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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垣莞尔出去打仗了,出门的时候,看见有人坐在樱树下唱歌。
“窗之雪,萤之火……”
大多时候不在府邸,北平有人送了东西来,虽有管家在,却也不敢造次,又不敢为此发封信去问坂垣莞尔,谁都是求生活混口饭吃的,可不敢去触那倒霉芯子。
一来二去,竟求到蔡慕君头上了。
府邸人少,能做主的更少,不然把针对自己的人赶出去这事儿,蔡慕君也不必算计到坂垣莞尔身上。
如今来问自己,蔡慕君想来想去,推说自己不管事儿。
那管家竟也不走。
蔡慕君叹口气,她迟早要死在宅斗上。
她道:“都退回去,就说你家主人不喜收礼送礼这一套。”
管家见她愿意做主,便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过了一个来月,坂垣莞尔回来,听见管家的转述,加之已经查到她的身份是确切可证,家世清白的,便对她少了防备。
坂垣莞尔问:“她说我不喜欢这些。”
管家点头:“是。”
坂垣莞尔将手套一脱,便去找她了。
蔡慕君正在樱花树下睡觉,她搬了个藤椅,一旁有个小桌子,放着一杯茶水和一叠点心,点心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并不相同。
坂垣莞尔拿起一块儿吃了一口,甜味并不浓,他一贯吃甜的牙疼,如此不甜甜点反倒对他胃口。
他站了一会儿,见蔡慕君没有动静,便走到前面去看她,她睡着了,长裙遮住了所有,只余一双手搭在藤椅上,那手洁白如玉,细皮嫩肉的,的确像是从未干过活的千金大小姐,他伸出手摩挲了一下,她的中指和大拇指有薄茧,那是长时间拿钢笔才会有的茧。
蔡慕君大抵真是那家出国留学的二女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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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慕君的身份存疑,但是送她到坂垣莞尔府上的那位,将她身份补全,一般人查不出问题的。
蔡慕君后来知道时,也只有一句因祸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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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垣莞尔回来后,兴许是对她的身份不存疑,倒是越发容忍她了。
她挑了天坂垣莞尔没有出门的日子,上去同他说话,她说:“我不懂那些,我只想,你也许并不喜欢应酬那些,我就拒绝了,管家应该也和你说了。”
坂垣莞尔道:“我的确不喜欢。”
她笑了起来:“那就好。”
坂垣莞尔看着她,觉得她不怕他,真是有趣极了,大街上的女人,不光女人,男人都怕他,一个个的不是仇视他,就是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只有她,会对他笑。
他冷着脸道:“你这是在嘲笑我。”
蔡慕君:???怎么办,我的前世喜怒无常,似乎是个变态。
蔡慕君低着头,装出良家妇女贤妻良母的样子出来,细声道:“怎么会,我不过是觉得,不论我怕不怕你,生死都不过是你的一句话。”
“你很聪明。”
“可是再聪明的人活不下去也没用,不是吗?”她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坂垣莞尔在考虑一些事情。
他之前有两个妻子。
第一位妻子,地位尊崇,是某位中将的女儿,他那时候才陆军大学毕业,他性格端肃傲气,而那位妻子则是从小被宠爱,婚后也是极新潮的,总和同龄男性出去,不孝父母,又爱发脾气,他们婚后两年,便两人都决意离婚,那位前妻已经嫁给他人。
第二位妻子,倒是品行端正温良,然而嫁过来不过一个月,便染了大病,撒手人寰。
他身边已经十来年没有女人了。
大和民族,在明治维新后,一些传统并未改变,男女婚事依旧由父母做主,因此,若说他有多爱自己的两位妻子,并非如此,他只是听从父母之命罢了。
第二位妻子过世后,他不再续弦是因为一门心思放在军政上,便以自己克妻的名头婉拒了母亲为自己寻找第三位妻子的心思。
如今,或许,他大抵可以要一个新妻子了,端庄的正直的稳稳当当不大吵大闹的大和抚子似的妻子。
她的身份没有问题,虽说是支那女人,不过,大和民族的都是妻以夫贵,他不嫌弃,便没有人敢说什么。
不过也不着急,人之一生太漫长,他只想为大日本帝国尽忠,不大着急男女之事。
等等吧。
他低头看着她:“以后你便为我处理宅中事。”
蔡慕君:……
蔡慕君:我的前世喜怒无常,恐怕真的是个变态。
蔡慕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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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慕君处理宅中事务。
宅子中本来有管家的,不过坂垣莞尔放话后,管家便将一些事转交给蔡慕君了。
是蔡慕君自个儿答应的,她也没有法子,她只庆幸,坂垣莞尔不像他的同僚,看见颇有姿色的女人就往屋里抢,不喜欢了就丢给下属。
坂垣莞尔这性子使她堵在喉咙里对日军的恶心感微妙的少了一点点。
不过一点点罢了。
蔡慕君依旧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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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慕君平时没事,便喜欢哼曲子,并不一定非要唱出什么来,顶多有个调调,她喜欢这样散心。
她太憋屈了。
在20世纪30年代,她所待的这个国家太过弱小,又太过富庶,就像一块儿无人看守的肥肉亦或是蛋糕,谁都想来咬一口。
这个年代,弱本就是原罪。
豺狼当道,虎豹横行。
弱肉强食的世道,你弱小你怨谁。
她无法扛起挽社稷之将倾的大旗,甚至不得不寄人篱下。
想来便是可悲,她除了哼歌还能做什么呢?
她只能哼自己编的小曲儿,不能唱自己记忆中的那些歌曲,因为啊,那些歌曲是几十年后的,她不能叫人抓住自己的把柄。
她哼:“窗之雪,萤之火……”
处理公务结束后的坂垣莞尔回来正好听见,他走了过去,道:“窓の雪、蛍の火……你唱一唱。”
蔡慕君从不反对他,听话道:“窓の雪、蛍の火……”
她眼神茫然,似乎看见了一群艺妓手持小折扇从花海里走过,不远处的高山上是一座寺庙,她们似乎要去寺庙,可她们的神情是这么欢快,笑笑闹闹,快活极了,有些艺妓走两步,便哼起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