个做母亲的放在眼里?”
“我只是在为我阿爹不值!”赵廷凯红通通的眼眶里眼泪都差点没滚出来,“他辛辛苦苦保卫着你们家的大元江山,可不是为了来给你羞辱糟蹋的!”
安灵韵已经对这个胡搅蛮缠的儿子彻底没辙。已经知道齐修远这回不会站到她这边的安灵韵面无表情地思考半晌,终于退了一步,“我可以跟你们回去,不过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在没有确定他平安之前,不能把我送回北疆去!”
做梦都没想到母亲居然会为了一个陌生男人和自己亲儿子谈条件的赵廷凯激愤的几乎恨不得聋了才好!
他怎么都弄不明白,前几天还对齐博伦抗拒非常的母亲怎么就会变成这样一副仿佛中了蛊入了魔的可怕模样。如果不是顾念着对方是他的亲生母亲,赵廷凯很怀疑自己会不会吼出一句:您是不是患了失心疯的话来。
——满心震惊的赵廷凯又怎么知道此刻的安灵韵心里有多焦躁。在齐博伦进入练功房之前,为了避免安灵韵又一次不告而别,他特意动用了一种很冷僻的秘术用来暗示安灵韵在没有他同意的情况下,绝不能擅自离开他左右,如此,安灵韵才大失常态的在齐博伦闭关的时候一直在外面守着。
当然,这秘术之所以能够成功施展,依靠的还是安灵韵对齐博伦的那点微博感情。
当安灵韵每次想着要离开齐博伦的时候,她脑子里就会自动回放齐博伦走进练功房里的那一个决绝又深情的眼神。
那个深情眼神的主人仿佛一直都在她心里说着这样几句话:你离我死,你留我活。
即便是安灵韵有着一颗再怎么冷硬坚韧的心脏,也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她儿子的父亲,因为这样的事情见了阎王。
因此,不知不觉得,她就也就被牵制住了。
在不知晓她心理活动的人看来,可不就和中了蛊入了魔没什么区别。
比起赵廷凯那一脸的不可思议,齐修远倒是很平静的就答应了安灵韵的要求——反正他只要把人平安救出去就好,其他的,有的是人烦心。
安灵韵没想到齐修远会答应的这么爽快,顿时松了口气。只要他们还在玉溪镇上呆着就好,她总能找到机会回来看齐博伦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无论如何都不忍心让那双深情眼眸的主人失望。
赵廷凯很不满意齐修远这种胡乱许诺的行为刚想要反驳,就被齐修远一个眼神制止了。与此同时,他耳朵里还传来一个悦耳又磁性的好听男音:先把人唬弄回去再说,到时候王爷是个什么章程就与我们这两个,做儿子的无关了。
赵廷凯先是被耳朵里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后就从安灵韵平静的瞧不出任何异样的表情里觉察出对方应该是没有听到齐修远直接传送到他耳朵里的话……难道这就是传说中青阶修士的标志:传音入密?
意识到这一点的赵廷凯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也不再臭着脸了,很是爽快的答应下来。
恰好这时候外面也传来一长两短的三声猫叫。
齐修远竖着耳朵听了半晌,“这是快到换防的时候了?”
赵廷凯也耐着性子听了两回,点头附和说:“应该是张老汉在提醒我们。”
张老汉和安王派过来的人联系时,曾经说过要以各种猫叫作为暗号。而眼下的暗号明显对他们有利。
“一长两短是表示换防的那个人喜好杯中之物,如今已经醉得晕头转向了吧?”齐修远揉着眉心,琢磨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舅舅是这样说的,那人肚子里养了条灵酒虫,一天不喝酒留受不了,偏生他这个做主人的又是个一杯倒,才明明有了不错的灵物辅助,却一直得不到晋升。”赵廷凯又应了句。
齐修远说:“灵物认主这种事向来可遇不可求,他没酒量又怎么样,灵酒虫还是选择认可他,这就是他的机缘,别人再怎么羡慕嫉妒恨也没用。”
“我管别人是不是羡慕嫉妒恨,反正他这一回是方便了我们。”赵廷凯没心思纠缠这个,他现在就巴望着能够把自己大失常态得母亲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去——离齐博伦越远越好——因此,很是催促了齐修远一番。
恰巧齐修远自己也打着速战速决得主意,兄弟俩个一拍即合,也不顾安灵韵此刻是个什么想法,背了人就往外面张老汉提醒的后门纵去。
那里唯一拿得出手的看守人只有得了酒虫青睐的那一个,目前也不过是绿阶初级修为。
当然,以对方未满四十岁的年纪就已经是绿阶初级修为,对寻常修者来说已经可以算是天才般的人物,可是到了齐修远这个真正的妖孽面前,这所谓的得酒虫青睐得幸运天才修者就有些不够看了。
他们带着安灵韵过去的时候,发现几乎橙阶和黄阶得修者或闭目养神或窃窃私语得守在那里,唯一的一个绿阶,也就是那灵酒虫,缩在后院里得一棵大树下抱着虬结挣扎出地面得弯曲树根呼呼大睡,嘴角还可以看到可疑的水渍在蜿蜒。
