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家书,寥寥数百言,却饱含了各种思念和期盼,以及浓浓的悲伤……
赵无敌从家书中看到了老父辞世的消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从而昏厥了,且按照太平公主府的孙先生诊断,竟然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实在是出人意料之外。
武后得知,情急之下竟然要亲去太平公主府探望,在上官婉儿和铁面先生的竭力劝阻下,方才收回圣意,改派上官婉儿立即带着太医院中所有的太医赶赴公主府,指明要不惜一切代价挽救赵无敌的性命。
除此以外,武后接连颁下几道旨意,在东西两市和各处城门口张贴皇榜,以万金和男爵为酬谢,广招神都城中的名医,前去公主府效命。
另外,她还令禁军挑选精骑背负圣旨,走驿道奔赴各地,寻找传说中可能还活着的孙老神仙,请他老人家大发慈悲,救赵无敌一命。
武后在武成殿中来回踱步,一颗心纷纷乱乱,怎么也静不下来。她忽然想起日前曾做过的那个梦,梦到安儿哭着对她说:“媚娘姐姐,救救我的孩儿……”
此刻,她再一次回忆起那个梦,和眼前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印证,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赵无敌铁定就是安儿的孩子。
安儿虽然已经故去,可她的英灵却并未离去,就因为对儿女的牵挂太深,从而不想去往生,宁愿在这天地间飘荡。
魂兮往生,自有她的归宿,而滞留在此世,会遭到天地规则的反噬,随着时间的流逝,真灵会渐渐磨灭,从而变得懵懂,忘记了前世今生的一切……
按照太平所说,安儿已去了六年之久,她的真灵也该磨灭得差不多了,成为一个懵懂的残魂。可当她预知到儿子有危险时,竟然觉醒了儿时的记忆,向她的媚娘姐姐托梦求救,可见她的执念有多深?
武后想到这里,忍不住悲从心中来,泪水模糊了双眼,一滴又一滴,缓缓滑落……
太平公主府的正门就开在坊墙上,直面宽敞的大街,青石铺就的地面整齐而洁净,就连落叶都看不到一片。
八只麒麟兽分列左右,沿着大门一字排开,三五名仆人立于台阶上,伸长脖子遥望着长街的尽头,眼中失望和期盼交缠,十分复杂。
从洞开的大门中朝府里看去,庭院深深,林木幽邃,不时有青衣小婢从花径中冒出来,冲门前的仆人打听着什么,然后在仆人们的摇头叹息下一脸失望地回转,没入林木中。
忽然,从长街尽头传来一片嘈杂声,稀稀落落的行人纷纷闪避,紧靠着坊墙,回首遥望。
马蹄隆隆,车轮滚滚,就如同战鼓敲响,浩荡八方,有千军万马在冲锋……
当先是上百名禁军骑士,纷纷打马飞奔,呼啸而至,在府门前离着白玉台阶不到一丈之地齐齐停住,接着四散开来,将门前方圆三十丈内列为禁地。
铁甲森森,马槊林立,冷冽的眸光,锐利的锋芒,如寒冰般的杀气,在大日的映照下,天地之间弥漫着无尽的肃杀之气,差点将那几个仆人给吓尿了!
出动禁军铁骑,围住太平公主的府邸,这是要干什么?
路边的行人暗自心惊,纷纷揣测,近些年来对这种场景并不陌生,自从武后临朝以后,神都城中已发生过多次。
就在数月前,辅国大将军府门前就出现了这一幕,随后阖府上下数百口就被牵到西市口给枭首了。
可这里是太平公主府,作为大唐最尊贵的公主,武后最宠溺的女儿,怎么可能会遭遇灭门之灾?
就在人们的猜测中,大队的马车,一辆又一辆,驶过长街,朝公主府的正门滚滚而来。
人们看到马车的造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些马车差不多能有四五十辆,新旧不一,样式各异,但却没有一辆是囚车。
仆人们两腿颤抖,心胆俱裂,眼看就要憋不住了,直到看到那第一辆马车时,方才略微心安,大口吸气,咳嗽几声,然后挺直脊梁,微微仰头,保持公主府的骄傲和尊严。
因为他们认出了第一辆马车的身份,那辆清油车是自家公主的车驾,不久前载着女官李敏入宫求见天后,祈请天后委派御医前来府中救人。
而今清油车当先开道,再瞧着车夫的模样,显然是李敏女官完成了公主的命令,带着御医们回来了。
不过,瞧着后面马车的数量,仆人们还是暗暗腹诽,这阵仗也太大了吧?莫非是将整个太医院给搬空了不成?
“啪!”车夫将长鞭一甩,凌空甩了一个鞭花,发出一声脆响,那鞭梢离着一名仆人的鼻子仅有五六寸距离,但却因车夫的手法太快,以至于仆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车夫大喝道:“狗奴才,一个个痴痴傻傻,莫非是吃错药了吗?还不快点将门槛给卸下,耽误了公主的差事,小心尔等的狗命!”
此时节,正门都设有门槛,且家世越尊贵,门槛就越高,一般人想翻越过去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因此,平日里马车是不走正门的,在离正门不远处留有角门,专门为马车进出所设。可如今数十辆马车齐聚门前,车上全都是来自太医院的高人,奉武后之命前来拯救赵无敌,而且自家公主早下了死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时间紧迫,一刻都耽搁不起,哪里还顾得上走角门?
仆人们不敢怠慢,急匆匆跑到门槛边,各自伸出细胳膊,撅着臀部,十指抓住门槛,一起用力,欲抬起门槛。
可却因门槛太过于沉重,哪怕是仆人们都使出吃乃的力气,也只不过是轻微颤动了一下。
仆人们再次用力,一而再、再而三,三而衰,最终两臂酸软而无力,再也撼动不了分毫。
那车夫急了,勃然大怒,两眼中喷出赤光,满脸虬髯都竖立,一根根如钢针似的,骂了一声废物。
然后,他将马鞭一扔,从车辕上纵身而起,一个箭步就来到了门边,两手一扒拉,将仆人们给划拉到一边,抓住门槛,双臂一较劲,一个人就将门槛给拎了起来,紧走几步,“咣当”一声,给扔在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