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两手抓起门槛,就像是玩儿似的,随手一扔就是好几丈远。
由此可见,他的两臂之力至少能有数千斤,且下盘极稳,整个过程中身子都没有晃动一下,可想而知他就不是一个普通人,九成是出自那个圣地传承,以外门功夫见长,就是比起史上的那位力能扛鼎的楚霸王也不遑多让。
禁军骑士们喝一声彩,为车夫的大力和勇猛叫好。
不过,也仅此而已,并没有被他的王八之气所倾倒,从而顶礼膜拜。
车夫对喝彩声浑然不查,复又一个箭步翻上车辕,顺手抄起马鞭,一提缰绳,驾驭清油车驶进了公主府中,其它马车依次启动,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马车直抵中院,因小径弯曲、藤萝缭绕,再也无法前行,只好就此停下。
上官婉儿没有让李敏搀扶,身手灵活地下了清油车,不断催促着那些御医们。
大唐的官员们并没有年龄的限制,只要还能走得动路、吃得下酒肉,就不会被劝退。
御医们也是官员,且因为职责的不同,哪怕是克化不了酒肉只能以白粥度日,以及身体老弱、走三步就要站着歇一会、喘上大半天,一般情况下也依然可以在太医院中挂名,平日里待在家里休憩,隔三差五到太医院点个卯就好。
这一切就因为御医的特殊性,他们可不是一般的官员,绝非任何人都可以滥竽充数的,譬如武后了登基造势,将武氏一族的子弟安插进各个部门,但却没有一个进入太医院中。
因此,上官婉儿带来的这支御医队伍十分庞杂,有满头乌发眉清目秀的,有满头白发如雪步履蹒跚的,更多的则是花白须发的……
乌发者数量不多,他们最先响应上官婉儿的命令,下车的动作极为灵活和迅疾,就连手中抄着的药囊也最为精致和显眼。
这些药囊用的皆是各种锦缎和七彩丝线,做工精巧,构思巧妙,绣着各种各样的图案,或是奇花,或是异兽,或是一朵卷云,或是一个大篆字符。
不过,上官婉儿却连正眼都没瞧他们一下,眼神在那些花白须发的御医们身上停留片刻,随即便注视着两三个白发皓首的老者,秀眉微蹙,低声冲李敏道:“那几位长者都是太医院的家底,一生救人无数,无论医术和人品都是好的,且曾见过孙老神仙,得过他老人家的指点,今日恐怕多半要指望他们出手了。
可他们年岁太大,腿脚不好,还请女官安排些仆妇寻几副软兜,将几位老人家给抬进去。”
李敏答应一声,随手招来一位在近前等待吩咐的小管事,让其准备软兜,伺候几位老爷子。
然后,上官婉儿让几位老人家稍等,便带着腿脚尚可的花白须发者进入后院,至于那些乌发白面的年轻御医也不在乎上官婉儿的冷淡,屁颠屁颠地紧随其后。
整个太平公主府被无尽的悲伤给笼罩,仆人们全都小心翼翼,面容肃穆,不敢露出丝毫喜色。四个小郎君和小娘子都被各自的乳娘和仆妇带在住处,不敢去打扰公主,就连林木中栖居的小鸟也被悲伤感染,不敢啼鸣。
翠玉堂中,太平公主跪坐于冰冷的地上,将赵无敌给搂在怀中,用自己的脸颊去温暖他冰冷的脸,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将两人的脸都润湿了,润入口中,有些苦涩。
她不断呼喊着他的名字,声音都嘶哑了,可他却禁闭着双目,没有任何回应。
她嗓音嘶哑,祈求上苍:“大郎,我是个不详的人,都是我害了你……”
“公主,您不要这样,也不可以这样作践自己,这一切都是命运的捉弄,不关您的事……”李婕看着自家公主的模样,伤心欲绝,恨不得以身相代。
赵不凡面如死灰,凄然叹道:“是啊,许是我叔父太过惊艳,遭了天妒,这个世界容不下他,要接引他归去。”
太平公主抬头,那绝世的容颜上沾满泪水,一双美目都红肿了,但声音却出奇地镇定,道:“赵不凡,我知道你们那些古老的世家中有些神奇的手段,去吧,去将大郎的事情告诉他们,求他们出手,救救大郎。
我李令月对着万古诸天立下誓言,只要大郎能够平安度过劫难,我会离开他,今生今世不再纠缠……”
谁也没有想到,刚刚还在为赵无敌痛不欲生的太平公主,竟然会立下誓言,决意离开赵无敌,给他自由,不再痴缠。
她也是没有办法了,既然孙先生都给出不治的论断,那么,除了那位踪迹飘忽、几近于仙的孙老神仙,问世间还有何人能有改天换命的手段?
太平公主已经对御医们不再报以希望,而将期望寄托在隐世道门身上。也许,他们就有逆天的手段,能够改变大郎的命运。
爱一个人,不在乎拥有,只要他能平安地活在当世,幸福而安宁,那么她就满足了。
为了爱而舍弃爱,才是最为刻骨铭心,不求轰轰烈烈,只求彼此郑重。
赵不凡凝视着太平公主,忽然郑重其事地伏地拜了下去,然后起身离去,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个字。
不多时,数十名御医鱼贯而入,让宽敞的翠玉堂也略显拥挤,且因为此时的太平公主行止太过亲昵,并非臣子们所能窥视,让他们纷纷避让,一下子凌乱起来。
上官婉儿蹙眉,略一思索,便挥手所有御医出去,然后,以五人为一组,依次进入翠玉堂中,为赵无敌诊断。
她搞定了御医,方才上前劝解太平公主:“公主,赵旅帅徒逢劫难,天后也颇为关心,特命微臣将太医院中所有御医都给带来了。
臣相信吉人自有天相,赵旅帅还这么年轻,想来只是英才遭天妒,故上苍才降下一个考验,只要渡过了此劫,日后定然是海阔天空,大有作为。
公主,请听微臣一言,将赵旅帅交给御医们诊治,您的身子骨也要多保重,万一有个好歹,让天后情何以堪?”
上官婉儿虽自幼长于宫中,并不识男女之事,可看着眼前的太平公主,还是倏然心惊。
他们二人之间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