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的风又冷又急,刮在人脸上,跟刀割一样。
俞老娘在三四步远的位置,背对着楼顶半腰高的墙边,看着迎面缓缓走向她的俞文华,她抬手快速抹一把快冻成冰碴的眼泪,三分冷笑,七分得意。
大公司的老板又能怎么样,再有本事再有能力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屈服在她的手腕下?
她以为躲着不见人就能躲过去了?笑话。
那些给她出主意的人说的是对的,像她女儿这种出身苦寒的人,她即使真的爬上去了也还是永远有一个最大的软肋在身后拖着他们。
面子。
越是底层爬上去的人越在乎面子。
面子关乎着他们的尊严,前途,乃至,钱。
俞文华那样的人,你看她表面上装出一副不在乎名声不在乎别人看法的样子,其实还不是迫于无奈?
死活嫁不进去她想要嫁的豪门,于是不得不说服自己拿出一副良好的心态接纳,其实都是装给外人看的。
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呢。
本身就已经臭不可闻了,那么富裕却还不肯赡养自己的亲爹妈,品行也有很大的问题,你们还顾念她是你们的亲女儿干什么?外人都看不下去。
就比如说最近,她自己股份套现套了600多亿,你们却还住着这么老的房子,儿子娶媳妇的钱也拿不出来,你们自己心里觉得合情合理吗?
自然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生她养她一场,没让她月月花大价钱给他们养老就不错了,自己的亲弟弟结婚娶媳妇,找上门去,她却根本躲着不见人。
三千万,在他们看来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毕竟他们现在住的家乡省城那套老房子,卖出去也就值个600多万。
连大儿子住的那套,一起卖了,也才值个1200万左右,小儿子女朋友看中的那套别墅,三千多万,他们自己哪里拿得出来?
况且依大儿媳妇那个脾气,敢把他们的房子卖了,不得跟他们死人?
可是大女儿手里,竟然有几百个亿。
以前他们也知道大女儿这些年再度翻起身后,做生意挣了很多钱,但他们自己,对她到底有多少钱,到底还是没什么概念的。
如今乍然知道了,怎么能心里不平衡?
寒风卷起楼顶地面上一地的灰尘扑面而来,刮到俞老娘的头上脸上,俞老娘呸了一声,吐出风卷起来吹到她嘴里的灰尘沙砾。
俞文华站在她的面前,一步远的距离,她的脸上是风霜不化的冷漠。
“要跳楼是吗?”她说。
俞老娘这次更用劲地抹了一把眼眶里的泪,抹的干干净净的,一滴也没剩。
她看着俞文华,大声冷笑问,“你不是躲着我吗,你继续躲啊,我看你躲到什么时候去!”
“要跳楼是吗?”俞文华又问了一遍。
俞老娘这次不冷笑了,她的神情中有得意,还有目的达成的完满。
“你也害怕了是不是?”她说,“我就知道你会害怕,你这样的人,死要面子活受罪,本来就嫁不进有钱人家了,再背上一个不赡养亲父母、逼得他们只能跳楼的恶名声,你这辈子还有什么前途?
到时候一闹出去被别人知道了,人家还能让你这么个没心没肺丧尽天良的人继续赚他们的钱?你的公司也要被搞倒闭了,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挣钱!怎么过你的快活日子!”
俞文华听完,忽然冷冷地笑了。
笑完她猛一伸手去抓俞老娘的胳膊,使劲带着她往前一扯,俞老娘不防被她这用力一扯,整个人就往前一扑。
她们的位置已经无比靠近顶楼的围墙,墙不高,只到成年人的腰部,站在边缘往下看,近百米的高空,一阵晕眩。
所以顶楼平时都是不许别人上来的,安全通道的门也是常年封锁,就是为了防止有谁遇到了什么不如意的事,跑上来去跳楼。
俞老娘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能奋力挣扎想甩开她的手。
“放开,放开,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她开始大声呼喊。
俞文华却死死拽着,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俞老父这时终于站起身,捶着蹲麻的腿一脸阴沉地问她说,“你要干什么,快点把你妈放开!”
俞文华充耳不闻,她将俞老娘扯到墙边,用劲一甩,使用惯性将她带着往墙上一贴。
半高的墙边上面没有遮挡,因为惯性,俞老娘再次往前一扑,悬空的失重感扑面而来,她的脸色都有点发白了,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疯子,你是我生出来的女儿还是疯子!”
俞文华说,“你不是要跳楼吗?跳啊!”
手上的力道再次狠劲一扯,抓着俞老娘的胳膊往前一带,俞老娘的身体,再次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俞老娘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她疯狂想挣开俞文华的手说,“疯子!疯子!这里这么高,你站这里咱们会一起掉下去的啊!
你快走开,走开!你不要我的命你还不要自己的命吗,快走开去安全的地方啊!我害怕啊!”
俞文华第三次将她扯了回去,也不知道她今天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死死拽住将她摁在围墙边,俞老娘竟怎么都挣不开。
她面目已经渐渐恢复平静,神色也自若,只是再次重申说,“不是要跳楼吗,跳吧。跳下去,纵身一跃,一切就结束了。”
明明语气平静,却力如千斤。
俞老娘被她的气势震住了。
俞文华说,“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跳楼死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体验,”
她揪着俞老娘的胳膊,幽幽的,
“你知道吗,以前我做生意被人骗走了全部身家的时候,我曾经走上楼顶过一次。
那个楼顶比现在这个还高,高的多了,因为我当时怕我选的楼层低了,跳下去我死不了,还瘫了哑了废了怎么办?
到时候医院和警方肯定会联系家属,叫你们带我回去。
哦,回去了你们当然不会不管我,你们还是会给我一口饭吃,保管不会饿死我。
接下来,你们应该会像咱们老家村里的那家人一样,收点彩礼钱,把我许配给另一个瘫子傻子瞎子,以后是死是活,就由我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