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军驻扎下来,韩健连夜召开了阵前的军事会议,再次强调进攻潼关的必要性。因为潼关地势易守难攻,东王府兵马虽有十几万,但大多数都在黄河北岸为苏廷夏所统率,真正被韩健所调动的也只有原本由杨曦带出来的这三万老弱残兵。韩健的态度很明确,但下面将领则显得很为难,韩健料想他们回去了也不会把他的强硬态度传达回去。
“健儿,你看现在潼关内固若金汤,就算你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想这可是咱最后的本钱。要是这次有什么闪失,就算能回的去洛阳,姓苏的还有杨平举那老贼都会派兵往洛阳,到时你如何守?”
不但是将士们不看好这次的战事,连一向对韩健很信任的韩崔氏也在苦口婆心地劝。在她看来,既然现在苏廷夏所部内部闹出乱子,就不如先把兵马撤回去,关中暂时打不下来也就不打了,等休养生息之后,再解决了苏廷夏拥兵自重的问题,再回来攻取关中。
“三娘不必劝了。”韩健道,“这次我打算让三娘带兵打头阵!”
韩健话出口,这次却是随军出征的三个女人同时惊讶。韩崔氏自不必说,她劝韩健收手,韩健反倒让她领兵去打头阵,好像让她去送死一样,心中登时有些堵的慌。韩昭氏则沉默不言,一边一直不做声的法亦却更了解韩健一些,毕竟是长久的夫妻韩健私下也大致跟她说过,关中的问题一天不解决就没法彻底平息北方,北方将会持续混乱。法亦更能理解韩健要快速解决关中问题的决心,只是她也不能猜测韩健到底有几分胜算。
韩崔氏面带愠色道:“你不想听我跟你唠叨,干脆让我回洛阳,让我带兵打头阵算是什么?”
“三娘别生气。”韩健上去好言安慰。道,“先听我把计划说一说,若是三娘再觉得这场仗完全是没必要打。另当别论。”
韩健将自己这两年来的安排详细跟三个女人一说,从最早收服洛夫人和西柳姐妹开始。韩健就已经开始布关中的局。等到现在北方大致安定,还只剩下西王府这心头大患悬而未决,要清算也被摆到台面上,韩健在西王府中安插的眼线也开始发挥作用,现在关中的一切兵马粮草布置,还有守军的情况都在他掌握中。韩健可谓是知彼知己。
现在唯独不能查清楚的是潼关守军的主帅是谁,这也是西王府目前的最高机密。不对外宣布,也是不想被韩健钻了空子。但恰恰消息闭塞令上令不得下效,韩健已让人在城中散播一些谣言,引起城中一些将领的猜忌,很多人也在防备有人给东王府开关门献降。潼关虽说是易守难攻,但所首的也不过是一个关口,只要关门一开,东王军杀到里面就只是一场混战,最后孰胜孰负难料。
等韩健把自己所作的安排说完,韩崔氏蹙眉道:“你说的轻巧,城中到底安插了多少人。在关键时候可是能帮上你忙?不是为了糊弄我,随便说些理由来哄我吧,我可不是……算了。”
本来她想说“我可不是你身边那些笨女人”。但斜眼看到法亦还在,显然法亦也隶属于韩健身边言听计从的笨女人之一,这话出口就有些伤人,她也就不说了。
“给三娘看一样东西。”
韩健说着,将一副关中详细的地形图摆出来在桌面上,地形图可谓十分详尽,而在韩健所勾画的几条红线上,韩崔氏等女所发现的韩健进攻计划,远不止从潼关一处强攻这么简单。有几条曲折的红线绕过潼关到潼关之后。而对于这些曲线到底有几分可信度她们却不知。
韩健解释道:“这是当地人都鲜有人知的几条山路。路十分难行,让别人带兵去我都不放心。只有二娘亲自领兵前去,或许才能达到绕到敌后骚扰的目的。”
韩崔氏这才知道韩健让她打头阵不是去攻打潼关。而是要绕敌后。对于她来说,这比让她为先锋打潼关更难以接受,到了敌后,那就真的是孤立无援,就算最后得胜,她怕也难以归来。
“你小子说了半天,还是让三娘去送死?枉三娘这些年白疼你!”韩崔氏怒气冲冲道。
韩健笑道:“若是我与三娘一起去呢?”