赵廷凯见状松了口气,侧眼去看齐修远。
齐修远对他微微点头。
赵廷凯把安灵韵从齐修远背上抱扶下来自己负着,然后看着齐修远猛然一跺脚,惊起那些走神修者得注意力,然后‘慌不择路’往外蹿去。
那些修者见此情形连忙紧跟了出去。
后院这块地方除了老树根下的酒虫修者的呼噜和隐约刮来的细风,再没有别的声音。
赵廷凯吁口气,直接无视那酒虫修者的存在,背着安灵韵就往已经拉开的门口跑。
一个手里拿着笤扫的老人佝偻着腰背往这边疾走过来。
赵廷凯几乎立刻就确认了他的身份。
刚想要开口打声招呼,对方手里的笤扫已经瞬间变成杀人的凶器,直直朝着赵廷凯胸口扑来。
生怕把自己阿娘又一次丢了的赵廷凯单手背着安灵韵,神情严肃的与那老人动起手来。
赵廷凯心里十分纳罕,不是说只是个寻常的被人欺辱的老汉吗?怎么修为比他还要高出一截?
险而又险地避过数次杀招,安灵韵已经紧张的老早就把眼睛闭得紧紧的。赵廷凯开始在心里暗暗祈祷齐修远能够快点把人甩脱过来了。
因为怕吵醒那睡在树根下面的酒虫,赵廷凯压低嗓门咬牙切齿地问:“你不是和齐博伦有些深仇大恨吗?怎么现在反倒帮着他为虎作伥?”
“定北侯世子原来是这般的愚蠢吗?明显的陷阱也看不出来?”张老汉嘲笑着,“不错,我女儿确实怀着身孕被家主赶去了庄子上,不过这不关家主的事,是那便宜货不惜福,耐不住寂寞偷人,还怀了别人的孩子想赖在家主头上——如今家主愿意给老汉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老汉已经很为家里险些被牵连的十几口人感激了!”
——特别是为了他的小乖孙能好好的活着,即使是是要了他这条老命,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张老汉都这样说了,赵廷凯如何不知道这是齐博伦设了套子故意在等着他们钻,一时间心中大为气恼。
所幸他此刻还有理智,直到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和母亲等齐修远折返回来。
希望他能够快点回来,要不然就得给我们娘俩收尸了!
赵廷凯在心里叹了口气,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
对齐修远而言,把人追兵甩掉真不是件什么大事,一个又一个分儿击破后,他就回到了那民居附近,到处寻找赵廷凯母子的行踪。
当初在安灵韵暂时落脚的屋子里,他们就商量着等齐修远把人引开后,赵廷凯就背着人到民居外寻个不起眼的角落等他过来接。
齐修远在民居附近绕了好一阵都没找到赵廷凯的人,反倒听到不远处的民居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打斗声。
齐修远听了这打斗声不由得眼皮微微一跳,对自己那个狡诈父亲可谓是十分了解的他几乎是下意识嘀咕了句:该不会是有不小心被他坑了一把吧?!
从小到大已经被齐博伦那幕后黑手不知道坑了多少回的齐修远脸色大变的往民居飞奔。
他赶到的时候,赵廷凯已经是强弩之末。见到齐修远的他破天荒头一回的叫了一声,“远哥,你总算是回来了!”语气说不出的欢喜和心甘情愿。
齐修远朝他微微点点头,拿眼睛上下打量面前的老者,疑惑于他的身份。
赵廷凯阴郁着一张脸告诉他这是张老汉,还说他们这一回是被齐博伦耍了个彻底。
“就算知道他耍了我们也没关系,反正娘娘已经到手。”齐修远没赵廷凯那么生气,他早就被齐博伦折磨的麻木了,这点小把戏还没办法让他露出什么唉声叹气的模样来。“我们先把娘娘送到王爷那里去。”齐修远伸手要把安灵韵接过来,等到人送到安王手上这事情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反正他也没那个兴致做红娘把这一对旧情人重新撮合在一起。
“这么着就想把人带走,也要看我们这些看守的人同不同意啊。”那被说成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酒虫修者不知道什么伸着懒腰站起来了,赵廷凯只觉得眼前一黑,舅舅的那些所谓情报根本就一份都不能够信。
从被齐修远他们几个‘吵醒’,到打着哈欠伸懒腰得到时候,齐修远身上的气势可谓是,一节一节的往上攀升,原本只是绿阶初级的修为也像是打了激素一样唰唰唰地往上涨。
看到这一幕的赵廷凯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郁闷。
齐修远也忍不住苦笑一声,“看样子咱们哥俩有可能栽这儿了。”
“你能有这个觉悟就好,既然敢和本座作对,自然就应该付出代价。”一道冷漠又高傲的声音突兀响起。
赵廷凯震惊莫名地看着他,“你不是闭关突破修者到修士壁障去了吗?还是这根本就是你放的烟幕弹?”
