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烈呸了一口,吹着花白的胡须说道:
“这种墙头草,十足的小人,可真叫人厌恶,郡首大人,将来我们打赢了,您还真饶了这小子啊?想想便叫人气闷”
苏俊笑了一下,低下头去,看着桌案上的地图,对黄烈的话不置可否。
安户前沿,于大猷的战袍上血迹斑斑,脸上也沾上了几点不知是敌人还是战友的鲜血,手里的大刀拄在城墙上,看着潮水般退去的敌人和城头下累累的死尸,呸地吐了一口浓痰,说道:
“阿吉尔,你个不要命的疯子,来吧,来吧,这样打,即便你打下我们这座城,你的努亚部落又还能剩几个人,老子奉陪到底。”
连续数天的不计代价的攻击,让原本自信满满地于大猷也有些动摇了,今天,正白和镶白两旗士兵已数次攻上城头,一城的主将于大猷赤搏上阵,便像一个救火队,那里出现了险情,他便第一时间出现在哪里,险之又险地将敌人驱下城去。
看着最后一抹光线在天际消失,于大猷拖着刀走下城墙,在心中暗暗想到: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定得想个法子。”城里的伤兵越来越多了,打到现在,安户守军已伤亡近半了,现在已经是轻伤不下火线了,几位医官包括喜来乐,喜欢儿一天便只休息两三个时辰,其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碌的抢救包扎病人,即便是如此,也还是有大量的伤兵不能及时地得到救治,在医馆里咬牙苦撑。
“伍阔海”
回到城楼上的临时住所,于大猷找来了自己的副手,也就是打铁出身的副军侯伍阔海。
“于大哥,你找我?”
“老伍,我们那几百骑兵现在精神头怎么样?”于大猷问道。
“小崽子们每天急得嗷嗷叫啊”
伍阔海拎着打铁的大锤子,挥挥手说道:“每天看着步卒搏杀,他们却呆在城里干瞪眼,都急坏了。”
于大猷一笑,“好,马上让他们去办点正事,传令给骑兵,现在马上给我睡觉,三更起来吃饱喝足,三更跟着我出城去干一票”
伍阔海一惊,“老于,你要去偷营?”
于大猷嘿嘿地干笑了一声,说道:
“偷个屁营啊,对方几万人马,我们才不过的五百的骑兵,怎么偷营?老伍,这几天我一直在注意观察阿吉尔的营盘,狗日的太小瞧我们了,后勤辎重营居然这么突前,几乎顶到我们的鼻子底下,似乎就料准了老子不敢出城似的,老子偏偏要去干一票,去烧了他丫的。”
“军侯,还是我去吧,你现在关乎着整个城池的安危,不能冒这个险”
伍阔海甩了甩膀子,大声的说道。
“用不着”
于大猷将厚背刀啪地一声拍到桌子上,说道:
“你是打铁的出身,本就不擅长马战斗,再说了你骑在马上走走路还行,要在马上挥动你那个大铁锤,还不得把战马累死?而我不一样,我是多年的老兵了,又和鬼面骑兵学过马战,骑马战斗比你抢夺了”
说到这里,于大猷忽地伤感起来,叹了口气说道:
“可惜了很多老兄弟都不在了”
三乌山一役,鬼面骑兵的精锐死的死、伤的伤,就连主将犹如天神一般的高宠都受了重伤。一想起这事儿,于大猷便恨得牙根发痒,恨不得将蛮子斩尽杀绝。
“现在老子睡觉,三更起来,带兵出城,我走后,你便负责整个城池的防守,还得在明天凌晨接应我们回来,你看着办吧,如果阿吉尔那狗崽子追得紧,你便不必开城门接我们了,防着那小子冲进来。还有,万一我回不来,苏爷的重托就得你来完成了,别给俺丢脸。”
“于大哥”
伍阔海眼圈不由红了,于大猷这完全是交待后事了,显然对此次出城并不看好,不由得说道:
“于大哥,我们守好城池便是,何必出城去冒险”
于大猷笑道:“你以为老子不想啊,但要是这个打法的话,我们撑不了多长时间啊,老子去烧了他的辎重后勤营,起码十天之内,阿吉尔那王八蛋是别想攻城了,我们也可以缓口气,伤兵们也会有不少归队,那时再战,我们底气便有足了不少。”
“可是你若不能回来,我们的城池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呸”于大猷吐了一口唾沫,“说得什么屁话,老子肯定是回来的,伍大海,你是不是盼我死了你好扶正当上军侯啊,告诉你,等老子升了军团长,你才有戏。”
伍阔海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于大哥,我愿意一辈子当个副军侯,给你打下手”
于大猷哈哈大笑,说道:
“老子现在睡觉,你去找足够的油脂,布置城防还有明晨的接应,老子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有一小半得寄托在你身上呢”
“末将马上去办”伍阔海一个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伍阔海的离去,于大猷仰面朝天地躺倒在墙角那一张简易的木板之上,片刻之间,便鼾声大作。
三更时分,于大猷霍地睁开双眼,从床上一跃而起,抄起刀走出了城楼,城墙上,黑压压地聚集着大批的士兵,城头之上没有点亮火把,但借着淡淡的月光,于大猷却仍是看到一张张饱含着太多情绪的脸膛。
于大猷忽地把刀夹在腋下,手指竖在唇前,作了一相噤声的手势,低声道:
“你们干什么啊,想给阿吉尔报信说老子要出城啊?”
于大猷玩笑般的话语在城头上引起一阵极低的笑声,本来挺悲壮的送行一下子变得有些轻松起来,
“小崽子们,等老子回来再收拾你们吧”
于大猷挟着大刀,施施然地走下了城墙。
城内,五百的骑兵正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这是安户城内所有的骑兵了,大家伙也都知道,此次出城九死一生,除非运气极其的好,否则回来的可能性已经是很低了,一边的步卒们正忙着给马蹄包上软布,勒上嚼子。
于大猷也不作什么动员,大步走到骑兵们中间,将刀卟哧一声插到地上,伸手抓起一块蹄膀,咬得满嘴冒油,吃了几大口,扔了蹄膀,拿起一大碗酒,咕噜咕噜地喝光,看着即将随他出城的骑兵,大笑道:
“弟兄们,肉可以多吃,酒没量就别多喝啊,小心你骑在马上犯晕,还没打就先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