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恰好有数十骑奔过,也是顺着花园外围策马狂奔。冯妙君足尖一点,跳到其中一匹马股上蹲伏下来。她身躯轻如鸿毛,又有白板的隐形幻阵加持,马上骑士甚至没感觉到她的存在。
两刻钟后,这支队伍终于奔到园林东部。
她就听闻前方传来兵刃相击和呼喝之声,甚至还有神通的光芒刺破夜空。
咦,居然打起来了?冯妙君先是一惊,心里继而一沉:
难道苗奉先已经救出老父妻儿?又或者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强杀魏人,不顾一切?
无论哪个原因都不妙!
她来过这里,东门原先雕梁画栋、优美气派;现在么,一扇铜门上多出一个能跑马的大洞,另一扇干脆已经四分五裂,显然是被强轰开的。峣军潮水一般从破口处冲进去,源源不断加入战局。
大门前方,有几名将领和大臣站在那里,看似指点园林,但以冯妙君的耳力能听出,他们正在争吵。
苗奉先何在,已经一马当先冲进去了?如果他已经进去,这几名大将怎敢不跟进去?
这里兵荒马乱,她也不虞被人发现,遂站去几人身边的大树后方,仔细听取,结果这群人七嘴八舌,居然都在指责一人:
“赵汝山,你失心疯了,王上还陷在里面!”
“你敢发军攻打,王上若有三长两短,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
被指住那人方脸狮鼻,披起军甲更是壮硕如半截铁塔。冯妙君在印兹城呆过一段时间,知道这位是将军赵汝山,战功赫赫。与一般耿直大将不同,他用兵屡有奇谋。
面对众人,他大手一挥:“吵什么!命令是我下的,这里数我职衔最高,后果也由我一应负责,不需你们承担!”
这话说出来,冯妙君思绪如飞。
原来,苗奉先还未赶回都城!
赵汝山得峣王信任,驻地在都城以西七十里外,但他这次被派去截击西南方向入侵的魏军。事实证明那只是萧衍布下的诱饵,所以他接到印兹城变故的消息也匆忙赶了回来。
从时间上算起,他应该也是刚抵达峣都,所以对临时王宫的强攻也才开始不久。
如今王室都陷在园中,太子兼国师还在异地,相国身受重伤。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也是利用自己职衔比在场众臣更高才敢下这命令。
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众臣依旧怒道:“与担责何关?王上陷在宫中,你不顾他安危攻打,到底是何居心!”
赵汝山冷笑:“你们围而不攻,坐等太子赶到,却要他做何抉择?”
众人互望一眼,都知道苗奉先赶到以后,立刻就要直面两难抉择,家、国不能两全,无论舍弃哪个都是万般痛苦。
“无论太子怎样抉择,都要被千夫所指!”赵汝山厉声道,“与其如此,不若由我来替他接下骂名!攻园的命令是我下的,有什么后果,都由我来承担!”
其他人一起骇然,连冯妙君都为之动容。
这里兵来将往,人声鼎沸,赵汝山不好明说,但在场的人精都听出来了:趁着苗奉先还未抵达峣都,他抢先下令攻园,如果救出国君和太子妻儿,那么皆大欢喜;如果救不出……
如果救不出,反而惹恼了魏人,将人质一起杀掉,那么这虽然是大峣的“国难”,但在如今形势下却并非不可以接受!
太子至孝,若他被魏贼要挟,献国而降,那么大峣可是直接灭亡了!他们这些文臣武官,又有何地自处?
与其这般,倒不如置诸死地而后生,干脆让太子无牵无挂地加冕为王。那么魏贼这一场袭宫就没有了任何意义,反而将自己陷在峣人的包围圈中。
原先太子不管做何选择,民众都有理由指责于他,这一场加冕可是名不正言不顺,后面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才能扭转民调;可要是在苗奉先到来之前,人质就已经死亡,那么他愤而攻园报仇,岂非顺理成章?
就连隐在树后的冯妙君,都要道一声赵汝山此人好狠的心肠,不仅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贸然发兵、致王于死地,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虽说赵家人丁稀薄,“九族”合起来也不过是十来口人而已。她就奇怪了,峣国的臣子怎就那么喜欢替君上操心呢?先有左丘家替苗奉先操心,杀掉了太子;现有赵汝山替太子操心,想要督促他继承王位。
幸好,她新夏的群臣除了曾经的傅灵川、呼延备以外,还不至于这般积极主动地想要越俎代庖。
听完赵汝山所言,其他将臣脸上露出神色各异,有犹豫不决的,有不敢苟同的,但赵汝山无暇再理他们,说句“失陪了”就随军大步冲入御花园之中。
冯妙君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同样趁乱混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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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昌也换起峣人军装,找了个机会上街。
他很快发现,离御花园不到二百丈处有一座官邸同样得重兵把守,题为乌家楼,大概是哪个大官或者富商的宅院,临时被征用作对敌指挥所。
他来往两次,发现时常有衣甲鲜明的将领和兵卫自门口进出这里,神色匆匆。
似乎印兹城守军和高阶将领都集中在此,商讨对策。却不知苗奉先回城了没有?不过看样子,至少他还未做出最终决定。
那便是还未到最紧迫时刻,陈大昌心里又安定了一点。
正沉吟间,街角忽然又转出一队兵卫,中间簇拥着几人往这里行来。他定睛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被簇在最中央那人,浓眉大眼,轮廓坚毅,岂非正是峣太子苗奉先!
比起两年前,现在的苗奉先更阳刚也更成熟,周身有凛冽之威是。不过此刻他眉头紧锁,下巴冒出一片青胡茬子,眼里也布满了血丝,显然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从魏国侵峣开始,这位太子就是最忙碌的一个,现在不仅要统理全国的战事,还要打起精神应对印兹城里的突发状况。一个处理不好,就要饮恨终身,背负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