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林婉容喝了口刚上来的气泡水，这才问道：“他为什么要制造这样一种假象呢？”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李诗余摇摇头，“你们不是已经在交往了么，这个，只能你自己去问他了吧？”
一怔，林婉容没太反应过来。
他们……已经在交往了么？
其实，也不算吧。
目前看来，完全是她一厢情愿。
可是，成彬……
既然这一切都是假象，为什么那一夜……
你又真的与我发生了关系？
“唉，我们林大小姐啊，这是已经交了心了，可是苏成彬那颗深不可测的心，什么时候才能交给我们林大小姐呢？林大小姐，这得看您自己了噢！”李诗余意味深长笑了笑，望着她饱含祝福的笑容，林婉容蓦地湿了眼眶。
像是要哭。
她却红着眼眶，忽然笑了起来。
是一抹何其灿烂的笑容，已许久没再出现过在她脸上的笑容，看得李诗余怔了一怔。她跟容容是初中同学，初中还没毕业容容就移民去了美国，可之后，她们并没断了联系。
容容偶尔假期回国，也是跟她走得最近。
曾经的她，有多么爱说爱笑，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自从家中出了变故……
曾经爱说爱笑活泼开朗的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这样灿烂的笑容，已许久不再有。
“诗余，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淡淡的口吻，却满载着沉甸甸的谢意，李诗余忍不住鼻子一酸，故作若无其事摆了摆手，“咱们之间，还说什么谢谢。真的，你的生活好不容易一点点变好了，你一定要幸福才行。”
“真的……谢谢你。”
“哎呀，都说了别谢啦！”
李诗余忙举起奶茶喝了好大一口，话锋一转道：“这样，你和苏成彬要是真的修成了正果，真的结婚了，你可得请我去当伴娘啊！我知道，你最大的心愿就是结婚时穿着杉杉亲手设计的婚纱，我也得看你披上了婚纱，才能放心呢！”
接连几口深呼吸，林婉容竭力咽下满腔翻涌的热泪，笑道：
“到时，一定请你来当我的伴娘。”
“嗯，一言为定！”
与她相视一笑，李诗余当即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于是，当晚七点钟，她去演艺公司找到了菜瓜，苏成彬虽接了新戏，可尚未开机，并不算很忙，便也成功约出了苏成彬。
老地方，娱乐会馆。
作为一个私家侦探，她与雇主见面，通常都是选在这些隐蔽的地点。
包厢里，苏成彬一贯漫不经心。
按照惯例，叼着根烟。
一旁，菜瓜仍是正襟危坐。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两人权当放松，便点了鸡尾酒和一些小吃，果盘，等陆续上齐了，苏成彬一根烟也吸完了，他将烟蒂摁进烟灰缸里，随手拾起一杯蓝色鸡尾酒，一口下肚，这才朝李诗余投去一抹深不可测又略带狡黠的目光。
“李小姐主动约我出来，莫非是调查已经有结果了，还是——”
他邪魅一笑，缓缓翘起了二郎腿。
一怔，李诗余当即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又在做戏么？
说实话，这要是以前——
她一定会二话不说答应他，一定亲自去试试他究竟是不是真的花。
可如今——
他是容容真心爱的人，她自然不能这么做。哪怕最后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样的事，她也不能做。
绝不能做。
“调查，差不多有结果了。”
她淡淡一笑，郑重其事道：“你想知道的，关于林婉容的那些事情，我现在就可以讲给你听。”
“哦？这么快？”
“嗯，不知苏先生可感兴趣？”
苏成彬点点头，淡淡又道：
“不过——直接叫我苏成彬就好。”
“好，苏成彬，请你听好了。”
李诗余刚这一句话，苏成彬便被吸引去了好奇心，就连一旁菜瓜都聚精会神的，不晓得关于自己那个老同学林婉容，她究竟会说出怎样的故事来。李诗余端起一杯度数最低的鸡尾酒，轻呷一口，这才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大概，就在她13岁大的时候吧……”
口中的她，自然是指林婉容。
“也就是说，大概15年前，她父母的感情……特别突然地就开始破裂了，隔三差五地吵架，天天闹着离婚，就是因为……她那个私生女妹妹，林卉杉的存在，被她妈妈发现了。”
