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起得十分突然,云罗与帐中的女官一愣,随后又听见有士兵呼喝追击的声音。女官们惊慌起来,纷纷拽着她的长袖道:“娘娘,赶紧躲起来吧。晋军突然袭营了!万一娘娘有闪失,奴婢们可担当不起!娘娘!快藏起来!……”
云罗仔细听了一会,神色恢复平静,摇头断然道:“不是晋军袭营。李天逍白天才刚刚败走,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又回身袭营?一定是有别的状况。”
女官们从未跟随大军行军打过仗,一听云罗的话也只能勉强镇定,内心却依旧惶惶不安。
过了一会,有士兵前来:“皇后娘娘,不是晋军袭营,是几个不知哪的蟊贼误入军营,庞将军已经派人去追击了。”
云罗点了点头:“转告庞将军不可轻敌。辂”
士兵领命退下。几位女官此时才放松了心情,道:“皇后娘娘果然说对了,不过是蟊贼。”
云罗勾了勾唇角想笑一笑缓解方才的紧绷气氛,可是不知怎么的心中一点不安依旧无法退散。女官们见她面有倦色,连忙为她端来水,更衣梳洗。
云罗梳洗完毕,沾了枕头就睡了嫜。
到了半夜,一股冷风悄悄吹入了她的帐中。云罗忽然醒来。四周寂寂,帐中女官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一切似乎无恙。她轻吁一口气,复又躺下。也许是今日太过劳累了,所以才疑神疑鬼。
她伏在床上正要闭上眼睛,忽然一声很轻的“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罗猛地回头,只见一道黑影割开军帐如鬼魅一样蹿了进来。云罗惊得浑身僵硬,军帐中本来就狭小,那黑影动作迅速冲上前向她扑去。
云罗大惊之下想也不想一把抓起枕头狠狠向他砸去,同时喊道:“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女官们睡在外帐,一下子被她的叫喊声惊醒,纷纷惊叫起来。那黑影一把捂住云罗的嘴,云罗的喊声顿时被他压入喉间。她拼命挣扎,又有一条黑影蹿入帐中挥刀刺向惊慌失措的女官们。
这一下变故起得突然。女官们一个个像是束手待毙的鸭子顷刻间就被灭了口。帐中一片血味弥漫,帐外的守卫们听到声音从睡梦中惊醒,急忙扑了进来。
可是帐中除了横七竖八的几具女官尸体,再也没有一点云罗的踪影。
“糟糕!贼人掳走了皇后娘娘!”守卫吓得脸色发白,几乎瘫软在地。
……
这批刺客不知是什么来路,他们趁梁军今日大获全胜,军心松懈之时突然混入军营中掳走云罗。他们行动迅捷,手段毒辣,一路上遇见梁国士兵一声不吭就将他们挥刀斩杀马下,扬长而去。
云罗被人双手束缚着丢在马背上。她的胃顶着马鞍,一路颠簸难受之极。掳她的人十分有条理,一队人引开从军营中的追兵,另一队人带着她拼命逃入茫茫的枯木林中。云罗昏昏沉沉的,寒风凌冽夹着夜晚沉沉的露水扑面而来,令人浑身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身后没了追兵。前头有人呼喝了一句什么,几人纷纷停了下来。云罗被人从马背上拖下来。她下了地,忍不住奔到一旁干呕起来。
有人走来钳制住她的下颌。云罗被他粗鲁的动作一板,被迫看着他。
那人戴着面巾,仔细看了云罗一眼,说了一句什么叽里呱啦的,似乎在嘲笑她的狼狈。云罗冷冷瞪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手。心口却暗自砰砰跳着。
这些人说的话根本不是中原话。他们是哪里来的?她还没想定,有人递给她一个水囊,逼着她喝了一口。
云罗双手被缚在身前,疼痛难忍,却也只能忍着。
那行人休息了一会又纷纷上马。这一次他们没把云罗倒放在马鞍上,而是给她裹了一件黑呼呼的斗篷,带着她上了马一起走出枯木林。云罗被捆在马背上,脑中各种念头纷转,却始终猜不透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天渐渐亮了,那行人也不歇息,带着云罗七绕八拐到了一处山谷中。
进了山谷,云罗看了一眼顿时心抽紧。
只见山谷中不少士兵模样的人正生火烧水。她暗暗心惊。她所在的地方是川霞关以北,涵玉关以南,也就是说,这中间地带除了梁晋两国的军队,什么时候出现了第三支不明身份的队伍?
而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心中乱纷纷的,正在冥思苦想。忽然前面有一位侍卫模样的人上前,对着这一批黑衣人说了几句。
领头的黑衣人摘下面巾,露出一张异于中原人的面目,笑哈哈说了一句。他一挥手,就有人把云罗从马背上拖下来,押向前方。云罗一边踉跄走一边打量他们的相貌,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他们不是梁人,也不是晋人!
他们是……岐人!
她被推入一方军帐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冰冷传来:“华云罗,你今日终于落到了我的手中!哈哈……”
云罗抬头,对上那一双如鹰隼一样的异族深眸,“呸”地一声吐掉口中的苦味,也冷笑:“我当是谁做得这鸡鸣狗盗的事情,原来是尊贵的那阿木王子。”
那阿木上前一巴掌落下,骂道:“贱人,你落到我的手中嘴巴还这么硬!有的是你苦头吃!”
