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堪回首,回首皆是血泪,俞文华慢慢叹了口气,继续说,
“可是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被骗了,他们设了套给我做局,专门等着我钻进去,我被套空,洪玉贞他们倒是愿意留下来让她继续当宏华的设计师。
但是她那时年轻气盛,跟我一样眼里揉不下沙子,他们这么欺负我们,我们两个哪里忍得下这个气?我被清出公司,洪玉贞也回了她叔叔的服装厂。”
苦心劳累经营,一腔心血却付诸流水,全部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如此屈辱之事,她却忍了整整14年。
身上的病焉知不是忍出来的?俞文华悠悠叹息。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
“当然,我今天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些,我要说的是,那两年在我辉煌还没被骗的时候,我曾给家里买过两套房子,在我们那边的省城,两套都是精装修,152.6平,格局朝向面积一模一样。
因为买第一套的时候,我嫂子眼红,哭着闹着要过去了,我没办法,就又给我爸妈买了一套。
哦,你也不知道我还有个哥和嫂子呢,那是我同母异父的哥,我妈前边死了丈夫后嫁给我爸带来的,我们家还是重组家庭呢。
我上边还有个姐姐也是同母异父,他俩是亲兄妹,你也不知道吧。”
荣沣静静听着,闻言说,“嗯,现在知道了。你继续说,我认真听着呢。”
俞文华叹了口气,幽幽说,“……现在想来,我那时脑子不知道是秀逗了还是怎么了,”
她说,“我给他们买房子干什么呢?我争那一口气,想让他们知道重男轻女的思想是落后,是糟粕的,是不对的不可取的,可是,我改变什么了吗?我没有。
我只是在他们眼里,从一个能换一笔彩礼钱的丫头片子,变成了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扒住我,就有源源不断的钱进到他们的口袋里。
可是一旦我失势,我就又回到原点了。我会变成他们的累赘,即使我要卖掉的那两套房子是我出钱给他们买的,我也是会破坏他们家庭和睦的、一个又开始没用的丫头片子。
我像一个什么毒物一样,生怕被粘连到他们身上,连累到他们。”
“也是我那时年轻气盛,”俞文华说,“我买房子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其实还是我想打他们的脸,我想叫他们睁大他们的狗眼好好瞧瞧,从前是不是看扁了我,看扁了我们这些丫头片子们。
……可结果是,我反而更加坚定地帮他们论证了他们的思想,更加证明了他们已经固化的思维,到底有多牢不可摧。
这种思维下,哪怕我做的再好为他们做的再多,我也改变不了他们一点。女儿在他们眼里,只跟钱挂钩。能换钱就是好女儿,不能换钱就是坏女儿。”
荣沣一手环抱着她纤细的腰,一手抚上她单薄的背,这么近的距离,她鬓角处的发色已经补过了,漆黑乌亮,宛若新生,像从未经历过这人世间的任何一遭风雨。
荣沣的怜惜从心底迸发,通往四肢百骸,到底他的血液能抵达的每一寸地方。
俞文华以前很少跟他提及她的过去,就连创业史她都很少提。
他知道的大部分途径都跟别人一样,来自旁人口口传诵的言语里。
当然别人顾忌着他的身份地位,顾忌着他和俞文华的关系,自然也不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
他们说的都是些天花乱坠的好话,美化俞文华的过去美化到他自己听了都觉得离谱的程度。
可是当面如此,背地里,多少人又会延续这一套的说辞呢?
外面那些私底下的恶臭传言,一度难听到了令他厌恶整个世界的程度。
理智告诉他不必理会旁人的眼光和说法,毕竟他站在这个位置上,脚底下多的是质疑、嫉妒和诽谤。
他若时时在意旁人的眼光,累也累死了,还怎么去管理华容那么大的一家公司,怎么带领华容获取更尖端的利益?
可是情感上,他又确确实实知道流言就是无形的杀人利器,一个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俞文华能相安无事毫发无伤地过了这么多年,那是她心理素质实在强大,但凡她在意一点,她也没有今天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爱一个人,总是希望能周全她的一切。
荣沣心底,沉沉叹息。
幸亏他羽翼的力量足够强大,也能将外界的风雨勉强阻挡在外。
否则若他一无所有,他又该怎么替他爱的人,抵御这世间的一切风霜刀剑?只是想想他就觉得难受。
他有时候甚至希望自己能强大到可以阻挡外界的一切声音,让她的耳朵和心灵只听得见花开和盛放的声音。
许嫂这时过来叫他们吃晚饭,俞文华松开荣沣,起身的时候她又忽然问他说,
“怎么样,听完这些有什么感触?觉得我冷血无情还是干得漂亮?”
荣沣牵住她的手往餐厅走,边走,边说,“那些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在意的是你,其他的一切,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没什么立场去评判你。
我没有经历过你的过去,我如今也没有资格去评价你的作为,这对你不公平。”
爱人之间相处,什么叫界限感,这就是。
那些什么都不知道就圣母心泛滥,只会一个劲劝人大度善良的,俞文华从来懒得理会,那种人要被天打雷劈。
而她最爱荣沣的,永远是这一点。
有人探寻有人好奇,有人拿着她所谓的伤疤和软肋攻击她的命门,俞文华从来一笑而过毫不理会。
能将一个人击溃的,永远是他们最在意的东西。
俞文华最在意的,是荣沣。
夜里俞文丽下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多了。
俞文华这晚没有早早回房,她在客厅看电视,专门等她。
荣沣则有个商务合同要看,他先上楼上的书房去了。
俞文丽进门换了鞋,一边小心观察着俞文华的脸色,一边放轻脚步慢慢走到俞文华的身边去。
她就职的公司所在的位置很远,在城另一头,山庄又在城郊,来回的距离非常远,这几天复工后用在通勤上的时间,都可以抵她工作时间的一大半了,每每心理苦不堪言。
可是姐姐并没有给她派车的意思,虽然她的司机一直处于无事可做无人可拉的状态,但她,好像还是没有帮她解决这件事的打算。
俞文丽自己哪里敢主动提,她只能诚心祈祷,但愿姐姐看在她主动提前跟她说了家里人要来找她的份上,能给她把通勤这件事先解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