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怎么告诉她呢?他为自己有了理解的人而开心。
她偏头冲他笑着,神色里是满满的欢喜,她道:“大千世界,万千相,你不必跟着我,也会有别的去处可去,也会见到别的风景。席附,你和江日喜不同的,你要写现实向的书,就要去社会底层,就要去看无数不同的东西。现在工作室刚起步,我还做不到,但是你信我,最多三年,三年后,我会每年批给你一笔钱,让你想去哪儿去哪儿。”
她竟已为他勾画好了以后的事,他心中不可不说是感动的,他最终道:“谢谢。”
随后的光景只是一闪而过,对于一个人来说,记忆深刻的事少的可怜。
然而,很快就到了他记忆中深刻的下一件事。
一天下午,他码完字,出门在别墅外散步,行至客厅背面,听见了说话声,他没急着进去,而是就在那里听着。
后来,一男一女出来了,好似也要说一些什么,看见他站在那里,想说话,他摇了摇头,他们才没发出响声。
里面还是有说话声,他安静的听着。
然而听着听着,他还是忍不住,推门进去,走向客厅,道:“我也想去。”
他的确想去。
他有不可告人的想法。
他想离开她一段时间,等他变得厉害了,变得优秀了再回来。
不然,在她记忆中,他将一直是贫困的不争气的模样,唯有离开,改变,再回来,她才会以新的眼光打量自己。
是的,他崇敬她,信仰她,如同面对自己心中的神,可他又龌龊的想要触碰自己的神。
对神的崇敬与对女性的爱慕融合到一起,使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选。
她看过来,他有些窘迫,却又下意识的挺直脊背,他也不希望任何人怜悯他,尤其是她。
他说:“你答应过我的,让我四处去看看。”
她笑道:“我也没有拒绝啊。”
她说着却看向另一个人,她眼中是满满的依赖,她依赖眼前的这个老男人。
他意识到这一点,内心里满是挫败。
男人无奈而宠溺的笑道:“傻姑娘,就爱傻笑。”
“傻人有傻福啊,爸爸。”她笑了起来。
席附内心的嫉妒因为听见这句话而震惊,如果早知道这是她爸爸,他嫉妒个什么劲儿啊,他有些奇怪的问道:“你爸不是中风了吗!”
她看着他,带了三分戏谑道:“因为我孝心感动天地,所以老天爷就让我爸好起来了。”
他知道自己说话过分了,听见她这样说,他也不废话了。
他同她说了两句便上楼了。
他不过是佯装上楼,还想再听听墙角。
只听她:“爸爸,你带他去了巴黎,可不能欺负他。他很有才华的。”
她的爸爸很是不以为意,语气里的敷衍同她敷衍人时一模一样,只道:“有才华的人多了去了,呵,何况这小子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
她却在为他说话:“但凡文人总是清高又敏感,唯独这样,才能写出流芳千古的作品。”
他听到这里便上楼了,内心里满是欢喜。
她维护他,这事儿就足够他高兴的了。
他回房间收拾了东西,又躺在床上蹭了蹭,才起床找她,他心里太激动了,一点儿都冷静,他凭着这点儿激动,去敲她门。
她打开门,并不让他进来,而是站在门外道:“什么事?”
他理解她对他的防备,女性的确该防备着男性一些。
只是,她问他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口里应付着,满脑子盘算该怎么回答,他下意识道:“没什么事……赵总,明天我就要走了,一走不知归期,我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所以,我想对你说声谢谢。”
她说她叫赵蕊,可他不敢对她有任何亲密的称呼,只敢客气而又疏离的称呼她为赵总。
她没有说话。
她对他要的从不是感谢二字,他是知道的,可是别的,他给不了。他唯一的天赋也没什么用。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笨拙又累赘,完全担不起她那样的深情厚谊。
她温柔的安抚他:“席附,你跟随爸爸去了巴黎,就要听他的话,有什么主意都和爸爸多商量一下,他这人看起来冷漠,可是很好说话的。我还是那句话,人多读点儿书总是没错的。而且啊,人生感悟不止在基层,而随处可在。你这人有天赋,是老天爷赏饭吃,我很看好你。”
她说了那么多,他却只记住她说的“我很看好你”。
她对他寄予厚望,他认知到这一点时,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害怕,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半点儿没有男人的坚决果断。
他忍不住问她:“如果,我……我让你失望了呢?”
她看着他,目光坚定:“席附,你要记住,不管生活多么艰难,不要放弃努力和梦想。你想想你的梦想。这是你的梦想,而非是我的,我希望你不后悔。”
她那样坚定的目光,弄得他自己似乎都坚定起来了。
他说:“谢谢。”
他走了,他跟随她的爸爸去了法国。
或许是她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她爸爸对他虽然冷漠,但是事事都为她安排好了,让他重新在法国巴黎的最有名的大学里上学,私下给他安排了法语老师,让他一步步的在法国能够过的很好。
他从没想到,他会有一天。
她对他太好了。
每每午夜梦回,他都会想起她。
越是想她,越是明白自己的无用,于是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口难受。
他配不上她。
不论,他在一天中想起她多少次,每一次都在加深他的自卑。
他知道,或许像她说的,有一天,整个世界都会仰望他的光彩,可即便到了那一天,他依旧配不上她。
他就像一个贫困的小孩子,别人给了他一块儿蛋糕,他害羞的使劲擦干净了手,可是在伸出手的那一刻,他才看见,他手上的泥啊黑印啊还是在,他害羞的想要缩回手,别人将蛋糕强行给了他。他却连头也不敢抬,连谢谢也不敢说,生怕唐突了他。
他想,他太在乎她了,在乎到小心翼翼,在乎到不肯有半点儿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