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坐在上方,看了一眼秦宣娘身边的少女。
太后闺名薛佩宁,是柳州薛家所出,也是薛直的堂妹。
薛直与薛文英一母同胞,太后自然也就是薛文英的堂妹。
而薛文英,正是谢无涯的发妻,谢令仪的曾祖母。
因此,太后其实还与谢家有亲。
顾衡的妻子薛蔷,却与柳州薛家无关。
有人状告谢令仪的未婚妻,还故意挑了这样的场合,太后久居后宫,自然明白其中的龌龊。
先开口的,却是戚国公主戚芍文。
“照你这么说来,这顾小姐不但是仵作,还是断案的官员?一个官家女子,在大楚,居然有如此大的权力?”
戚芍文的口吻不冷不热,太后一时听不出,她是在嘲讽大楚,还是在质问那陆诗。
陆诗哆嗦着俯下身,含着哭腔:“公主恕罪,我们大楚自然不会任由女子胡来,只是她顾又笙,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作非为。勘验不出什么结果,便随便拉了我的未婚夫充当罪犯,大楚官员自然没有为她所蒙蔽,否则我的未婚夫恐怕早就……”
她不傻,若是将大楚的名声坏了,她与心上人,怕是陪葬都不够的下场。
陆诗的话语,前后矛盾,而且在场所有人都清楚,会勘验的,是姐姐顾晏之,并非顾又笙。
只是她们更清楚,陆诗背后,必然还有人撑着,否则一个外地来的女子,怎么敢如此大胆,在这样的场合诬告一通?
齐瑞云根本不在意陆诗的死活,只要今日的事情透出一点风声去,她便可以派人将流言散播,彻底坏掉顾又笙的名声。
谢家若不在意,还是要娶,那她就只能……让此人彻底消失。
“顾小姐何在?”
太后问了句。
秦宣娘便先站了起来,带着顾又笙去到场上,对着太后与戚国公主行礼之后,秦宣娘才开了口。
秦宣娘姿容秾丽,面上的笑意却淡了。
哪怕事情当场解释清楚,背后之人恐怕也不会放弃此次机会。
得让人准备着,先行传开一波流言。
“启禀太后娘娘,笙笙并不懂勘验之术,也未曾见过这位陆姑娘,请太后娘娘还笙笙清白。”
戚芍文的手捏了捏衣袖,她的面上遮着纱巾,看不出确切的表情。
戚芍文俯身与太后说了一句什么。
太后微微有些诧异,然后才道:“去传。”
一旁的宫女应声退下。
太后的目光,一一掠过在场众人。
“哀家的群芳宴,是为了给出身普通的女子,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如今既然有人告到了我这,我一定秉公处理。哀家已经传了大理寺卿程挚,还有一干相关人等,是非曲直,待会大家都听听吧。”
众人诧异,没想到太后竟会如此兴师动众。
毕竟戚国公主在此,众人皆以为太后会轻轻放下,事后再论,却没想,当场就要来个判案。
齐瑞云冰冷的目光,落在顾又笙的身上,眼中满是阴鸷。
若今日,毁她名声的计划不成,那就,只能让她去死。
小半个时辰后,大理寺卿程挚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过来。
与太后、戚国公主行礼后,程挚先介绍了身边穿着男装的女子。
“禀太后,这位是新来的仵作顾晏之,也是顾又笙的双生姐姐。陆姑娘所告,应该是顾晏之,勘验之事,与顾家二小姐无关。”
太后的视线,冷冷落在神色不安的陆诗身上:“你说要告顾小姐,究竟要告得是会勘验的顾晏之,还是不会勘验的顾又笙?”
陆诗整个人都像是被浸泡在冰水之中,她硬着头皮回道:“告,告会勘验的……太后,她们姐妹情深,民女虽然弄错了人,但是我的未婚夫被诬陷关押,却是真的啊。”
她的意思,是指顾晏之断案有误,顾又笙插手,借着身份之便干预。
顾又笙接收到了姐姐顾晏之的视线,缓缓摇了头,示意自己没事。
顾晏之眉间的戾气,这才淡了些。
程挚见这位祖宗看陆诗的眼神,似乎要上去撕了她,赶紧说道:“太后明察,此案不归大理寺管,那日我与顾仵作在那附近,顾仵作只不过是勘验过尸体,并没有所谓的断案,更别提冤枉人了。”
这命案是兵马司的人接手,其实与他们大理寺并无关系,顾晏之牵扯其中,不过是因为恰巧验过尸而已。
“而且,兵马司的勘验文书,也是由他们自己的仵作书写,与顾晏之更是毫不相关。”
太后的眼神一厉。
“陆诗,你还有何话说?”
陆诗下意识瞄了一眼齐瑞云,她看着她的眼神,似是毒蛇一般狠辣。
好多人都没错过陆诗那一眼。
原来是齐家。
齐谢两家不对付,是众人皆知的。
陆诗低下头去,她还能怎么说?
所谓的顾仵作在此,不是顾又笙,案子又非大理寺经手,太后甚至传了大理寺卿作证。
她要如何攀咬,才能拖顾又笙下水?
“放肆!哀家的群芳宴,岂容你们如此搅乱?拖下去。”
太后沉沉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
陆诗怕得直抖,可是她不敢再多说惹怒太后,低着头任由宫女,将她粗鲁地拽了下去。
齐瑞云垂下眼。
废物。
顾羡看了看她阴沉的脸色,闭紧嘴巴不说话。
齐瑞环拿丝帕擦了擦嘴,掩住自己的笑。
活该,偷鸡不成蚀把米。
若是再把齐瑞兆拖下水,那可真是好笑。
太后眸中厉色未收:“哀家老了,却还有脑子。子虚乌有之事,下次再有人敢乱说,别怪哀家不留情面。”
这是在敲打所有人,不要再乱传这根本没有的事情。
齐瑞云攥紧衣袖。
太后要护着谢家,护着顾又笙,那便好好护着。
看她,能护到几时。
待来日自身难保,呵,还不全是一缕亡魂。
……
是夜。
戚芍文此次来大楚,居住在前昭王的府邸。
齐慎行从夜色中穿过,身形极快地进了昭王府。
戚芍文正在书房等他。
“公主。”
齐慎行简单见了礼。
戚芍文点了点头,脸上还是蒙着纱巾。
自打容颜被毁,她便一直遮着自己的脸。
只有在自家府邸,才会将纱巾取下。
齐慎行语气温和,似话家常:“今日群芳宴上,不知公主为何相助那谢家?”
戚芍文轻笑一声:“你还好意思来问,你们齐家是怎么教的女儿?如今是什么时候,竟还在那扯些儿女情长的小事,若是引得谢家来对付你们,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是生怕他们发现不了什么吗?”
齐慎行住了嘴,女儿意气用事,此事算是齐家理亏。
“公主放心,我必会好好教导。”
他与戚国正要发起战事,如今尚未准备周全,确实还不是惊动谢家的时候。
“我助你一战,换取大楚七座城池,可是你们大楚内部的争斗,我戚国是不会参与的。”
戚芍文有言在先,她不过是助齐慎行,假装发起战事,实际上攻打大楚的,却是齐家军。
齐慎行敛下眼帘:“公主放心,只需公主以戚国军队名义,发起战事即可。”
他以七座城池相诱,磨了一年才磨到戚芍文松口。
等到楚家退下皇位,他齐慎行称帝,别说那七座城池,他坐稳帝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大战戚国。
他有鬼兵在手,大楚,不过是他齐家称霸天下的第一站。
齐家历经三代,才终于炼制成一批鬼兵。
齐慎行因此,自认是天命之人,颇有些自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