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连云境内举国动荡,一则惊天消息如狂风暴雨般自京城内疯狂席卷而出。
传言,就在两天之前,京城的上空突然霞光满溢,似是圣人临凡尘,天神降人间,一道看不清模样的璀璨人影骤然浮现在皇宫之外的“流云道”上,由此一路前行,直达“光生殿”,其所过之处神光四射,遍地生莲。
当时,朝堂上自商讨演变为争议的文武百官齐刷刷跪倒下去,而后匍匐在地,如大山压身,动弹不得。
直至那道身影开口说话,缥缈虚幻,悠悠远兮,分不清究竟是男是女,“一国之主不分忠奸,朝堂之上乱作一团,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
还不等脸色苍白,吓瘫在龙椅上的皇帝陛下回应,那道身影继而又冷言,“我要你停战止戈,自此和解。”
此音方落,那皇帝陛下一口鲜血吐出,瘫坐须臾,急忙趴在御案上,不敢抬头,只颤颤巍巍连说三个好,接着提笔拟旨。
待到停战圣旨完毕,皇帝陛下与满朝文武身觉轻松,抬头去看,那道身影已不知何时消失的无踪无踪,只余下一句令人胆战心惊的话,在殿内回荡,“我会天地之外,看着你们。”
有人言,此乃圣人降世,不忍见两国边境战士饱受苦难,特到此来,强解兵戈。
也有人言,这可能是凡间之外的某个大修行者在游历凡间,推演到将来一国大破,江山倾覆,生灵涂炭的场景,遂现身而出,欲将两国化干戈为玉帛。
各种说辞在连云国境内传播,百官之中,有人皆大欢喜,有人坐立不安。
与此同时,三相国境内,同样掀起了一场狂澜巨浪,两日前,圣上一旨传召,龙威浩荡,数位王侯,以及二十余位高官大臣尽数被擒,于今日押往刑场,正午问斩,昭告天下,赦免九族。
据几个知情重臣所言,当天朝堂议事方才落幕,都城皇宫的大殿外,便忽然出现了一个如云雾般缥缈不清的人,他一步踏足殿内,转眼携圣上凭空消失。
所幸不久后殿内华光闪烁,圣上独自出现,安然无恙,只是,那一刻圣上犹如是变了一个人,不仅龙颜年轻些许,连龙体步伐,都变得稳如山岳。
几位重臣岂不诧异,皇宫上下谁人不知,圣上因早年东征西战,厮杀无数,虽立下不世之功,但也弥留下数之不尽的明疾暗病,于晚年彻底爆发,愈演愈烈,最终各方御医皆束手无策,回天乏力,时至如今,已然是行坐不稳,神智迷离,浑浑噩噩,圣命危矣,令人不禁扼腕长叹。
可不过辗转片刻的去而复返,竟容光焕发,气色大变,那种犀利逼人的目光与威势,好似曾经征战四方,傲视天下的太子殿下重现于世,望而生畏!
重臣猜测,这是天神降世啊,不忍圣上大才泯然人间,故此显化天力,挽圣命于将倾,重整山河大势!
圣上归来之后一语未发,而是立即撰写了两道圣旨,其中一道便是传召远去不久的诸国王侯,文武百官,当朝问罪,擒奸拿贼!
而另一道,则发往了东境边关,是为停战旨意,同时,还有一纸送往连云国的秘书,内撰今日刑场诸侯众臣定罪之缘由,问斩之根本,也就是四年前连云国太子的身死真相!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那纸送往连云国的秘书,其实还有手笔,非凡之处就在于那张黄纸,上封有萧阳带走三相国君王前,屹立在都城云端上所阅览的数位王侯之记忆。
在三相国与连云国境内风雨延展,四方皆惊时,边关也陷入了惊疑之中,因为两天前那道截断天地的火幕,两军将士始终都不敢再踏足那黄沙漫天的赤地战场,故此,日夜厮杀的征伐得以短暂停歇,但他们的思绪,依然沉重,殊不知,远方的停战圣旨,已在火速赶来的路上。
“实在是怪哉,那赤地上怎么会出现一道无边火幕,刚好挡在两军之间。”
“是啊,那火势之恐怖,就像烧上了九重天啊。”
“难道说,真的是老天爷显灵?又或者说,是修行界中某个仁善的大能在显圣?”
“不管怎样,这两天总算是又睡了个安稳觉,一直如此该多好,我真的感到很累。”
“以前参军,总想着上阵杀敌,屡立战功,正到了这个时候,却怕死的要命,真怕下一场,就倒在那尸骨之中。”
......