“林卉杉比林婉容小三岁，也就是说，她才刚三岁大的时候，她爸爸就婚内出轨了，跟林卉杉的妈妈在一起两年，之后抛弃了林卉杉母女，还是回归了家庭，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扮演着自己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可是，纸包不住火，林卉杉的存在还是被发现了。”
“大概就是林婉容刚上初中吧，她父母开始天天吵架，林婉容性格很开朗，她以为父母只是因为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吵架，以为天下所有夫妻都一样，没有不吵架的。直到初三那年，林卉杉的存在终于被她也知道了……”
“姐妹俩见了面……”
“林卉杉长得很美，随她妈妈。”
“林婉容也很美，在外人看来，其实，她们就像亲姐妹一样，站在一起毫无违和感。林卉杉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私生女，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个姐姐，内心深处很渴望被亲生父亲，被亲生姐姐所承认，可是……”
“林婉容从未承认过她。”
“初三还没读完，为了摆脱林卉杉母女俩，林婉容被父母带着移民去了美国，林卉杉母女被丢在国内不闻不问。林婉容，她可能恨过林卉杉，可她更恨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寒暑假她偶尔回国，姐妹俩一直都有联系，或许是为了替父亲赎罪，林婉容偶尔也会接济条件不太好的林卉杉母女，也许她内心深处，早就接受了林卉杉这个妹妹，只是……”
“她不愿意承认。”
“又或者，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大概七年前……”
心知七年前究竟是什么日子，一旁听得已是热泪盈眶的菜瓜终于潸然泪下。苏成彬看似漫不经心，却也微微乱了喘息。他掏出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燃一根烟，淡淡吸了一口。
薄雾间，目光愈显迷离。
“所以，林卉杉到底为什么自杀？”
“算是……被自己的同学逼死的吧，逼死她的那个人，你们也都熟悉得很，就是何雪艺——只是那个时候，她还不叫何雪艺，而是叫秦婷婷。”
听了这个消息，苏成彬这才猛地一愣。
“你是说，是何雪艺逼死她的？”
何雪艺？！
“对，林婉容头开始也以为，是因为自己家的缘故，才导致林卉杉心灰意冷的，那七年，一直活在内疚中，度日如年吧……你不是问过我么，她在旧金山那边的交际圈子，她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我虽然没去过旧金山，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她在那边的生活，真的很简单，很单调。”
“林卉杉自杀不久后……”
“林卉杉的妈妈也自杀了……”
“消息传进她父母的耳中，她妈妈也心灰意冷了，连婚都懒得离，直接离家出走了，至今不愿见她父亲一面，林婉容跟着父亲在旧金山生活，可能真的要崩溃了吧，大概半年前，找到了我，拜托我帮她调查林卉杉的死因，姐妹俩随着相处，其实感情很好……可能林婉容也不愿相信，那么开朗的妹妹会想不开自杀。”
“我就开始调查林卉杉大学里的交际圈子，也是大概半年前，我查到原来林卉杉被自己的女同学欺负，渐渐有些抑郁才一时想不开，而欺负她的女同学，就是秦婷婷——”
“也就是，如今的何雪艺。”
“之后，林婉容才决定回国。”
“回国复仇。”
菜瓜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忍不住愤愤道：
“妈的，何雪艺这人，真是死有余辜啊！”
苏成彬静静地吸着烟，李诗余没再多言，似是已经讲完，他这才望向她，眉角一挑问道：“请问李小姐，你跟林婉容，又是什么关系？”
一怔，李诗余缓缓攥紧了双拳。
不等她回答，苏成彬淡淡道：
“初中同学吧？”
听着像是疑问，苏成彬却已了然，随即又瞥了眼菜瓜。菜瓜跟那个女人是小学同学，而李诗余却是初中同学，所以，林婉容虽是他们共同的朋友，他们两个之间却不认识。
呵，世界可真小。
