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一切只能看他自己,纵然迦叶长者说的再多,他听不进去又能如何。
那人皱眉走了。
聂双言上前笑道:“小师父可真是敷衍。”
她知道他是迦叶长者,可他不知道她知道,旁人也不知道她知道,所以,聂双言只称呼他为小师父。
迦叶长者道:“学佛之人,最好有清净心,清净心现前,所有一切善恶业都变成功德,都变成大圆满。凭善业你到三善道度众生,凭恶业你到三恶道度众生,在六道九法界得大自在,广度一切众生。心清净,无量劫来的罪业都会没有。若得一心,罪业都消除了,起心动念,罪业又现行了。如是等等,不可尽数。”
迦叶长者看着她,恳切道:“然而世道如此,他有父母妻儿,基地又以杀丧尸为鼓励,他真的能不动心吗?我又无法改变基地规矩,只能为他减轻一些压力罢了。”
聂双言看他这样子,笑道:“我从前就听说,佛家是顶厉害的,笨的就讲因果报应,聪明的就讲转世超脱。”
迦叶长者淡然道:“儒家讲有教无类,医者说对症下药,佛家也是如此。每个人不一样,性格、家世等,都不同,那么面对的问题都不一样,又怎能一概而论。”
聂双言失笑:“我横竖是说不过你的。”
迦叶长者慈爱的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却不叫人觉得自己被看轻,聂双言也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迦叶长者低头继续颂念:“世实危脆、无坚牢者,我今得灭,如除恶病。此是应舍之身,罪恶之物,假名为身,没在老病生死大海,何有智者,得除灭之,如杀怨贼,而不欢喜。”
……
聂双言犹豫了一下,道:“我曾发菩提心……然而,又不愿发菩提心……我大抵是顶自私的一个人。”
“所谓的发菩提心者,正是发愿作佛之心;发愿作佛之心者,则是救度一切众生之心。而度众生的心者,则是摄受一切众生,往生于诸佛国土之心也。信愿念佛即是无上菩提心,大悲大智大愿即菩提心,上求佛道下化众生即菩提心。你不愿发菩提心,大抵是时机没到。佛教人行善去恶,佛不一定要你虔信,而是叫你做善事,并非强制人信。你无需担忧。”
聂双言: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坏滴很。
聂双言道:“我倒不大相信,我看那些佛经里面说,倘若毁谤三宝,当下无间地狱。又说出佛身血者。也当下无间地狱。这样难道还不是专断独行吗?非要人信不可。”
迦叶长者心平气和道:“诽是背地议论,谤是公开指责。毁谤,指以言语相攻击或嘲讽丑化,污蔑,故意捏造事实,以诋毁和破坏他人名誉。倘若不信,不听便是,非要诋毁和破坏他人名誉?这难道又是正人君子所为吗?出佛身血者不在少数,倘若人人都出得,沙门弟子,再无安全可言。”
聂双言步步紧逼:“佛不是说众生平等吗?杀人便堕地狱,而你们,不杀,只是出佛身血而已,又何必下无间地狱。一切众生本来是佛,佛性无常无无常,不依身在,不依心在。故身可灭,心可坏,佛性无能断者。既然如此,出佛身血又有什么可恶?”
聂双言倒也不是杠精,她就是真的有些好奇罢了:“以恶心伤于己心之佛。于佛不恭敬不信乃至谤佛,或以贪着五欲之发心求于佛,或为名闻利养行法布施皆为出佛身血。出佛身血有身命和慧命,这都是断佛慧命的行为,也算作是出佛身血。人又未死,传承又未断绝,何须下无间地狱。”
聂双言带点儿嘲笑道:“看见没,于佛不恭敬不信乃至谤佛也是出佛身血,你还敢说佛不强求人信吗?这可是要下无间地狱的。”
迦叶长者怅然:“佛昔年化身为释迦族王子乔达摩?悉达多,舍弃家世为求度脱,佛那时悲悯众生,见众生浸染外道,无有脱期,而心生怜悯。佛愿度众生,却未以这些压制众生,强求众生非信他不可。昔年有于佛不恭敬不信乃至谤佛者,佛都宽恕他们的过失并度化他们。佛乃大爱,又怎会因如此而让他们下地狱?”
“佛说,吾于五浊恶世,教化如是刚强众生,令心调伏,舍邪归正。十有一、二,尚恶习在。吾亦分身千百亿,广设方便。或有利根,闻即信受。或有善果,勤劝成就。或有暗钝,久化方归。或有业重,不生敬仰。如是等辈众生,各各差别,分身度脱。”
迦叶长者怅然:“纵然是不生敬仰之辈,佛也只想度脱他们。佛未变,变的不是佛。”
聂双言哑口。
她想起自己当年看的一些小说:神灵从未改变,改变的是他的信众。
神灵是初心,可他的信众却想皆由他得到些什么,改变些什么,即便为自己所信奉的神灵泼上脏水也是在所不惜的。
聂双言一下子便怅然起来了。
迦叶长者不知,只道:“然而若是命中因果如是,佛也无法干涉,如神通第一、行孝第一的目犍连,因于外道之祸,死于乱石之下。佛知道,目键连尊者也知道,然而,依旧从容忍受。我们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命中所该得的果承担一切。”
“佛法从不是敛财之法,佛学从不是桎梏人之学,佛教也不是容不得他人之教。”迦叶长者平静道。
聂双言有些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明白,她只似乎觉得,自己当年对于佛教的一些认识是错的。不过,也许错的不是她,而是后来已经被更改到面目全非的佛教吧。
聂双言想起儒学,便又觉得,或许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都是这样——不论原本有多么纯洁善良,然而等到后来,时间流逝,便会盖上一层层不属于他们的东西,直到面目全非,再也认不出来。
迦叶长者知晓过去未来,并不为此而与聂双言为难,他只慈爱的看着她:“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