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脸色一沉,撇嘴道:“那两个孩童散播流言,乃是犯人,杀了又如何?至于这个妇人,袭击本官,以下犯上,罪应当诛,当然该杀。”
“就算他们散播流言,自然有官府审问。他们并非你手下兵丁,也不是乱贼,你有何权力动用死刑,当街杀人?”王知县一脸恼怒的喝道。
张奇峰被连连质问,脸色也越来越阴沉,他瞥了一眼王知县,“娘的真是啰嗦,散播流言就该杀,哪里需要这般多的规矩。”
说着一鞭子抽在马背上,呼喝道:“我们走,这里就交给王知县处置。”
兵丁闻言都是长舒一口气,他们可不想被这些百姓围殴。
张奇峰对于朝廷规矩的践踏让王知县心中怒火熊熊,作为深受儒家教育的文官,他有着典型的道德英雄主义,在他的眼中仁义教条的维护让他不允许张奇峰这般的践踏。
也正是因为有他们这些榜样的力量,中国古代一直以仁义道德为教条处在一种高等级的民风之中,百姓们明白他们所需要的是公正,而不是暴行。
而王知县明白,一旦他们这些官员没有践行公正的行为,百姓只能选择暴行。
“慢着……”王知县一脸肃穆的走上前去,抓住马匹的缰绳。
张奇峰端坐在马上,俯视着一脸坚定的瘦弱文官,脸上有着挥之不去的厌恶和慌张。
这个世道还是仁义道德的天下,像张奇峰这样推崇功利的人还是比较少的,所以他们面对着这种坚守道德英雄主义的人,有着天然的排斥和气弱。
王知县拉拽着缰绳,一双疲惫却坚定的眼睛盯着马背上的张奇峰,他开口道:“张大人,你当街行凶,暴虐枉法,民怨四起乃是天意,若是让你这等人到处横行,天下还又何谈王法。还请大人与下官去衙门询问案情。”
张奇峰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王知县,指了指自己道:“本官可是保定府指挥佥事,乃是正四品的武官,你一个正七品的知县,还想抓我?”
王知县摇摇头,语气坚定的道:“此并非官阶高低可以评论的,你当街行凶,杀害一对孩童,还砍杀了其母亲,这等暴行惹得天怒人怨,若是不将你抓捕归案,那么官府何谈公正?”
说完直接拽着缰绳道:“还请大人与下官一同前去衙门,等禀报了朝廷之后,听后朝廷发落。”
禀报朝廷?听到这番话张奇峰顿时脸色一变,他虽然对于王知县和百姓并不在意,但是那些手握重权的朝臣对于他来说都是庞然大物,若是自己因此受到责罚,可就糟了。
慌张之际,张奇峰抽出腰刀,喝道:“你这是以下犯上,快些撒手。”
王知县并不惧怕,对于他这种文官来说,对于仁义道德的追求远远大过死亡。
不怕死的人已经够难缠,不怕死的文官更是让张奇峰感觉恐慌。
他刀背一挥,重重的打在王知县的手背上,王知县只不过血肉之躯,当下手掌一松,出现一道青紫的伤痕。
趁着这个机会,张奇峰踢动马腹就要逃走,却没想到王知县悍不畏死,竟然直接抱住自己的大腿,马匹奔跑,王知县瘦弱的身子立刻被拖动起来,在地上一路摩擦滑动。
但就是到了这种地步,王知县还是坚持不肯松手,他死死咬着牙齿,一脸倔强的拉拽着张奇峰的左腿,显然是报了死志。
张奇峰心里的怒火顿时被惊慌代替,他现在只想要离这个不怕死的文官远远地。慌乱之下,他手中刀背向后一挥,却不想重重的打在王知县的额头之上,因为惊慌之下力道难以控制,王知县额头崩裂,鲜血迸洒,在地上翻滚了两丈远近,晕倒在地上。
等到周围的官兵、百姓回过来神,张奇峰已经骑着战马逃之夭夭。
“快救大人……”
“救人……快救人……”
周围的百姓中顿时有人大喊,纷纷上前施以援手,救治失去意识的王知县。
马弈望着面前这个场景,也是一脸煞白,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落到这种地步。
李毅是在城门的时候得到的消息,当他听到大街小巷都在传王知县病重的消息,脸色一变,顿时加快速度,去了县衙。
保定县衙与保定府衙同街而立,但是不同于另一边热闹的府衙,县衙门前车马冷落,府内弥漫着沉重和忧伤。
满头斑白长发的王知县躺在卧榻上气如游丝,连睁开眼睛的气力都没有了。他身子骨从小就软,后来请遍了名医,都说是他少年时候读书太辛苦,伤了本源,无法修补回来。昨日他在寒冷季节纵马前去阻拦薛濂,手掌受伤,后来满身疲惫的回来碰到张奇峰当街杀人,头部又受了一击,自从早上醒过来他就感觉自己身体像是漏斗一样,体温和精神不断的流失,他明白,操劳了这么久,自己终于到了极限。
要不是他硬挺着一口气想要等到保定府局势安定下来,早已经撒手归天了。自从在保定府当了知县,他就立志将所有的才华用之于民,缔造一个安平乐道的保定城,但是上官李文升是一个醉心官场仕途的老文官,做事既保守又顾虑重重,他根本无法施展自己的政务才华。现在张横来了保定府,李文升又投靠了他,王知县觉得现在只有自己能帮李毅一把。他已经顾不得计较张奇峰对于自己的伤害,就连写奏折弹劾的事情也是交给其他人去做,他目下唯一的希望,就是想要知道那十余万灾民的结果,他们到底能够能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劫。
当然,他的心里还是十分不舍得,他今年还不到四十岁,本应该还有大把的年华,能够为保定府的百姓多做一些实事。虽说自己拿的出手的政绩没有多少,还被李文升连累过,但是在保定府中,他的才能和德行是有口皆碑的。在保定官场上,嘲笑他不识时务空做梦的大有人在,但称颂他爱戴他的人也有很多。从心底里讲,他的确认为自己是个中才,就算再努力也只能当一府的知府,但他对许多才华之士却也看不上眼,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那些人空有才华,却缺少一种为民请命,不屈不挠的大志向。他们都是刚刚为官踌躇满志,后来遇到了困难就一味的说世道沦落,他们空有才华无处施展,在王知县看来,他们都是一群懦夫,立身有余,却愧对国家,愧对治下的百姓。
寝室中一片沉静,榻边丫鬟悄悄的在旁边等候差遣,面色紧张。坐在榻前的夫人,束手无策,垂泪无语。
王知县想完了心事,突然睁开眼睛,费力问道:“有人来看望本官吗?”
“只有你手下的县丞、主薄来过,看你还在昏睡,就离开了。”夫人急忙回答。
“没说他们,我没说他们。”王知县虚弱的道,只不过一夜,他就苍老了近十岁。
夫人看着虚弱的夫君,红着眼睛扶他坐起,“莫急,莫急,你说谁?你想要见谁?”
“李毅,李毅在哪里?他有没有来?”
就在夫人要回话的时候,一丫鬟走进来,“夫人,外面有人求见,说是安新李子正,来看望老爷病情。”
夫人还未说话,王知县就气喘吁吁的道:“请,请他,来见我。”
“是。”丫鬟应命,急忙去了。
丫鬟来到书房时,李毅正在厅堂焦急的等候,丫鬟刚刚进来,他就发现,匆忙走过来问道:“县尊如何了?”
“老爷在厅堂,让奴婢带你前去。”
李毅闻言连忙点头,请丫鬟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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