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与谢令仪去了一趟牢房,很快回来。
总算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先养好吴愁的身子,她的疯病,或可用针灸一试。
谢令仪一开始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复杂,身边也只带了谢五一人,不过之前已经传了信,谢家的侍卫正在赶来的路上。
清远县这边不是没有能用的人,只不过是传递消息的暗桩,也还没到拎到明面上来用的地步。
萧芝铎是萧景仁的儿子,在西杭府治下,并没有人敢给他使绊子,只那清远县的县令是个圆滑的,表面毕恭毕敬,也没阻着他们看吴愁,但是咬死了证据确凿,不肯重审。
他所谓的证据确凿,便是王老夫人的一家之言,还有一些邻里的证词,却还都不是亲眼所见,只是含含糊糊地说,见过吴愁对王之然动手。
王家只有两个下人,在王之然误杀妻妹的时候,就被王老夫人赶了出去,所以王之然究竟是如何掉入井中,其实并没人看见。
刘县令是王之谦提拔的,一直唯其命是从,如今这案子已经判了死刑,他若是改口,便是自打嘴巴,所以他虽不敢得罪这两位公子,却也不曾松口说要重审。
谢令仪等人到来之前,刘县令还命人暗中宣扬了一波吴愁杀夫的丑事,他将吴愁形容成一个苛待子女、不敬婆婆的恶人,将王之然形容成一个温文儒雅,对疯了的发妻,依然不离不弃的深情人。
谢令仪等人到了之后,刘县令又命人添油加醋一番,说吴愁杀夫的恶行本应受到惩治,无奈她的妹妹与国子监一名学子是未婚夫妻,那名学子为报私仇,眼下正在想办法对付王家,而吴愁死刑的判决,也因他在国子监的人脉,久久未曾下判。
他没有说国子监的人脉是何,毕竟还不敢真的得罪知府之子与首辅之子,只是这些传言流传出来,已经够不知情的百姓好一波猜测。
刘县令不算是个多好的官,但在清远县也没犯过什么众怒,所以清远县的百姓还是偏信他多一些。
吴老爷刚到清远县的时候,还被一些百姓砸过臭鸡蛋。
幼女去世后,吴老爷的身子便垮了,长女相继出事,吴老爷的情况愈差,到了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只是他不死心,也不放心,他盼着长女的案子有转机,他想着,他们吴家,总有一个人能被上天善待,所以哪怕自知时日不多,他也一直撑着。
等到方远崖从京城赶来,他内疚又欣慰。
方远崖科考在即,可是他为了吴忧、为了吴愁、为了吴家,还是来了。
吴老爷瞎了眼,给长女选了个斯文败类,但是好在,在幼女的婚事上,总是没有看错的。
只是可惜……
可惜吴忧没有那个福分。
……
吴愁这边的案子暂时是个死胡同,顾又笙便想先去查符咒的事。
她也是为了这个,才不得不来此。
徐家的符咒,出现在一个县令身上,而且不止一个。
是那王县令去过幽州魍魉城,还是另有说法?
徐家,是通灵师的家族,因为可通阴阳,所以为人所避讳。
大楚开国之后,徐家当时的家主便与楚皇有所约定,徐家人不出魍魉城,而魍魉城,也世代受大楚庇佑。
若要离开,便需自断修为。
徐甄当年,是魍魉城的城主,她走的时候,也是断了修为的。
后来才依着记忆写下了《徐氏古符集》。
而溯洄伞,虽是徐家之物,但天生通灵,历来都是自择良主,它是在徐甄走后,自己跟着消失的。
不同于一般的城池,幽州的魍魉城,其实是半鬼半人的城池,全天下的鬼怪,在世间最后的容身之所,便是在那。
不同于曾经,近百年来鬼怪的修行愈发不易,很难成王。
便是存世,都需要自己想尽办法、煞费苦心,或受香火供奉,或自身修行,否则,魂力只会一日一日散去。
待到魂力不足的时候,便直接入地府受刑,受完刑还能魂力不散的,才有机会等待投胎。
经过通灵师入得地府的,受得刑比其他的鬼怪,要轻一些。
顾又笙是野生野长的通灵师,她的符咒学自《徐氏古符集》;她的利器,是徐家的溯洄伞;她的曾祖母,出自徐家。
虽然她不曾去过魍魉城,不曾到过徐家,但对于徐家,还是有着归属感。
徐家的符咒,却伤了自家的鬼,她不能不管。
“王之谦?”
