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得了崔夫人的允准,坐着崔府的马车回了家。老仆开了门,将她跟星璇迎进去,又要进主屋通报,就让洛千淮拦住了。
从院子里看,主屋的灯火比平时明亮了不少,显然采薇为了庆贺景渊死里逃生,多点了几根蜡烛。
洛千淮还没行到门前,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话语声:
“阿翁阿母,你们也尝一尝,这些菜跟点心都太好吃了,芩儿从来都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对了,要不要给阿姊留一点儿?东西都是她买回来的,可咱们都没等她一起用飱食,是不是不太好?”阿芩的声音清脆得很。
“你阿姊被崔家人请了去,肯定少不了她一口饭。”采薇笑着说道:“阿芩可真是个守礼的小娘子。”
景渊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这曜星楼的菜确是可口,便是宫里的御厨也未必做得出来,可就是有一样不好,实在太贵了。”
“这其实也正是妾担心的。”采薇叹着气道:“茵茵一直在外面长大,我没教养过她一天,她不肯称我阿母,也不能怪她。”
“妾也知道,她先前在外面抛头露面帮人看诊,得了不少诊金,这些钱照理说都跟妾半点关系都没有,可她也当知道节俭,不能花得这般大手大脚。”
见景渊沉默着没接话,采薇又放软了语气,继续说道:“矅星楼这种地方,妾是从没去过,只听说过那儿随便一道菜品便得一两千钱。今晚的六菜两点您也看见了,都是些海陆珍馐,说不定就得花上几万钱。”
景渊听到这里,终于开了口:“茵茵也是一片孝心......”
“妾明白,也并没有责怪茵茵的意思。只是担心她不懂持家之道,日后会吃大亏。”她抬眼看了看景渊,又说道:“更何况,夫君您方脱大难,正是该励精图治之时。若是这时被家人拖累了,岂不冤枉?”
景渊抬头与她对视:“怎么说?”
“夫君一年的俸禄能有多少,哪儿吃得起那曜星楼?若是茵茵多去几回,被旁人认了出来,指不定还以为夫君你贪墨了钱财。到时候就算你一身正气,但又哪能堵得住旁人之口?”
“夫人此言不错。”景渊点头道:“待茵茵回来,我便会好生教导她一番。她还小,但凡知晓厉害之处,必不会再犯了。”
他的这些话,跟采薇想要达到的目的还要差上一些。
“夫君,妾是想着,既然茵茵已经回家长住,不若让她将财帛都交与妾打理。妾并无他意,只是想着在她出嫁之前,教她持家理事,顺便再多少购上一些田产,岂不是比任她胡乱花销了要好些?”
“你有心了。”景渊很是唏嘘:“她母亲去得早,难得你肯这般待她。待茵茵回来我便与她说,她必会感激涕零.......”
这对半路夫妻一唱一合,星璇听得满心气恼,洛千淮却是淡然一笑,直接推开了门。
“茵茵你回来了?”采薇微微一愣,便露出了笑容迎上来:“怎么这么晚回来,可是在崔府用过飱食了?”
星璇抢着答道:“大娘子惦着家君今日平安无事,特意辞了崔夫人的筵请赶回来,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采薇的脸色微微一变,还没说话,那边阿芩就蹦蹦跳跳地冲了过来:“阿姊快坐过来,这些点心阿芩每样只尝了一块儿就舍不得吃了,要等阿姊一起!”
芦儿赶紧去取了新碗碟,请洛千淮入座。
洛千淮半句没提方才听到的话,只望着景渊道:“恭喜阿翁平安归来。”
“是啊。”景渊颇为感慨地道:“谁能想到张世远竟然把整件事自己揽了过去呢?”
他一边说,一边对洛千淮道:“茵茵啊,阿翁不知道你昨夜去寻了何方门路,虽然没有用得上,便也得要过去好生谢上一谢,尽到面子上的情份。”
景渊只当是张世远忽然良心发现,不忍把他拖下水,根本就不认为会是洛千淮在背后发了力。
当然,昨天洛千淮那般言之凿凿,他也相信她必然去求过了人,至于是什么人,他虽口中说着不清楚,心里却是有如明镜一般。
洛千淮救过丰安侯的消息已在西京传开了,便是今日就有不少人向他贺喜,其中还包括了先前从不正眼瞧他的几位大臣。谁都能看得出来,只要陛下安坐龙椅一日,丰安侯作为他母家唯的男丁,便会显赫一日,搭上他的关系,前途自是无量,谁不羡慕他寻回了这么一个好闺女?
洛千淮暗自撇了撇嘴。她可没想到渣爹会渣到这个程度,刚刚逃过一劫就不肯认账。
“阿翁莫非是忘了昨夜答应女儿的事?”她提醒道:“我助阿翁平安无恙,阿翁许我婚姻自主。今日阿翁已然得脱大难,却矢口否认是女儿之功,莫不是想要反悔不成?”
景渊没想到,洛千淮会这么跟他说话。
“茵茵,别闹。”他皱了皱眉:“今日阿翁能逃过一劫,确非是你能插上手的。至于婚姻自主一说古来未有,昨夜不过是情急之下胡乱应下的罢了,根本不可当真。”
洛千淮只觉得一股子火气从心底直蹿上来。白日里墨公子的话,就在这时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当时他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之感,似乎早就预见了景渊的态度。
“莫非时至今日,阿翁还想着将茵茵推出去,与人为妾?”她冷声道。
采薇看了看沉下了脸的景渊,又瞅了瞅满脸冷肃的洛千淮,陪着笑插话道:“茵茵,怎么能这般跟你阿翁说话,还不赶紧道歉?”
“薇娘子。”洛千淮没跟她算账呢,这会儿见人主动送上门来,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你既然知道自己并非我生母,很多事不好自专,那便莫要管得太宽——我的嫁妆并不需要你费心,就像婚姻也无需你置喙一样。”
采薇被这么直白的一句话噎住了。在她既往的宫内生涯之中,见过了不少贵人,谁不是表面一团和气,背后各显神通?可自家继女这么直白的,却还是第一次见。
也正因如此,她一时竟然没想出应对之法,只好巴巴地望向景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