“这么多年地厚积薄发对本座来说一蹴而就并不是什么难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破绿阶巅峰壁障的感觉还在心头留存,齐博伦居然罕见的回答了赵廷凯的问题。又满眼笑容地张开双臂说着“韵娘,快到为夫这里来”让安灵韵重新回到他的怀抱中去。
赵廷凯如临大敌地一把攥住她的衣袖,生怕她真的一时脑抽跑到仇人地怀抱里去。
“韵娘——”齐博伦眼神深邃地叫着安灵韵的名字。
安灵韵只眼一看那双眼睛就受不住,在挣扎了几分钟后,就要挣脱儿子地钳制,抬脚往齐博伦那边走。
赵廷凯脸色大变地叫了齐修远一声哥,紧张无比的向他求助。
齐博伦微微眯起眼睛,显然没想到齐修远这么快就会得到赵廷凯的承认,连哥哥都唤出来了。
齐修远,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跟安灵韵讲道理的时候,略微一犹豫,就学着齐博伦上回的动作,直接一掌把安灵韵给劈昏了。
“你敢!”齐博伦大怒。
“我们没什么不敢的!绑架他人.妻子的齐博伦家主大人!”赵廷凯没好气地和齐博伦呛声。
齐博伦抬手一挥,这本来只有小猫两三只地后院就站满了人,还很快就把齐修远和赵廷凯围起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天你们俩个没一人能够逃脱!要怪就怪你们的好舅舅要拿你们做饵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廷凯脸色不善的瞪视着齐博伦。齐修远的神情却很有几分若有所思。
“安灵韺啊安灵韺,你可真沉得住气,俩个外甥都要小命不保了,还躲在旮旯里做缩头乌龟,连头都不敢冒出来一个。”齐博伦大声对着虚空嘲讽安王。
“没办法,要对付齐家主您这种人就得非常时行非常手段啊!”安王不知道什么时候笑容满面的从黑暗中走出,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灵甫老人。
“舅舅!”赵廷凯欣喜地叫唤他。
安王安抚的对外甥点点头,示意灵甫老人把一个大包袱解开了扔地上,“这里面的都是你们家里人的贴身物品,你们可以自己认认,再想想要不要再跟着这样一个被女色所迷的家主为虎作伥?”
包围着齐修远和赵廷凯的齐府供奉和护卫们的神情都有些变得紧绷和彷徨起来。
安王一脸古怪的冲着齐博伦笑,“齐家主啊,你抓紧时间和本王妹妹培养感情的时候本王也没闲着啊,瞧,这可都是本王呕心沥血的成果——完全都是拷贝自你的手段……你说,你的这些忠实走狗在自己的亲人遭受到威胁的时候,还会不会吸附在你周身不离不弃呢?”
齐博伦面色骤变的瞪视着安灵韺。
安王笑得更加开怀,那是总算扳回一城的得意,“当然,你还有影卫和死士嘛,他们才会是对你不离不弃的人,可是三拳难敌四手,蚁多咬死象啊,他们又能坚持多久呢?所以啊,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你还是主动自裁怎么样?也算是彻底了断咱们之间的这段恩怨?”
“安王爷得意成这样是确定本座没有半点后手?”齐博伦冷笑着说。
安王眼睛都没眨一下,神情异常平静地说:“齐家主的手段本王历来都佩服的紧,说是层出不穷也不算夸大,只不过——”安王抬脚就往包围着齐修远等人的包围圈里走。
齐博伦手下的那些供奉和护卫犹豫了一下,居然无声让出一条路来。
看到这一幕的齐博伦自然知道大势已去。
“齐家主对本王的妹妹还真是痴情的紧,简直就是爱权势更爱美人的典范,本王既然能用齐家主下属的亲朋好友控制住齐家主的下属不敢轻举妄动,自然也能够依样画葫芦的作用到齐家主本人身上。”安王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就不知道自己妻子死在面前都面不改色的齐家主在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到威胁的时候,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和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