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瑶猜想,约莫帝王的这声叹气里,是真的夹杂了对她的无奈。
从小到大,她因着学武,磕磕碰碰了无数次。
可帝王虽不虞,但并未勒令她放弃。
想来,幼时的她,应当没有眼下金贵。
“等再过一月,你便出宫去住,到时候不用和你母妃经常请安,倒也能少点事。”
“再过一月?”
李清瑶抬起头,有些疑惑。
圣旨一直未下,一月时间比她想象中快了不少,难不成到时候让她直接搬东西走人?
“嗯,但至少还要一月,那处的宅子还需要修葺,一月已是最快的速度。”
“儿臣没有嫌慢的意思。”
李清瑶诧异地眨了眨眼,小心地询问道:“那母妃呢,母妃那知晓吗?母妃会不会不让儿臣出宫开府?”
说起这个,治宗皇帝脸色又冷了几分。
赵家近来在他眼皮子底下折腾的事,他不是不知道。
萧瑾寒那头已经退了一步,如今也已经不是赵家和萧府的对立,而是有了大理寺接手。
谁都知道,大理寺是帝王的刀。
所以帝王敲打了几句,以为赵家能安生一些,可没承想,赵家竟是让六部都开始蠢蠢欲动。
真是握着好大的权力。
帝王眼中呈现出了杀意,转瞬即逝。
原还想借赵家的手制衡朝政,借赵氏的手替他养好这个女儿。
可到如今,他们竟然送来了这么大一份礼。
“你已经及笄,不用事事都看你母妃的脸色,朕可以让她是你的母妃,也可以让其余几妃成为你的母妃。”
李清瑶心中惊讶了一瞬。
这话说的很重。
虽然话里透着不喜欢她眼下唯唯诺诺的意思,但也拐着弯地表明了帝王对赵氏的不满。
“儿臣明白,儿臣以后不提了。”
又说了几句,两人面上的情绪才松了下来。
李清瑶绞尽脑汁的掩下心中真实所想,一如往常般同帝王亲近。
眼见着父女情表现得差不多了,她才开始慢慢浮现出愁云。
“好了好了,朕都没有斥责你莽撞,你倒还闷闷不乐起来。”
这一刻,治宗皇帝倒是多了几分真心。
在他确定了要给李清瑶出宫开府后,这位处心积虑的父亲,便生了些许愧疚,也想起了曾经的故人。
可哪怕他说再多再失态,故人也依旧冰冷,不愿给予他半分情绪。
帝王哪会承认自己的愧疚。
帝王只会暴怒。
而暴怒过后,又是想弥补的心。
故人不愿理他,那他便对李清瑶多些看顾,给足她荣华富贵名利地位。
所以赵氏擅自主张,对李清瑶开始苛责和不耐后,帝王心中生了不满。
渐渐的,这不满随着赵家的有恃无恐而被放大。
李清瑶的声音打断了帝王的思绪。
他回过神,看向面前这和她母亲有五分相似模样的女儿。
“回父皇的话,儿臣可不是因着这事儿闷闷不乐,是儿臣想起自己昨日丢掉的首饰,有些心疼罢了。”
“不过一件首饰,没了让宫里头的人再送来便是。”
帝王听罢大笑,随后手一挥,转而看向旁边的王公公,“让匠人再给安乐打些新首饰送来,所有后宫的物件,先紧着安乐这处。”
“是,皇上。”
“那不一样。”
李清瑶噘了噘嘴,拦下了王公公,眼中浮现出了几分幼时的固执。
“那是儿臣近来最喜欢的东西,再送来的也不一样。”
治宗皇帝瞧着她褪去唯诺的神情,眼中一阵恍惚。
他的女儿,就合该骄纵肆意一些才是。
“那便派人去寻,后宫里头掉件首饰,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儿,再者,谁也不敢拿你这宫里的东西。”
“儿臣宫里,哪有父皇说的这般吓人。”
李清瑶捂嘴笑了笑,眼睛眨了眨,好像真是那个在和帝王撒娇的安乐公主。
帝王又坐了片刻。
锦华宫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可待人离开后,李清瑶的神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她将自己关进了寝殿。
一个人坐着。
面无表情,也不想说话。
之所以提起首饰,只不过是想让治宗皇帝有个印象。
到时候抓住那太监,顺带摸出赌局的事,帝王便不会觉着她行事突兀。
可计划虽然按部就班很顺利,但帝王软下来带着慈爱的眼神,还是让她呼吸一窒。
不知过了多久,李清瑶才自嘲一笑。
“所以我的父皇,也是杀害我的凶手啊。”
“所以那时的公主在臣子后院殒命,他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赵氏的疯癫,赵家的冷血,和赵家一脉的蒸蒸日上,都是他的默许。”
“所以我不过是他丢弃的旗子。”
“可究竟是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他和赵氏谈妥的呢?”
李清瑶的眼睛红了,可她全然不知。
大袖里的手被攥的彻底失了血色。
伤春悲秋不是她要的。
她要的是真相,是报复,是寻找,哪怕拦路的是她的父皇,也不行。
......
晴山察觉到了自家公主身上的不妥。
她拉着云水退出了外间,蹙眉看向那张紧闭的门。
许久后,门里头才传出了些许动静。
李清瑶的声音很轻,沮丧里带着些沙哑,还有些闷闷的鼻音。
“传膳吧,我饿了。”
“是,公主。”
萝兰领了差事不在锦华宫,晴山便让云水先进去伺候,自己则去传了膳。
回来时,晴山手里多了份帖子。
而且神色也有些激动。
“何事?”
“公主,这是颜府送来的帖子,说是想请公主去喝茶听戏,不是骄阳县主的约,是颜大夫人的。”
“嗯,应下便是,这有何好激动的。”
“不是这事儿......”
晴山喉间咽了咽,双眼瞪圆了一些,“是竹曲,兴许是刚刚皇上从您这离开,半道上碰到了来送东西的竹曲,不知怎的,竹曲就被皇上带走了......”
李清瑶听罢眉眼勾了勾。
赵氏心心念念的塞人倒是有了着落。
就是不知这身边心腹丫鬟入了帝王的眼,是不是她想要看见的局面。
不过也不对。
竹曲怕是,早已算不得赵氏心腹了。
人,可是最经不起欲望的冲撞,也是最经不起挑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