韩崔氏脸色马上冷峻下来,道:“别胡闹。既然你让三娘去,三娘就算送死也值得,你这个主帅,必须安安稳稳留在这里,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咱东王府可就算塌了!”好像知道韩健的态度强硬,一旦决定的事难以改变,她再威胁道,“你若是执意如此,三娘只能让……人把你绑回洛阳去。到时候可别怪三娘不近人情。”
现在整个军中敢对韩健出手的人不多,而要把韩健“绑”回洛阳,似乎只有法亦一人有这能耐,但显然法亦是站在韩健这一面的。
韩健笑道:“终究三娘去,我心中不放心,最好是能与三娘同行。”
韩昭氏在一边道:“若是健儿你不放心,那不妨让我与你三娘一同前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原本还说是去送死,现在韩健一说自己要亲自去,韩崔氏和韩昭氏不但不拒绝,反倒是要抢着去。韩健心中也有几分感动,毕竟之前他还怀疑过韩昭氏与闫宁太子旧部有关系,现在看起来,他这些姨娘都是一心为东王府的基业,都在替他考虑。
韩健道:“此事先不提。光以南路派兵进关中腹地而无其他兵马配合,太过于冒险。我这招出奇制胜更重要的,是让苏廷夏的兵马带兵杀进去,令西王府那边防备不到。”
韩崔氏蹙眉道:“你想的容易,怕是姓苏的不会听你的。”
“听与不听也全看他了。”韩健道,“现在他对自己的部下也难以管束,毕竟缺粮也缺物资,就看他是想到哪里去抢了。进关中,他还是为朝廷效命。可以将功抵过,若是想动后方的主意,那他就是罪人。即便他最后能攻取洛阳,想自称天子。恐怕到时也没什么人会拥护他。”
韩崔氏细想了一下,道:“别说,健儿说的还有几分道理。可你这路线图,到底有几分可信?地方上的那些山民,他们也未必亲身进去过,要是他们以假的路线图来换银子,或者是被西王府那边收买,等外面的兵马往里进的时候以山路埋伏。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韩健一笑道:“三娘放心,这些路绝不是无中生有。尤其是北路的这两条路,西王府那边本来也有防备,只是他们不会料到我们会绕到他大后方,只要苏廷夏的兵马行军足够迅速,必然能杀西王府那边措手不及。西王府以潼关为主体构筑的这条防线,既然不好攻破,那就故作出一副要攻的姿态,本身就是要绕过这条防线,直接杀奔长安城和西都!”
韩崔氏和韩昭氏不由对望一眼。韩健的话显然超出了她们所涉及的军事理论。任何时候,有驻兵的堡垒要塞没攻陷而绕过去攻打别的城池都是很危险的,因为敌人的有生力量没消灭。势必会被两面夹击。但现在韩健却放弃潼关这座堡垒而直接要去打长安城,就有些太过铤而走险。
韩健自然没法跟她们讲关于马其诺防线再或者是一些后世的军事事件典故,有些时候既然一条路走不通就只能是变通,对韩健来说,铤而走险也许就是最好的办法,总归比闭目待死要好。
韩建又安排一番,毕竟全军上下粮草不多,既要以绕后为主要作战方针,还要作出一副非要攻克潼关不可的架势。就需要对内对外全都保密,直到战略实施后。一切才会拨开云雾。现在着紧的,还是如何把要攻取潼关这出戏演的更像一些。为求真实。韩健还要跟韩崔氏排练一下,在来日的军事会议上,他会固执己见,而韩崔氏则会跟他正面顶撞,令全军上下都以为他跟韩崔氏有隔阂,这也是为麻痹西王府那边的刺探。到时候韩健就有理由将韩崔氏“雪藏”,继而让她带一路人马从潼关南路绕敌后。
