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三夜，舞明心已经感觉不到饿和困了。
他喝了口水，开始翻看自己堆了满桌子的成果，眼神放空，心中无比平静。
之前他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做一件事情——玩乐除外。
现在，他看着这些他一字一句抄写下来的，自己还不太懂的经书，仿佛整个人也在这几天中迅速成长，变得沉静，变得喜欢思考，喜欢在安静的焚香和空旷的执墨堂中独处。
这在原来是不可能的。
他贪玩，任性，没有耐心，喜欢往出跑，坐不到一刻钟就要起来，屁股就像长了钉子一样。
现在，他发现了不一样的自己。
他软下肩膀，一只手臂撑着自己的侧脸趴在桌上，但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像舅舅那样，像苏师兄那样，像云炙真君那样……
正想着，丹离进来了。
他茫然的目光渐渐聚焦。
“你又来干什么？”舞明心竖起背上的芒刺，“想打架？还是想教训我？”竟有点跃跃欲试的感觉。
丹离内心汗了一下，心想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你苏师兄说，抄完了就抱过去。”
舞明心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指着她的手指乱颤了两下。“你绝对是太清宗最不务正业的洒扫弟子。”
这话不假。
舞明心再见苏昕，人就显得沉稳多了。
苏昕有一瞬觉得，或许自己早该找个机会这样罚他了。
可是这孩子太聪明，虽然贪玩，却鲜少让人拿到把柄。
舞明心眨着亮闪闪的眼睛，对自己几天来的成果十分满意，心中觉得或许能得到苏师兄的夸奖。
可是，苏昕现在觉得之前那些怀柔的做法都有些不好用了。
其实舞明心抄得不错，字迹还算工整，也没有少抄漏抄。
这个孩子是聪慧而有悟性的，不能再让他荒废了自己。
于是他手指点在一处，“这里曾经讲过了，还记得是什么意思吗？”
舞明心傻了眼。
夸奖什么的肯定没有了，这是要接着就考校他的功课呢。
哭。
“这个……”抓抓手。
“那这一处呢？”
“那个……”抓抓耳朵。
“那就这一处吧？”
“这个……是说……修道者要……要坚持本心？那个……”
苏昕想，还算能说出一点东西来。
于是又接连点了几处，面色平静，也不说满意，也不说不满意。
只让可怜的舞明心提起了小心脏，问都不敢问一下。
苏师兄变得好可怕！
到底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这时候可怜巴巴的样子与平时嚣张任性时截然不同。再加上她那双眼睛像极了舞丹阳，苏昕决定放过他。
“还不错。只是师兄之前跟你讲过的那些，看来你都没有认真听进去。”
舞明心心虚。
“明日开始，师兄会重新与你再讲过。每日除了听经论道，你还需花费两个时辰练习些基础功夫。”苏昕一改往日的温和，这是直接强硬地决定了。
舞明心心中一紧，虽然因为多日抄经，又被丹离刺激了好几次，心境有些变化，但这时还是本能地想要反对。
“我……”
“十日之后，如果你还打不过那个洒扫弟子，便叫你舅舅将你领回舞家吧。”
“我不回去！”舞明心惊得大叫。
那个讨厌的舞家有什么好回的！他宁愿去俗世！
“那就好好修习功课。”苏昕站起来，目光深了几分，“明心，你是个资质不错的孩子。便是云炙真君与我纵容，你也该知道太清宗和我四十八峰的颜面不容一个普通的洒扫弟子来践踏。”苏昕向门外走去。
“她不是普通的洒扫弟子！”
“那又如何？”苏昕微微侧身一顿，再没停留。
舞明心愣了一下。
是啊，没人会相信的。
可是苏师兄这个意思，其实内心是认同他的吗？
他回到执墨堂，丹离正在那无聊地翻着苏师兄给他的那本经书。
舞明心脑中灵光一闪。“你看得懂？”
他想到这段日子以来，丹离经常翻些书看。我这里能有什么书，不都是一些修仙啊，武道啊之类的书籍吗？
她会不会看得懂这些？那么她的身世有可能是一个没落的修仙家族后代？或者她其实接触过修仙，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无法继续？
“看不懂。”没想到她放下书，又指了指旁边桌上的饭食，“这是你苏师兄给你准备的，吃过后就可以去洗漱，睡一会了。”
她起身往外走。
舞明心一把拦住她，“你知不知道十日后，如果我还打不过你，我就要被送回舞家去？”
丹离挑眉，“然后呢？”
舞明心握拳，眼神锐利，“然后，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丹离点点头，突然笑了。“我教你一招。”
舞明心正在想这是什么意思，丹离已经出掌靠近，身如雨燕，臂如羽翼，他还没看仔细，自己已经被一掌拍在背后，往前趔趄了好几步。
“你！”
丹离嘿嘿笑了。“我没修炼过什么仙术，但是武术还算可以。你若想打败我，第一要比我快，第二至少要会些招式。”她用手指比出一，二，慢悠悠地说着。
“你确定十天之内你就可以比我快吗？还是你苏师兄能教会你什么招式？”她眯了眯眼，有些不信的样子。
舞明心本来还有些忐忑不自信，这时候被她一激，顿时燃起熊熊斗志。“你放心，我会的！”
苏师兄也说他聪慧，悟性好，他都连着被困在执墨堂中，抄经抄了二十遍，整整三天三夜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他会学会的！
丹离轻飘飘地走了。
舞家那帮熊孩子们的欺凌伤害了他的自尊心和进取心，他内心渴望变强却又自暴自弃，一面渴望得到尊重和关注，一面又因为亲近的人不在身边而强烈自我否定。
那些人激不起他的反抗和斗志，是因为他们不可能给他看到希望。
苏昕可以，她可以。
如果他足够优秀，足够上进，云炙真君不会只把他当做舞丹阳的孩子，他也会从他身上看到希望。
丹离觉得，这样一来，大家便都可以放下过往，继续往前走了。
那就是她离开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