夜晚的边关,总算是凉快了下来,许多将士都在议论两天前战场上那道突如其来的大火屏障,各种疑惑猜测,感慨忧愁的声音在人群中散开,举目望去,更多人早已在这得之不易的安宁中酣睡过去。
唯有一位身材高大的将军独自屹立在城墙上,望着边关外的遍地尸骨,心神苍凉,叹息自语,“这场战争,何日方休?”
......
灵地“陆神洲”。
松疆“柳荫城”。
———留香茶楼。二楼。
风中绿柳生姿,古城天雨朦胧,棕褐色的千年道木桌上,两杯灵茶热气升腾,飘香四溢,一位样貌俊朗的白衣男子正微侧脑袋,静望窗外景色。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同样白衣胜雪的绝世女子,也在看着窗外的雨中城景。左边还有个看上去年仅十四五岁的孩童,双手捂住茶杯,两眼眨动,满脸兴致地品味杯中琼香,模样十分天真。
这正是为了掩人耳目,改变真实容貌的萧阳和夏欣,还有苏诚。
三人离开“怀原”凡间后,一路游观陆神洲,今日刚好到这边缘之地,故而于此小憩。
这原本是一场宁静而惬意的饮茶赏雨,却被边上几个逐渐闲聊至火热的修士打破。
“这天下间果真是卧虎藏龙啊。”
“谁说不是呢,隔壁映霞洲的那位玄高宗掌教首席大弟子何其了得,不过半年光阴,竟以一己之力败尽两洲天下,横扫当代,镇压四方,已然养成凡道无敌之大势,神灵不出,谁与争锋?”
“倒也未必,此人实力高深莫测不假,但若说凡道无敌还远远不够,无非是没遇上真正绝顶天骄,譬如近来各洲所传的那位观星崖传人澹台华生,其道境战力绝对在玄高宗掌教首席大弟子之上,据说此人自封漫长岁月,登临凡道极致大圆满,于一年前出世,刚现身便随手斩掉了一位神子,紧接着一路南下,先是只手镇压六位真神后裔,而后将一个神王后代收进炼道葫,最终,在一场顶级神子的联手围攻下轻易脱身,跨洲而去,过程中,斩尽半数敌手而衣不染尘,身不沾血。”
“嗯......,这澹台华生出世后的战绩的确是令人匪夷所思,但我更看好的还是残阳洲那位举世无双。”
“你指的是残阳洲望舒国三皇子戴近月?”
“不错,这位望舒国三皇子虽说不似他人般征战天下四方,但他的辉煌战绩,何人能比?”
“嘶......,这个人......确实可怕非常啊,相传,他在某方禁区闭关数十年,四个月前才出关,先是回到望舒国,轻而易举的击败本国几尊神明降境联手,随后抵达一个名为参霞教的一流势力,言称要该教神王同境一战,这参霞教与望舒国本有世交之情,故此那位神王也就答应了下来,结果,他以无敌之姿胜出,从始至终,不过气机有所紊乱。那位神王落败之后曾言,这望舒国三皇子将来会成为五行界最可怕的人之一,生有至尊之姿!”
“至尊,神道之上的传奇,过去难寻,当世不可见,一个拥有至尊之姿的存在,......恐怖!”
“其实近来还有个横空出世的人,广为流传,据说,此人不过一个二流势力的嫡传弟子,却可只身败尽各方神子,于凡道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唉,世间有铸传奇的人物,不是没有,而是不出,有些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天下风云骤变,这两年来,不知有多少或销声匿迹已久,或此前寂寂无名的绝代人物浮出水面,他们的现世,进而造就出一个连神道后代,上宗弟子都得藏形匿踪,暂避锋芒的时代,他们如此,何况是我们。”
唉......,两年时间,灵地各洲相继都有当代绝世的高手显化,不知我陆神洲,何时也出一个这样响当当的人物。”
“还需要吗?我陆神洲早已出了一个永恒不灭的至高神话,莫说当世,古今往来,谁可企及?在她面前,当今这些所谓的无敌,不过笑话尔。”
“哈哈哈,如此说来倒也对,我陆神洲有个灵地神体,这便足够了。遥想她行走世间的那十年,何其辉煌,当时的同辈天骄,谁敢与她争锋?谁又有资格站在她面前?相比下来,今日这些能算得了什么?一晃十余年,我陆神洲的灵地神体,已然趋近神道无敌,相信会有那么一天,只她一人,便可镇压整座天下!”
“可恨啊,灵地神体惊艳古今,举世无双,最终竟便宜了那个烬土神体,他凭什么?他何德何能?他不配,没人配!”
