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番被劫这种事情对于丹来说,大约已经是很习惯了。
她觉得自己总是跳不出一个又一个被精心设计好的境地。
好吧,那就来看看,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吧?
如果说千雪岭的雪是雪化之后的雪,那么眼前的雪便正在雪中。
鹅毛纷飞,皑皑一片,崇山峻岭白得与天一色,几乎已经分不清边界。
这里肯定不是千雪岭。
但是她对这个地方似乎有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是什么地方呢?
白色的天空,白色的大地,白色的垂云,白色的飞雪……
丹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名字——垂云雪山。
她的心脏开始快速跳动着,中间甚至还漏掉了几拍而不自知。
垂云雪山。
没有想到,她在有生之年,能这么快来到这个地方,且并非出自她自己意志地来到这个地方。
以一个灵体之身来到这个地方。
这事情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但是她又仿佛在冥冥中察觉到某种宿命。
她抚了抚心口,开始寻找上山的路。
认真来讲,她这是第一次来垂云雪山。之前她只是听说,却从未来过。
但是当她往上看,一直看到天边的时候,上山的路已经出现在她的心里了。
她没办法解释这种笃定,她觉得只有上山,只有到达雪山之巅,可能才能找到答案。而这个答案,她现在也说不上来到底是知道比较好,还是不知道比较好了。
想到云巅和云萝,想到萧衍,想到乐夷之,想到无极,想到南玄冥族,甚至想到忘舒和蓝鸾……
她皱了皱眉,决定什么都不想了。
她要上山!
垂云雪山没有路,因为没有人会在这里生存得下去,更别说上山了。
而要上山只有一条路。
即便是这一条路,也是要靠她在雪地里一步一步走出来,半点捷径都没有。
越往山巅的方向走,空气便越稀薄而寒冷,飞雪也越来越急,越来越大,能看见的范围也越来越小了。
到最后,丹简直连眼前的东西都看得很费劲了,走得也是磕磕绊绊,异常艰难。但是她确信自己走的方向绝对是对的。
垂云雪山的山巅是离云最近的地方,也是最寒冷的地方。
丹的动作慢下来。因为实在是快不起来了。
风越来越大,她走每一步都要狠狠踩下去,生怕自己被那风吹下山去。
她一路都在凝炼月辉护身,可是越往上走,月辉的作用便越微薄,她能借以凝炼月辉的月灵也渐渐像是陷入了沉睡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黑了又白,白了又黑,变幻了三次之后,终于风缓雪停,只是空气很冷,地上都是坚冰,树上都挂着冰溜子,这些在微红的阳光下闪烁着近粉色的微光,亮晶晶的,简直是人间美景。
丹知道,这是到了山巅了。
她转身回望,山下一片白茫茫,雾蒙蒙的,那都在云层之下了。她所在的这里却是在云层之上。
她知道在这么美的地方有一个天然的巨大冰窟,冰窟的深处应该正躺着一个人。那便是她的师父。
被她亲手杀死的师父。
她的心情在不断的跋涉中已经变得越来越平缓。她不知道云巅和云萝为什么把她引来这里。但是,既然总是要见的,早见晚见也都一样。
她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也很轻。
路过冰河,穿越冰树林,往深处走,果然便是一个不规则的洞口。洞口的边缘依然被寒冰包裹住,尖尖的冰溜子或长或短地垂下来,将洞口装饰得张牙舞爪,像是一个吃人的怪兽。
因为整个冰窟都是在积年累月的寒冰天然形成的,洞口又没有遮挡,所以此时里面并不黑暗。
丹小心地跨了进去。
越往里走就越冷,不过,丹走了这一路,也已经适应了这种温度了。
她眨了眨眼睛,又伸手去揉了揉,然后继续往里走。
她一路走一路安抚自己又开始有些紧张的心情,心里其实是想要叹气的。
如果师父知道的话,一定会再次教训她,说她没出息的吧。
丹苦笑了一下。
为什么呢?
不过,师父都决定抛弃生命了,她怎么样也都与他没有关系了吧
她脑子里各种念头交杂在一起,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走到了冰窟的最深处。
寒冰簇拥着形成一个天然的冰床,冰床上放置着一个与床长宽差不多的冰棺,她即便不走近,都能看到透明的冰棺之中躺着的那个人,一定是是她的师父。
她的师父穿着一身黑衣,宽大的袖摆被整理得很平顺。他双手摆在腹部,十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冰棺前,却将自己的视线久久停留在那双手上,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愿,总之没有去看冰棺中那人的脸。
她突然觉得茫然。
她的师父是天下最厉害的杀手,是整个杀手堂敬仰的首领,是她心目中亦师亦父的存在。
“师父”两个字,对于她来说向来极重。而当得起这两个字的人,只有这个人而已。
所以当她杀了自己的师父,即便是一直被这样要求着,却依然难以接受,负面情绪累积成灾,那一刻她简直想要毁天灭地。
她的目光缓缓上移,移到冰棺中那人的脸上。
这张脸,如果是醒着的时候,即便是最潇洒畅意的时候,也会略显阴沉。但是,如今他安静地躺在冰棺之中,即便面白如纸,也叫人觉得英俊无尘。
她脑中飞快闪过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她皱皱眉,手轻轻放在冰棺上,看了许久才轻声慢语道:“师父,丹来看您了。”
有些仿佛很久之前就忘记的记忆不经意地翻涌上来,她隐隐约约听见在那个春光和煦的午后,师父带着她随意坐在一叶扁舟之中随波逐流。他一面漫不经心地读着一卷书中的诗句,顺便教她认字。
那是句什么诗她已经记不清了,大约与春日有关,温暖得很。可他的师父最后却讽然笑出声来,目光幽幽地投向她,然后似轻叹着对她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
丹揉了揉太阳穴,因为不停地回想这一段而头疼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