云罗被他扇得眼冒金星,耳中嗡嗡作响。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擦了擦唇角的鲜血,冷笑:“那阿木王子深入险地还能这么张狂,本宫真替你觉得好笑!”
那阿木闻言,走上前蹲下身,冷眸盯着云罗倔强的眼,问:“有什么好笑的?你死期将近,你还有心情来嘲笑本王子?”
云罗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道:“那阿木王子敢杀我吗?你杀了我,凤朝歌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连你的族人都要陪着我去死!你别忘了,你还在中原的土地上,在梁国的地盘上!”
那阿木听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洋洋得意。云罗目光变幻不定地盯着他,心中各种猜测纷纷掠过。
那阿木笑了好一会,这才停住。他居高临下看着云罗,似笑非笑道:“有一点皇后可说对了。我可不敢杀你。你可是千金不换的珍宝。有了你在手,凤朝歌要听我的,李天逍也要听我的。”“谁会这么傻杀来杀去,拼死拼活,还不如绑了你就有大大的好处?”
云罗听了心中“咯噔”一声,想也不想问道:“什么叫做凤朝歌要听你的,李天逍也要听你的?你到底要做什么?”
那阿木却不愿再理会她,出了帐中唤来了几个三大五粗的妇人将云罗拖了下去。
云罗被丢入一顶小小的帐篷中。帐篷脏又乱,那几个妇人解了云罗手上的绳索,丢给她一套宽大的岐国妇人衣服。云罗此时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着一件中衣,又因为被掳到了这里一路上早就泥泞满身,衣服被树枝刮得破败不堪。
她揉了揉手腕的剧痛,一边换衣一边苦苦思索对策。
她知道那阿木恨她至深,将她冒险掳来最后一定会找机会杀了她。可是他刚才说的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想要趁机梁晋两国交战之时,拿她当筹码换什么东西?……
……
第二天,那阿木早早吩咐手底下的士兵们赶路。云罗在睡梦中被妇人粗鲁推醒,早饭都没吃就上马赶路。她双手被缚在马鞍上,无法擅自下马。不过幸好那阿木没有让人拷打虐待她。
云罗经过休息一晚,精气神恢复不少。整件事便在心里悄悄梳理一遍。
那阿木急匆匆的,似乎在躲避着什么。云罗瞧着他竟是打算从梁国与晋国边界入岐国。梁晋两国有一条路可以直入岐国,不过那条路势必通过涵玉关,再入晋国再折返入岐。
可以说,那阿木若要出关再回岐国可是千难万难。再加上现在梁晋梁国打仗,他要怎么安然无恙地回岐国?
那阿木命部署走了一整天,连吃饭喝水都在马背上吃。岐人擅长马背功夫,也习惯了在马的颠簸并不以为意。这可苦了云罗。她身子本就不好,被掳来又受了惊吓,在马上半天就昏昏沉沉无法动弹。
那阿木见她如此,毫无怜悯之心,只是连连催促队伍加紧脚步。一行人走到了夜幕降临才歇息。如此两三日,云罗终于受不了昏昏沉沉地生了病。
看守云罗的妇人禀报那阿木。那阿木前来看了云罗一眼,鄙夷道:“汉人就是弱不禁风。既然如此就找个大夫为她治病。可别让她死了。她可是比金子还珍贵的珍宝!哈哈。”
云罗振作精神看了他一眼,冷笑:“那阿木,你就只会逃吗?凤朝歌见我不在军营中一定会来找我的……你就等着吧。”
那阿木听了,冷笑讥讽:“凤朝歌现在还顾得上你吗?他和李天逍正打得不可开交。不过你放心,我会提醒他你在我手中的。只要等我找到一处好地方就可以了,哈哈……”
他说完狂笑离去。
云罗盯着他高傲的身影,慢慢咬紧了牙关。
看样子她没有猜错,那阿木一定会联系凤朝歌。只是不知他到底想要什么。
……
两封信同时到了两处军营中。
李天逍一目十行地看完,脸色顿变狠狠一掌拍上了案几。“碰”地一声巨响,案几几乎被他的掌力给震碎。
一旁的将军们被他的脸色所惊纷纷跪地。
他看向一旁的常公公,良久才一字一顿地道:“我们让那阿木给耍了!”
……
另一边,凤朝歌看着手中的信,慢慢捏紧了手掌。掌中的信封慢慢变形,最后成了一点点细细的粉末。
他咬牙冷声道:“好你个那阿木!你敢!”
他说完走出去,在帐外木桩上挂着奄奄一息的庞彪将军。
他见凤朝歌出帐来,声音愧疚:“皇上,是末将失职,没有保护好皇后娘娘,皇上让末将戴罪立功,去取李天逍的首级……”
凤朝歌上前,盯着他半天,忽然问道:“你说那一天晚上有人偷袭营地,来人带着弯刀是吗?”
“是的!”庞彪急忙点头。
凤朝歌目光森冷地盯着他,良久才道:“好,既然你有必死的决心,你替朕走一趟。你若不死,朕就饶了你的死罪。”
“去……去哪里?”庞彪抬起满是血污的脸,急忙问道。
凤朝歌冷冷地笑:“川霞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