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吸变得急促,周身的血液也都如要沸腾起来一般,再也按捺不住,大声说:“我怎么说话的!你自己心里明白!哼!哼!爹爹糊涂,立了新掌门,你一句话不劝,反倒处处拥护他。我看你真是个……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陆长尊看着程盛东长大,时常对他加以管教,虽然严厉,也不失慈爱,但此次的转变实在令程盛东大为寒心。
程盛东心中只想原来对我好,都是因为我爹爹是掌门,我爹爹去了,他就再也不会顾及我的感受了。
程盛东从小都不敢对这位又敬又爱的舅舅说上半句不敬之言,此刻,哪怕是在气头上,讽刺他的话,也是顿了一顿才说出口来。
“混账!”陆长尊大喝一声,挥掌拍向桌面,桌角应手而断,“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这一声大喝,让程盛东清醒了些,他见势不妙,心想:“舅舅别发起火来收拾我一顿!”,左脚往外一移,便要冲出门去。
哪知他刚一转身,左手一紧,像被铁箍箍住了一般,再也无法向前迈出第二步,原来是陆长尊一把抓住了他。
陆长尊将他往回一拉,程盛东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差点站立不稳。
他担心陆长尊此时出手,灵机一动,便说:“我妈的灵位还在这里,你要当着他的面打我吗?”
程盛东话还没说完,陆长尊一只手掌已压向他的左肩。
程盛东心头一沉,想:“遭了!这厮已经六亲不认了,我还说这话干什么?”
他正要凝力抵挡陆长尊这一掌时,却发现这一掌丝毫没有使力,只是轻飘飘地搭在他肩头。
陆长尊叹了口气,慈爱地说:“哎!孩子,你把舅舅想成什么人了?”
程盛东听他语意忽变,料不定他什么意思,反问:“我说的不对吗?”
“自然不对,舅舅的心总是向着你的!”陆长尊这话虽说得轻,但却坚定无比。
程盛东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诚挚,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父亲昨天去了,没有把这个位置传给你,我知道你很伤心,很难过……”陆长尊看着程盛东缓缓地说。
程盛东这两天一直被这件事情憋得很不痛快。
他生性好强,暗自压抑,此时听舅舅说中心事,鼻头一酸,两行泪水控制不住地从脸颊上流下。
“舅……舅!”程盛东哽咽着唤他。
“好孩子,舅舅知道你受苦了,别难过,别伤心,你曾可想过你父亲为什么传位给那个小子?”陆长尊轻拍着他的肩头,温言道。
听舅舅这么一提,程盛东用衣袖抹干眼泪,茫然地问:“为什么?”
只见舅舅苦笑了了笑,“我开始听他这么说,也感到诧异,以为是他伤重糊涂了,但第二次再问他,他仍旧是这个说法。我仔细一想,便明白了……”
“那是怎么一回事?”听到这里,程盛东迫不及待地问。
“你想,这小子既然能跟他师父将你父亲伤成那样……”陆长尊说到这里,见程盛东面色悲痛,轻拍他的手臂,以示抚慰,续道:“那么他的功夫必然不弱,你想你父亲那套阴阳幻影掌如此厉害,都敌不过他师徒二人的攻击。何况他师父还是个身有残疾的人,功夫再高必也受限。”
“难道这小子的功夫竟然还能在舅舅你之上?”程盛东感到不可置信。
陆长尊肯定地点点头,“我们抓着他时,他已精疲力尽,自然显露不出什么高深功夫,但从他之后的纵跃奔腾来看,这人学的实是我派最高深的功夫!”
“那功夫是他那个断腿师父教给他的吗?”程盛东问。
陆长尊沉默地点点头。
“他师父怎能这么厉害?”程盛东摇摇头,似乎不信。
陆长尊又叹了口气,“他师父原来曾是我南云派的首席大弟子,哎,当年,当年因为一些事情,离开我派,这次是回来寻仇来了!”
陆长尊见程盛东口唇掀动,手掌一摆,阻住了他想要说的话,抬头望向其他地方,“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别问了。”
程盛东听他这样说,只得闭口不问。
陆长尊顿了顿,才又问:“因此,你现在明白了,你父亲为什么要传位给他了吗?”
程盛东侧过头想了想:“是不是因为我派的高深功夫至今未研究透彻,若是让这小子当掌门,或许能从他的武功套路中寻到一些方法。”
陆长尊赞许地看着他,“嗯,你父亲的苦心看来没有白费!”
“你怎知他一定就能将我父亲未练成的阴阳幻影掌给研究透彻?”程盛东又问。
陆长尊无奈地摇头,“当世,知道阴阳幻影掌修习之法的除了你父亲,就只有那个小子的师父了。现在他师父死了,除了指望他,还能指望谁?”
“那父亲这一招也太过冒险!”程盛东听完,闷闷不乐地说。
“不,他跟那小子斗过,那小子到底怎样,他比我们谁都清楚。他既然如此坚决,说明我们就一定能从他那里找到修习的方法!”陆长尊肯定地说。
听陆长尊说完,程盛东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想到父亲临终前,自己还跟他置气,愤然离开,未守在他身前。
以至于父亲死前,自己都没能跟他说上一句话,内心又是悔恨,又是惭愧。
此时,他才觉出自己利欲熏心,将掌门之位看得如此重要,竟,竟然罔顾奄奄一息的父亲!
现在想来,不知父亲当时有多失望,多寒心!
他不敢再往下想去,只觉得当时那个自己很可恶,甚至有些可怕!
他双眼含泪,伸出拳头,狠狠地砸向自己的脑袋。
就在此时,忽有凉风掠过头顶,陆长尊已将他双拳挡格开来,温言安慰:“好孩子!你明白过来就好了,别再弄伤自己了,这样也无济于事。还是好好想想,以后应该怎么办?”
程盛东黯然垂下手臂,狠狠握住自己的拳头,默默垂下泪来。
“那小子还得继续让他当掌门,直到将你父亲那套掌法的所有招式都套出来。之后,便是……”陆长尊说到后面,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伸手指了指程盛东。
程盛东会意,坚定地点点头。
“不过,这段时间你还是要像昨天那般,对那小子爱搭不理,跟他相处过程中再慢慢转变态度,免得被他看出破绽。”陆长尊提醒道。
“是!”程盛东很赞同。
“你这混账,连你父亲的话都不听了么?”陆长尊忽然站起身来,大声喝道。
程盛东一惊,见舅舅正朝自己眨眼睛,便也大声道:“他说得不对,我为什么要听!”
“哼!你听不听由不得你,我懒得跟你废话,你自己好好想想,怎样才是一个南云派弟子应当的作为!”陆长尊说完,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