……
……
第二天上午,韩健便派出一些兵马试探性压进潼关关门,名义是试探虚实,但实际上是对外和对内同时演戏。
韩健近乎是全军压上,毕竟韩健也怕城中守军发现外面阵型松散而派兵出击,那他的计划就不能实现。一上午的时间,三军都只在靠近潼关不到三里的范围内观望,潼关内外的兵马都是严阵以待,以应对随时可能开始的攻城战。看着攻城的云梯和强弩都是摆开架势,其实城中的将士也很紧张,一旦开战谁死谁活还不一定,人都是有畏死之心的。
但到了午后,城外的东王军开始鸣金收兵。兵马有序撤回十里驻扎,这次的试探性攻击也画上句点。继而便是升帐议事,韩健和韩崔氏在中军大帐内稍稍起了冲突。
韩崔氏的性子本来就倔,而且眼睛揉不得沙子,她的性格也是为很多东王府的老将所熟知。见到她公然批评韩健轻军冒进,在场之人也都不是十分意外。虽然现在韩健是三军的主帅,但怎么说韩崔氏也是韩健的老娘,老娘教训儿子天经地义。韩崔氏说话时,整个中军大帐内鸦雀无声,本来韩昭氏要要劝解几句,却也被韩崔氏给顶了两句。
谁都看得出,眼下东王府的这几位主子在是攻是退的问题上有了分歧。可惜作为三军的前主帅杨曦没有来参与,不然一些人也会想借杨曦的口来劝解一下。更多的人是想劝说韩健早些撤兵算了,反正潼关也打不下来,要强攻的话只是执念,枉费三军将士的性命。
军事会议便在一种吵闹的氛围下不欢而散,韩健回到中军大帐,已经跟韩崔氏摆出“分道扬镳”的态度,韩昭氏倒是按照寻常留在中军大帐中与韩健商议事情,名义是说和,其实还是将韩健的安排回头传达给韩崔氏。
“我已将出兵之事传递给苏廷夏,若是他不肯配合出兵,我们也有必要退回一段路,免得被苏廷夏的人马给断后。”韩健道,“现在苏廷夏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是攻,那将是与我们联手。要他选择退的话,将代表他心生反意,到那时他也将会是孤军奋战。我们来一招坚壁清野,相信苏廷夏所率的人马,在两三个月内便会不战而自溃。”
韩崔氏大致也听明白了韩健的意思,现在韩健是逼着苏廷夏必须绕道进攻关中。
韩健把路线都设计好,只等苏廷夏根据他的计划走,只有这样苏廷夏所部才能做到以战养战的目的,而不至于军心涣散而分崩离析。若是苏廷夏不想进军,那就等于是与朝廷为敌,苏廷夏显然也不能与关中的西王府相联合,那他就是自成一路,他要以战养兵的窘境没有改变,但所抢掠的目标变成朝廷的州县,本身黄河北部的州县就已经被鲜卑人掠夺的差不多,再加上还有林詹这样的名将镇守北川,还有韩健的老奸巨猾镇守洛阳,只要让韩健完成了坚壁清野,那苏廷夏的兵马只有等死的地步。
现在苏廷夏是要攻也要攻,不攻也要攻。韩健相信就算苏廷夏的一些部将会鼓动苏廷夏造反,以苏廷夏的远见卓识也不敢这么做。以苏廷夏的远见卓识,绝不可能没看出韩健幕后的阴谋,现在既然韩健亲临前线,本身也是摆出的进攻姿态,也是说明韩健有进取关中之意,不会坐视苏廷夏带着人马杀进去而孤立无援。
“九娘过去也通知三娘一声,让她做一些准备。她所率的人马并不从中军中抽调,那批人马已经距离我们不到百里,这一两日应该也快到了。”
此时韩昭氏才意识到,韩健为了攻取关中,并非只是带了一群老弱残兵来,而是征调了江都的兵马,只是之前韩健没有露出任何的风声,甚至在洛阳城危难之时,也没让这路人马露面而令人所察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