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食盒送回家,又向采薇交代了一下,洛千淮便带着星璇登了车。
崔舸的下肢确实有了反应,十个脚趾不仅能够感觉到麻痒刺痛,还能微微地动几下,实在是令人欣喜。
洛千淮本没想到,隔了三年之久,续命汤仍然还能这么快起效。她认真地把过了脉,又细细地检查了一回,对方剂中的药量进行了微幅调整。
“九郎君的身体底子好,再治疗一段时间,应该会大有起色。”洛千淮已比早上多了些底气。
整个治疗与检查的过程之中,崔夫人跟姜嬷嬷的笑容就没歇过。崔舸看着似比她们要镇定不少,但在洛千淮触诊之时,眼睛却始终停留在她的面上,微微勾起的唇角就像凝固了一般。
姜嬷嬷就悄悄捅了捅崔夫人,以眼神示意她看过去。
崔夫人一看之下,笑意就变得更深了。
重新下过了医嘱之后,洛千淮正要离开,崔家家主,执金吾崔孝贲便大步走了进来。
他显然是得了消息,匆匆赶了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那么披挂着甲衣长剑进了门,直奔崔九床前略略询问了几句,确认他是真的有了知觉了,这才转身望向洛千淮。
崔夫人连忙含笑介绍:“夫君,这位便是治好了丰安侯的景大娘子,亦是掖庭丞景渊失散多年的女儿.......”
崔孝贲并非那种胡须满面的相貌,生得相当儒雅,只是身为武将,身上难免煞气十足,又处在这不大的寝室之中,压迫变得更加明显。
那日在承明殿隔门喊话的场景犹在眼前,洛千淮难免有些心虚,并不敢抬头看崔孝贲的眼。
她硬着头皮上前见礼,只是刚刚蹲下身去,便被崔夫人扶了起来。
对方待她的态度还算温和:“我听说过你,小小年纪便医术不凡,很不错。”
“大人谬赞。”洛千仍然低着头。
“既有能力,便无需过度谦逊。”崔孝贲的目光在她面上打量了一圈儿,又与崔夫人对视了一眼,也不待洛千淮再说话,直接沉声问道:
“你家中有长辈在长陵邑行医?听说是继承了柳老郎中的霁安堂?”
不过是出来看个诊,难不成还要查祖宗三代?洛千淮在肚里腹诽了几句,面上却恭声应道:“正是如此。”
“柳老郎中的医术确是不俗。”崔孝贲叹了口气:“当年曾救过我一好友,可惜天年不永。景大娘子青出于蓝,此番若能令九郎重新起立治事,吾必有重谢。”
“小女必会尽力而为。”洛千淮说道:“至于能治到何种地步,还是要尽人事,听天命。”
“如此,便拜托景大娘子了。”崔孝贲说着,便转身对崔夫人道:“近日宫中事务繁杂,我也是接到消息,抽空回来看一眼,这便回去了,晚上夫人不必等我。”
“夫君尽管回去,一切有我。”崔夫人笑语晏晏地将他送出了门。洛千淮也想要告辞,却被她牵了手,一路带到了自己住的院子里。
女使奉上了煮得五味陈杂的茶汤,洛千淮略略闻了一闻便放下了,实在是受不得那股子浓郁的汤料味。
“我一见你,就觉得面善。”崔夫人笑着说道。
“是吗,倒有不少人这般说过。”洛千淮尬笑着回道。
宫中的消息这会儿已经传了回来,崔夫人当然知道景渊已经无碍,心中其实还略有些失望。
在儿子脚上恢复知觉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这位景大娘子给九郎纳进门儿。
她有这么一手好医术,无论是帮着九郎诊治,还是帮着其他府第的女眷诊治,都对自家有利无害。连带着先前救了丰安侯的那份恩情,也都能落到崔家门楣之上,实在是一桩好买卖。
自家夫君虽然也是天子近臣,但素来生性刚直,若能借着这个由头跟朝中新贵丰安侯搞好关系,必会前程似锦。
如果景渊今日当真获罪,她便会失去官家女的身份,说不得还会被发卖为奴。到时候她便请夫君独独将她赎买回来,再依约纳她为贵妾,不怕她不能感恩戴德。
可惜那景渊着实有些运道,竟然遇到了那么好的上司,硬生生地把罪责给扛过去了。
但这件事本来就是景家先挑起的,只要她这边儿稍微漏点风声过去,对方肯定还会上杆子迎合上来,最多也就是比先前想的要麻烦一点儿,了不起便是多费些财帛。
想到这里,霍夫人再看面前的洛千淮,便难免带上了些世俗婆母的眼光:
“太瘦了。”她说道:“听说幼时很是吃了些苦?以后还是要多吃进些肉膳才好。”
“多谢夫人关爱。”洛千淮只觉得屋中香气浓郁,熏得她头晕脑胀。
“景大娘子不必见外。说起来九郎自小便不近女色,先前怠慢了娘子,还请你不要见怪才好。”崔夫人一边说,一边注视着她的神色。
洛千淮面上平静无波:“夫人言重了。令郎久病缠身,难免对其他事情提不起兴致。待到身体好转,仍然是人中龙凤。”
她这番话明显取悦了崔夫人,对方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便如绝大多数母亲一样,只要一提到孩子,便一发不可收拾:
“九郎这孩子生来就乖巧懂事,无论习文习武,从没让我操一点儿心,若非是因着这腿脚的毛病,怕是已经娶了名门淑女,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
“夫人不必心急。”洛千淮也顺着附和了几句:“令郎吉人天相,贤妻贵子,以后都会有的。”
崔夫人聊得尽兴,洛千淮却是察觉出一些不大美妙的苗头来。她耐着性子又听对方说了两刻钟,寻了上空档儿便起身告辞:“天色不早,家中还等着小女回去,待明日再来看令郎。”
“我已经命人备了筵席,不若陪我用过飱食再走。”霍夫人道。
“阿翁今日侥幸脱险,家里亦备了酒筵。”洛千淮实在不想再跟她谈崔九。
她对病患疾病之外的生活并不愿深入了解,更不会想要把自己赔进去,做人家的私人免费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