心知苏成彬早已看穿了一切，李诗余没再说什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以及一张银行卡，径直放到了茶几上，“这是婉容的基本资料，以及你上次给的订金，一分没动，还给你。这些事，确实也不是我自己调查来的，钱理应退给你。而且，这个案子，我不再接了。”
“嗯，你确实也没接的必要了。”
有关林婉容的那一切，她不是已经告诉他了么？
自然也没有继续调查的必要了。
剩下的……
他大可直接去问那个女人。
望着他漫不经心却又深不可测的微笑，李诗余不觉心头一紧。这男人，真不愧是容容爱上的人么。
她现在，只剩庆幸。
庆幸自己，陷得还不深。
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透过薄雾袅袅，李诗余望着不远处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悄然一口深呼吸，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A4复印纸，折过的，径直递了上去，苏成彬招招手，菜瓜赶紧抹了把眼泪迎上来接过复印纸，再递给苏成彬。
苏成彬缓缓打开，来不及望去，只听李诗余淡淡又道：
“既然你们都有结婚的意向了，苏成彬，你手里的，希望你能仔细看看。”
一怔，他抬头望她一眼。
透过薄雾，只见她缓缓红了眼眶。
“她真的吃了很多苦，很不容易。所以，希望你能好好对她。”
口中的她，自然是指林婉容。
这时，菜瓜忽然发了疯一样冲上来照着苏成彬的肩膀就是狠狠一拳，“苏成彬，你可得好好对婉容啊！听见了么！你敢欺负她，我第一个不放过你！呜呜呜！”苏成彬揉着肩膀，忍不住低呼一声。
“你忽然发什么神经？”
难不成，林婉容那个女人……
是他暗恋对象？
初恋？
靠。这么狗血么？
怎么可能。
李诗余也愣了愣，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见那个男人忽然起身，丢下一句话便朝门口走去，“回家了。你们随便吃随便喝，我埋单。”
“等等——”
李诗余鼓足勇气叫住他，见他淡淡回过头来，她缓缓起身，沉吟片刻却是欲言又止，一句“你们一定要幸福”，最终出口变成了一句：
“你一定，要好好对她。”
苏成彬，也许……
你也早就爱上容容了吧？
也许是一见钟情，亦或是一见沉沦……
只是，你自己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一怔，苏成彬未作回应，摆摆手头也不回出了包厢。李诗余重新坐好，正忍不住想叹口气，目光一沉不经意间瞥到那张银行卡，这时，菜瓜迎上前来坐到她身边，见了银行卡，当即叫道：
“靠，他是不是把你刚给的那张纸也落下了？！”
许是林婉容这层关系在，菜瓜完全不再拘谨，将李诗余也当成了老同学似的。李诗余朝那个男人方才坐的位置望去，见座位上以及茶几上全都不见复印纸的踪影，会心一笑。
“他带走了。”
大概是直接，揣进了口袋里吧。
“所以，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莫非，是婚前协议？”菜瓜情绪已平复下来，便忍不住要八卦一番。
李诗余扑哧一笑，“我是私家侦探，又不是律师。”
“那到底写了什么？”
“嘿嘿，秘密。”
“切，故弄玄虚啊！”
菜瓜故作不满，李诗余斜睨着他，“所以，你跟容容又是什么关系？你分明也是认识她的才对吧？而且，关系匪浅？”
“实不相瞒，我们是小学同学哈哈哈！”
“小学同学啊……”
“是啊，世界可真小啊！”
“嗯，是挺小的。”
“她也算是……我暗恋的第一个对象吧。”
“哦？还是你的初恋？”
“对，这么好的大白菜，怎么就这么被苏成彬那头猪给拱了！靠！”菜瓜愤愤举起拳头来，显然是故意摆出这副不满状。说是初恋，其实早都放下了，只是在他眼里，林婉容确实是那样美好的女子。
他也是由衷希望，那个男人能好好对她。
如果他们真的修成了正果……
一边是好兄弟，一边是老同学兼初恋对象……
哈哈，也不失为一段好姻缘啊。
“哈哈哈！”
李诗余忍不住被他的吐槽逗笑了。
“我相信，他会好好对容容的。”
“哎哟，饿死我了！”
菜瓜忽然喊起饿来，“还没来得及吃饭呢，你饿不饿啊？”一怔，李诗余如实点点头，“饿了，我也没吃晚饭。”跟容容分手以后，她特意回家打印了那张纸，然后直接出发来了会馆，一是不饿一是压根没时间。
可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
“嘿嘿。”
菜瓜拾起茶几上的银行卡，狡黠一笑，“这张卡，肯定是他留下给咱俩结账用的，咱俩顺便，再狠狠宰他一顿？”
“啊？”