“话不能这么说,烬土神体又岂是泛泛之辈,虽然当今天下人人对此生恨,但也没人质疑,他是唯一一个可比肩灵地神体之人的事实,不论其他,仅凭当初他在原始宝界留下的辉煌战绩,举世何人能及?尤其第九虚空界中所发生的种种,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我听说,这烬土神体两年前已成为一尊货真价实的大能,曾有不少仰慕灵地神体之人对他憎恨不满,联合众多高手前去围剿逼迫,你们猜那一战结果如何?四大顶级神子,三十余位大能,一招而败,毫无反抗之力,他才成为大能啊,还没有位及巅峰,待到圆满之日,凡间大道上,还有人是他的对手?”
话音落下,几位修士手握茶杯,皆是心神沉重,然而才安静一小会,便有人开口说道:“说起来,倒是也怪,自灵地神体两年前与各大势力清算后,他们便销声匿迹了,至今都没有丝毫音讯,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一位男子放下手中茶杯,摇头笑道:“他们若不愿现世,谁又能知道他们的行踪呢,神王都没有如此本事。但当今天下,想要寻出烬土神体者,恐怕到处都是,据说,近两年现身的那些顶级高手,有超过大半是在找他,要与之争锋,其实原本不至于此,毕竟有灵地神体在,谁还敢去招惹他?起因是两年前那一战落幕后,烬土神体扬言,接受神道之下一切众生的挑战,故此,演变出了一场因他而起的滔天洪流,逐渐形成如今大势。”
最先开口的那人说道,“要与之争锋者还占少数,因憎恨生怨,要杀他者,数之不绝。灵地神体行走世间十年,不论姿容,亦或实力,都曾让无数人倾心仰慕,而今烬土神体与灵地神体之间的关系坐实,这些人岂能甘心,为此不谋而合,满世界的找他,都可以形成一个广布天下的超级联盟了。”
此人身边的一个男子摇头,“虽不合适,但还是想说,红颜祸水啊。”
“虚伪。”有人冷笑,“灵地神体十年岁月间举目皆敌,脚下尸骨无数,曾历经多少生死?当年她被各方势力追杀的时候,不见这些人有一个出面帮衬,如今却一个个跳出来了,我看心有不甘是假,借势而为,谋烬土神体根基道果才是真,胆子天大,能做到吗?”
......
此时天色临近黄昏,街道上人来人往,但到此茶楼饮茶者并不多,二楼除了萧阳他们,便只有那几个口若悬河的修士,然而他们全然没注意到,坐在靠窗边上的那位白衣男子,微妙的神色变了又变。
某一刻,萧阳伸手倒光壶中最后一杯茶,而后一饮而尽,缓缓放下杯子,看向正对面的夏欣,道:“走吧。”
很快,三人便离开了茶楼二楼,而那几个修士依旧喋喋不休,没完没了。
天空细雨绵绵,街道纸伞成片,萧阳站在茶楼门口,抬头望了眼天空,脑海里,不断响起二楼那几位修士所说的话。
事实上,离开怀原凡间后的这半个月下来,对于类似这样的讯息,他已听到不知有多少,可以说,随处可闻,没想到才在禁区待了两年,再出来,自己居然已经是举目皆敌。
苏诚默默跟在萧阳身边,心中同样在想适才楼上几人的话,对于灵地神体和烬土神体这两个陌生的称呼,他早已从生命宝树口中得知根本,所指的就是师娘和师父,他若有所思,极为不满。
生命宝树忽然自乾坤袋内飞出,“小子,我要是你,早就杀过去了,让他们好好看看,什么才叫作绝代无双!”
萧阳没有回应,不多时,他的目光自雨幕中收回,冷笑道:“大势?说好听点是各路高手现世,说难听点,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乱舞。”
“怎么,你真想出手?”夏欣开口说道,“想出手便尽管去,哪怕杀个天翻地覆,血流成海也无妨,神道上的生灵,无论是谁,都干预不到你。”
“时机未到,不必理会,倒要看看,这世间是否真的还有隐世不出的高手。”萧阳神色平静下来,他的确要出手,但不是现在,天下真正的强者出世,来求一战,他不会拒绝,同样期待着,欲与群雄争锋,至于那些因自己和夏欣之间关系而起势的人,虽然不必在意,但不能真的不在意。
他要等,等到这世间凡道上所有所谓的绝代高手全部浮出水面,一劳永逸,败尽一切,为自己正出一个荣耀之名,同时,让所有人,再说不出一个“不”字。
夏欣心领神会,缄口无言。
三人离开茶楼,继续游观了一番这柳荫遍布,随处可见的雨中城景。
临去之前,萧阳还特意买下了一把“含灵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