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胜男升任宏誉副总的第三天,过来找大女儿俞文华,却从头到脚连她的影子都没见着,不得不跟小女儿俞文丽一起住了快十天的俞老娘,再也坐不住了。
她焦灼地在租房客厅里转圈,“文丽老说叫我等等等,等到什么时候去?
文成还等着说媳妇呢,三千万的别墅,对咱们来说是一笔巨款,可是在文华那里,不够她一个手指头缝漏出去的,她拖着自己的亲爹妈是什么意思,还真不打算出这个钱啊?
那可是她亲弟弟!”
俞老父眉头深皱,苦着一张脸,什么话也不说。
俞老娘说了半天等不到回音,转头一看他那个样子就又来气了,她叉着腰大骂,
“又哑巴了?你生的女儿你也不去管管,那么有钱还不让她给她的亲弟弟点钱好结婚,那你们老俞家唯一的种,真断了香火,你将来还有脸去见你们家埋在地底下的那些祖宗?”
俞老父这才说,“……我说了她就能听我的了吗?她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倔的像头驴一样。”
俞老娘大怒,却也是毫无办法。
在客厅叉着腰转了两圈,她想起那些一早跟她通气的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最终还是一拍巴掌说,
“不能再等了,过两天这俩孩子的小学都要开学了,再等还能等到什么时候去?她就是想拖着不给,也不露面,等我自己都等不下去了就自己跑回去了。
可是她也不想想我是谁,我是她的老娘,我还能如得了她的愿?我今天非得把这钱要到手不可!
不然她自己拿着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住别墅开好车,想买什么买什么,想花多少花多少,却让自己的老娘和兄弟过的紧衣缩食的,眼睁睁看着兄弟都要打光棍了,她却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世上还有这种丧良心的人?
走,去跟她要钱!”
俞文华那边收到小邹和吕胜男打过来的电话,是上午的十一点多,再过半小时也就该吃午饭了。
席老先生的第二个疗程针灸早就结束,再缓两天也就开始第三个疗程。
第三个疗程开始扎的就是头上的各处穴位,俞文华虽然已经两次见识了席老先生的医术,也确实见到了改善的效果,她的睡眠,确实比从前好了很多。
可毕竟是头上的部位,人体最最弱也最重要的器官,她内心深处,究竟还是有些担忧。
自然这种担忧不会表露出来让人瞧见,尤其是席老先生面前。
只是这两天,缓冲期间,没有人的时候,她一个人莫名多了些烦躁。说到底还是怕死。
以前孑然一身的时候无牵无挂,洪玉贞虽然跟她相携走了一路,但到底也是有限的情谊,譬如现在,随时想丢开也就能丢开了。
可是后来有了荣沣,她就有了牵挂,有了放不下他的念头。
于是年年体检,用不菲的薪资带两个退伍军人当她的司机和保镖,连她那个柔柔弱弱的私人秘书小章,她自己空闲的时候也要偷偷去练格斗和散打,就是因为俞文华身上,总有一种不稳定的不安全因素。
这种因素影响着她,连她也变得小心翼翼无比谨慎起来。
怕死,是因为太放不下活着的人和事物。
“也不知道是谁放进去的,这会儿已经带着两个小孩子跑到了顶楼,正闹着喊着要跳楼呢,”
小邹拿着电话心急如焚,“严总和吕副总已经出面上去软话硬话说好半天了,还是一口咬定要见您。
……媒体不知道怎么又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记者们现在一窝蜂堵在咱们办公大楼的外面要进来采访,公司都乱成一锅粥了,还有咱们自己的员工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班也不上了挤在顶楼去围观,我……”
俞文华说,“不用说了,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她嘱咐小章说,“去,你去厨房给我找把刀过来。”
边上的许嫂被吓了一大跳,正要不知所措的劝阻,小章已经不声不响地去拿刀了。
是把锋利的瑞士钢刀,冷冽的刀锋在正月末的寒气中,愈加寒光闪闪。
俞文华坐在车里后排捏着那把刀,一路上一言不发。
车开出山庄,一路绕过大半个繁华的城区,驶进宏誉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吕胜男正神色肃穆地等在那里,见俞文华的车开过来停稳,她马上上前给她开车门。
门一开,见一把刀先出来,饶是她这样见惯各种鸡飞狗跳、气急败坏了就恨不得端着把枪扫射了辩护厅上的所有人的激烈人物的大场面,也还是心头一紧。
俞文华漆黑的乌发随便绾了一个低髻,蓝雾霾色的羊绒大衣外套下,是纤细修长的身姿。
内搭的毛衣是高领的,护住了她天鹅颈一样的脖子。
她薄巧精致的下巴微扬,目无所惧地直视着前方的路,眼神却是毫无波动的,很冷,一丝温度也没有。
冬季的薄绒小羊皮高跟鞋落地,踩在地下车库深沉阴暗的地板上,一下,一下,清脆,却又沉闷,响亮,却又压抑。
吕胜男的心一下一下,越揪越紧。
她很少有这样慌张的时候,从小到大都很少有,哦不,托家里老爷子和老父亲的福,她都没有过这样慌乱的不知所措的时候。
不依靠家里的背景,和家里有没有背景,别人认不认她这个背景,是三回事。
心有所依,就身无所惧。
可是现在,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慌乱。心里也怔怔的,不知道到底该要怎么办。
进负一层直接通往昔日俞文华顶楼的办公室的电梯前,吕胜男忽然一把抓住了俞文华握刀的那只手的手腕。
俞文华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吕胜男,吕胜男一时被看的更加不知所措。
半天她才想起自己的目的,于是将俞文华再次拉住了一点,放低了语气跟她说,
“电梯有监控,刀先给我。”
俞文华无动于衷,冷漠地跟她说,“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