“这附近，有家日式铁板烧很不错，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吃完饭我还打算逛逛街的，好久没逛了呢，这不夏天快来了么，得买几身新衣服，你也一起啊？他这张卡，肯定够咱俩刷的！”
“……这，这样真的好么？”
“好得很啊！哈哈哈，千万别客气！”
菜瓜丝毫不见外，拽起李诗余的手臂便往门口走。
“走了走了！”
外面大雨仍在下。
因为来的时候已经下雨了，所以两个人都带了伞，然而会馆门口李诗余正要打起伞来，一旁菜瓜却制止了她，“咱俩打一个就够了，我这个伞超大的，打我的！我来打！”
说着，他上前一步撑开伞来。
果然是超大的伞，黑色带有灰色的格子暗纹，看起来很有质感。李诗余眨了眨眸子，只觉眼前有一层氤氲。
却怎么眨，也眨不去。
是刮风的缘故，还是……
“你愣着干嘛，快过来啊！”
见她愣着不动，已经打伞等在门口的菜瓜招了招手，她这才回过神，快步迎了上去。扑面而来的微风，并不冷，却满载着潮湿，恍惚眼前又一层水汽氤氲开来，她悄然瞥了眼一旁这个天生圆脸盘个子也不太高的男人。他的脸上挂着喜感又很灿烂的笑容，好像真的把她也当成了老同学，毫无生分感。
“诗余啊，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一怔，她轻轻点了点头。
“嗯，可以。”
“嘿嘿，我一直有个问题特别好奇呢，第一眼见你就忍不住想问了。”
“什么问题？”
“你一个小姑娘，是吧，长得又这么柔柔弱弱这么文绉绉的，怎么会想着去做一个私家侦探呢，这个职业，很危险的吧？也经常会跟什么人结仇的吧？”
“哈哈哈！”
李诗余忍不住笑了，“柔柔弱弱……文绉绉。”
原来，是笑他对自己的这些形容词。
“没听过么，人不可貌相。空手道黑带——信不信？”
“靠——”
菜瓜惊叫一声，手中的伞都差点扔了出去，“空手道黑带？！真的假的？！我读书少可不许蒙我啊！”
“哈哈哈哈，自然是假的啦！怎么可能嘛！”
“我就说嘛……”
“是棕带啦！”
“……靠！”
“目前是棕带，正在准备考黑带呢，黑带是我的目标。”菜瓜似是惊呆了，举着伞愣在街头，一动不能动，李诗余只好随他一起停下，见他这副天然呆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不骗你，我从小学就开始练，练了十几年了，所以目前，还没有能欺负我的人哈哈哈！不过，我选择做私家侦探，其实，跟婉容的经历有很大关系。我平时只接这种私人案子，刑事案件什么的我是不会碰的。说白了，就是捉一捉地下情之类的……”
“我明白了，因为婉容就是深受其害的……”
“其实……”
李诗余怆然一叹，“林卉杉的妈妈也很可怜，事先并不知道林父已经有家室了，直到孩子生下来……后来又被抛弃，也算是受害者吧，所以婉容才会那么恨自己的爸爸，都是她爸一手酿出了这些悲剧啊……”
“那婉容爸爸……现在怎么样了呢？”
“一个人在旧金山那边，整天酗酒，很颓了……”
“唉……”
菜瓜也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所以，出门在外，女孩子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才行啊……现在的世道，人心险恶啊，尤其是感情这种事，遇到一个对的人本身就很难很难了，更难的……是遇到一个好人啊。不过我相信，苏成彬是个好人，他会好好对待容容的，对吧？”
容容那么善良坚强的人……
老天也会眷顾的吧？
命运总不能一直这么残酷。
“哈哈哈，你怎么就知道他是个好人呢？”菜瓜忍不住打趣一句，心底却清楚得很，苏成彬只是看着不正经，骨子里却是个极其正经的人。
哈，苏大少爷啊——
也是该有个人，管管你了啊。
本是一句玩笑，李诗余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因为，他是苏先生的大哥嘛。”
“啊？啥？”
“你想啊，毕竟是亲兄弟，苏先生那么爱自己的太太，对待感情这么深沉，当年所有人都以为苏太太已经死了，他却一个人默默地坚持着，五年了都不肯死心，这么痴情的男人，作为苏先生的大哥，苏成彬也不会太差吧。只是，他需要时间。”
一段意味深长的话，听得菜瓜愣了愣。
“等等啊……莫非，你还认识苏先生？”
听她话里话外这意思……
分明是认识的吧？
“哈哈哈！谈不上认识，只是了解一些。”李诗余神秘一笑，忽然从包里掏出一副黑框眼镜，缓缓戴在了脸上。
“怎么样，看着眼熟么？”
“……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