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一段生不如死的时光。
俞文华的眼神落在面前的面碗里;
炉上24小时温着的吊出来的浓白高汤,细韧有嚼劲的长面,比她那时候每天一小撮煮出来、放在那里专门等着泡发成一大碗的挂面,美味可口了不知道多少倍。
那时候她没死成,被卖盒饭的叔和那个傻子流浪汉叔救下来,卖盒饭的叔叫她以后天天来他那里吃饭,一分钱不要她的。
可是她知道他的经济情况也不好。
离异带个半大的姑娘,要供小姑娘吃供小姑娘穿,还要供她上学报各种培训班,杂七杂八的开销压的他也喘不过来气。
一次也就罢了,救个急,哪里好意思一直白吃白喝呢。
还是在同样经济基础不好的好心人那里。别给别人带去太多负担吧。
手里的筷子这时没握稳啪嗒一声掉了,俞文华回过神,见荣沣屈指敲桌子说她,“想什么呢,快吃。”
俞文华把碗一推,“不吃了。”她说。
见荣沣面色不虞,她赶紧补充,“困了,脑子快成浆糊了,最近托席老先生医术的福,给我这失眠症治愈了不少……现在到点不睡我就难受的不行。”
荣沣说,“那你今天晚上还不自己早点睡,偏要等我回来?”
“离了你不行呗。你不在我哪儿睡得着啊。”
这话本来是调侃,可荣沣却认真了,“嗯?真的?”
俞文华赶紧说,“假的,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少信。”
虽然是真的,可俞文华也不想让他知道。
他真的少操些心吧,哪天像她一样年纪轻轻就愁白了双鬓,那就不好了。
荣家父母又得把这笔账算在她头上。
虽然,好像,确实跟她脱不了干系……
次日是周五,下午6点多的时候,俞文丽忽然过山庄来了。
许嫂热情接待她的时候,她主动提起来说自己今天公司提前放假就过来了,想来看看姐姐,也为昨天的事安慰安慰她。
许嫂就赶忙说,
“太太正在楼上跟人谈事呢,这会儿怕不得空,文丽小姐你先坐下来等一会儿吧?
反正明后两天都是休息日,太太应该会留你在这里住两天的。”
俞文丽巴不得呢,她赶紧笑着说,“好。”
可是等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俞文华还是毫无动静的,根本没下来。
也许是还在为昨天俞老娘跳楼的事情烦心?她不由得猜测。
她一个工作几年仍然没什么动静的小职员,自然不知道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宏誉集团内里的官司。
她只是隐约知道姐姐曾经做生意失败过一次,毕业工作在这个城市工作也偶尔听说过几回宏誉和别的公司竞争的事。
但再细节的,她就不知道了。
她根本猜不透俞文华的想法,自然也不知道这么个家事也会跟外部竞争扯上关系。
楼上的书房里,俞文华把手头的一摞资料一目十行捡要紧的看完,这才扔回去给严玫说:
“行了,贪污、行贿、串联外部人员损害公司利益名誉……你拿着这些东西直接跟他摊牌吧,叫他递辞呈自己走。
不然等公司跟他掰开了,他就要进去蹲几年才算了结了。”
严玫点了点头。
其实钟晟贪污行贿,这些事根本不是症结。
要紧的是他收了对手的钱,按着他们的示意故意将俞文华的老父老母和那一对孩子放进了宏誉,由着他们闹腾着要去跳楼。
这不是明明白白触俞文华的逆鳞吗。
否则一个公司里,贪污受贿这样的事简直是司空见惯。
下面随便一个芝麻小官都敢扯着虎皮当令箭,何况是人事部经理这样重要的岗位?
上位者们都其实心知肚明,很多时候,只要不太过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当然前提是,不能过分损害到公司真正的利益,也不能过分影响到公司未来的发展。
譬如现在,这个审查,就选在俞文华身体出现问题后,宏华即刻就蠢蠢欲动的时候。
这时候她需要内部稳定,所以需要先一轮内部的大扫荡。
也是直到现在严玫才彻底明了了,俞文华的内退、不参与宏誉的运作,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她借身体不好的由头顺势走这一步棋,为的也不过是最后的战争。
这一战如果败了,严玫才有理由确切相信,从此俞文华就真的退出宏誉了。
不,甚至是退出整个商场。
俞文华身上如今的倦怠感,可能她自身都没发现,但严玫已经隐隐察觉了。
她想,这样一个辉煌到不能再辉煌,中间还几度起落过的顶级女强人,她也会有退出生意场、从此嫁作人妇为他洗手做羹汤的一天吗?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她这个问题。
又聊了些公司其他的事,如吕胜男升任副总后的表现,金海波离职后留下的摊子,他提拔上去的那些人,该辞的辞,该留的都留。
严玫说:“现在所有辞退的员工都需要赔偿n+1倍的薪水,人事部已经把考勤和薪资表都做好了,就等钟晟和我签字……”
俞文华说,“那你就等着他签完字再和他摊牌,顺便把他自己这个月的工资也给他结算一下,他是辞职,不用走n+1。
等他走人了,你再换新的经理上去就好了,这种小事不用跟我请示……以后经理及以下的人事任命,也都不用跟我汇报。”
严玫点了点头。
“行了,也周五了,回去明后好好休息两天。”俞文华说。
等她走了,俞文华随手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已经是晚八点半了。
她起身,去隔壁另一个书房,荣沣正在办公桌后面看文件,见她进来,就主动放下了文件伸手过来要抱她。
俞文华走过去顺势坐在了他腿上,被他抱着亲了一口,一偏头见桌上他刚才看的文件一堆密密麻麻的字符,鬼画一样,她不由得就头大了。
“什么语言的文件啊,看着也不像英语。”
荣沣说,“法语,欧洲急件,翻译太费时间,我就先拿原件来看了。”
“啧?看的懂吗?”
“勉强吧,我那时留学也修过一点法语和俄语。”
他倒是谦虚,可这种专业工作文件,中间参杂那么多专业性词汇,不是精通,哪里能看得懂?
俞文华这种学校只待过几年的半吊子选手,公司的业务涉外是不错,可送到她手的文件,都是已经翻译成中文的,叫她看外语文件,还不如直接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