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老先生捋着胡子说:“慢慢来吧……本来我这个年纪,已经不给人看病了,不过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是咱们那里出去的有名的大善人,我就是看了你的名字和相片才过来给你治的,”
接着他又说,“我家祖上曾是御医,只是后来家境没落,渐渐也就隐姓埋名了。到我这一代,就只是在村上给谁家看个头疼脑热的,时间长了才传出点虚名。
如果你要信我的话,我就尽力一试?”
有年岁的人说话,就是文邹邹的,俞文华起先听的有些哭笑不得,后来却又肃然起敬。
原来祖上曾是御医,怪不得荣沣能托人打探到这个老先生,既然能被荣沣请过来,医术想来也很高明了?
偏偏还又这么谦虚。
她有些好笑,“老先生太过誉了,我只是随便出了点小钱而已,这么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值得你们挂念,您就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了。”
席老先生笑着摇头:“这怎么是小事,这放在古代是能立庙堂让万世敬仰的大事……你做的善事,每一件都会被后人敬仰铭记的啊。”
俞文华笑了。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在做善事,也不觉得她这样的人能立什么庙堂被什么万人敬仰。
她只是觉得她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而已。
这世上穷苦的人那么多,而她又是万千凡夫俗子中平庸的一员,只是比别人略略强一些,才有幸从那里爬上来站在了金字塔的塔尖。
那么,给还在塔底的人搭一条梯子,也许这个梯子并不坚固,甚至摇摇欲断,或者梯子太短根本爬不了多高,也是她所能做的,最有造化的事了。
再说爬上来的这一路她并不一直清白无辜,恶事她同样做了不少。
她只是希望能两相抵消,求个心安而已。
不过,已经是腊月底了,眼看就要过年,俞文华问席老先生说:“就是已经快过年了,我让人先送老先生回去,咱们年后再过来治疗吧?也不耽误您过这个年。”
席老先生摇着头说:
“旁人请我的话我肯定是来都不来的,别说这个时候了。毕竟我也年纪这么大了,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不过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是咱们那儿出去的有名的大人物,我得先给你治,把你治好了我也就不枉此生了。
至于过年,嗨,老头子这一辈子已经过了那么多个年了,不差这一年的。在哪儿过都一个样。”
俞文华哭笑不得。
她让人给这老先生先安排房间,将他先安顿好。毕竟年纪也这么大了,不远千里的跑过来一趟,实属不易。
又过了两天,荣沣出差回来了。
他先回了山庄一趟,见他请回来的老先生正在给俞文华针灸。而俞文华露着的背和腰上已经扎了长短不一的针,看起来金晃晃一片格外吓人。
以前俞文华也时常去扎针,不少中医给她针灸过,但是看起来没这么多没这么吓人的。
她趴在那里,抱着枕头,见荣沣回来,就有些生无可恋的拉住他的手说:“我要死了,每天这么扎一次,简直跟武侠片里的金针渡穴似的,我真的要死了,你们快直接杀了我算了……”
已经两天了,第一次扎的时候她就发怵,果然比想象中更吓人。
今天是第二次,她已经一点脾气都没了。
荣沣跟正在继续施针的老先生颔首示意,然后才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他看着那一片针,也是又心疼又无奈,可是为了她的身体不得不如此,他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
他摸着俞文华的脸跟她说:“好了,乖,没事的啊,再忍忍,治好了就不疼了。”
其实进针的时候并不疼,这老先生别看年纪大了,扎针的时候简直又快又准,疼的是捻转的时候,俞文华每次都能冒着冷汗把床单攥烂。
不过荣沣不在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是铜墙铁壁心如磐石,区区几十根金针,还能比她历经过的那些人心更可怖?
可是荣沣一回来,她就只想哭着喊着躲到他的怀里去了。
席老先生终于进完最后一根,他自己头上也浸出了一头汗,太专注的时候就是极度耗心神的时候。
扎完要留针半个小时,荣沣叫人送老先生先去休息,他在床边握着俞文华的手给她宽慰:“乖啊,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
又问她:“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问完他自己也无奈了,又不是玄幻商业片中的在世神医什么的,药到病除也没这么快。
果然俞文华说:“才刚开始,哪能这么快就有效果啊。”
反正她目前还没什么反应,该睡不着还是睡不着,该头疼还是头疼。
荣沣说:“那过几天再看看吧,实在不管用……我再想别的办法。”
他下午还要回公司去开会,等起完针,把人裹好衣服抱在怀里哄了好一会儿,又出去跟席老先生聊了有几十分钟,这才走了。
俞文华躺在床上,抓着柔软顺滑的丝质被单蒙住脸,一想起针灸的一个疗程还有漫长的五天,就感觉有些生无可恋。
腊月二十七的时候,公司整体要放年假了,再开工就是年后的正月初八。
小章已经拜访完了她全部的大客户,期间收到了客户们各自的秘书亲自上门送来的无数年礼,大多数人还亲自上门来又探望了她一遍。
俞文华自己在山庄里最后一次接见了自己的下属——宏誉的副总裁金海波,哦不,现在应该叫前副总了。
已经是腊月二十七的下午,宏誉员工最后一天班都上完放假了,大楼里面只留了几个值班的保安看大门。
年终晚会已经在腊月二十四的时候举办过,俞文华那天没有去,她当时在针灸。
反正她今年不在也有新总裁严玫坐镇,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再说,年会并不复杂,照着往年的流程办就是了。
宏誉前任副总裁金海波把一份辞职报告推到俞文华面前,金丝边眼镜下的一双眼睛是温良无害的笑容,他跟俞文华笑:“俞总,就等你的签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