顾又笙蹙眉,怎么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呢,她支着额头,想了好久。
王之谦。
之前便觉得耳熟,可总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到底是哪里?
王之谦,王之谦,王之谦……
“啊。”
顾又笙张大嘴,忍不住叫出声。
想起来了。
王之谦这个名字,她从颜老太爷口中听过。
离开颜府的前两日,她说要祭拜去了地府的颜书衡,其实主要是去给谢无归上香。
那时候,颜老太爷念叨过这个名字。
……
颜老太爷的房里,铺满了纸,上面画得是谢无归,只能说勉强能看得出是个人。
顾又笙说明来意,颜老太爷便带着她走暗道,去了祠堂。
祠堂的最上面,是谢无归的牌位,而颜书衡那块,虽然没有藏起来,但也只是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不过颜家是颜老太爷开的家,所以祠堂上的牌位三三两两,颜书衡那块,还是一眼就能看见。
顾又笙跪下,真心实意地给颜书衡上了香,然后又取了香祭拜谢无归。
她知道,他已经不需要祭拜,可是奉上的香火,他的魂灵,还是能收到的,否则他身上的鬼气与功德,不会如此之甚。
“老太爷,是不是不止你一人如此供奉着谢将军?”
颜老太爷有很多年,没有和人说起过自家主子。
年轻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一说再说,逢人就说,等到那些老伙伴们一个个去了,七十余年,主子也未曾现过身,他便渐渐不再说了。
“主子身边有八个得力下属,也是无归军中的副将,有三个去得比主子还早,其他五个……其中雷家堡的开创人雷飞云,与我一般,都是孤儿,被主子捡回家中,才得了这么大的机缘,做了一军之将,雷子与我跟着主子最久,柳梦璃和洛子明都是后来的。”
他们一行人,带着无归军,跟着主子,抗御外敌,九死一生,为大楚鞠躬尽瘁。
颜老太爷冷笑一声:“还有一个披着羊皮的狼,就是齐家老祖宗,齐天寅那个混蛋。主子死后,我们查到他生前中过毒,便退出了军队,不再为楚皇效力。只有他,说着要为主子守住无归军,实则不过是满足自己的野心罢了。”
“不再为楚皇效力……你是说,谢将军的毒是楚皇所下?”
“我不知道,只是猜测罢了,主子身手厉害,脑子又机灵,怎么会中了毒不自知,他一定是早就知道了却不说。谁会对他下手?若是敌国奸细,主子一定会寻医问药。除了当时的楚皇,谁还有可能让主子自愿赴死?他尚未继位时,与主子称兄道弟,等到主子替他守住了江山,便开始磨刀霍霍,他忌惮主子军功……一定是他下的手,主子才没有声张。”
一切却都只是他们的猜测,再无人能告知真相。
“笙笙,你要记住,我们颜家也罢,顾家也罢,都有个共同的仇人,便是齐家。齐天寅原先不过是谢家一个家仆之子,当年上位却如此之快,他是否早就与楚皇勾结我不清楚,但是背叛了主子,他就是罪人。什么守护无归军,那些人,如今都是齐家军了。呵,若是真的,也是可笑,楚皇忌惮主子威势,却自己养出了一条野狗,齐家独大三朝,如今的大楚,早就不是楚家的天下。”
要不是在祠堂,颜老太爷说到齐家,真想吐几口唾沫。
“笙笙啊,你舅公的死,齐家是根源,当年那些帮凶也逃不开,我弄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叫王之谦的,你若机会,记得放鬼吓吓他啊。”
他怕引起齐家的注意,没有杀绝,却如何也不会忘记这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