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了。营地中人声马嘶。云罗也被惊醒。她睁开迷蒙的眼睛,脑中已不昏沉了,只有身子空乏得难以支撑。
不一会有健壮的岐人妇人走进来,端给了她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白米粥。
“吃!”妇人喝道。
云罗挣扎起身,看了一眼,慢慢捧起米粥吃了起来。不知是不是那阿木觉得她十分重要,在她生病的一两天不但给医给药,甚至还弄来了米粥给她吃。
云罗吃完,这才觉得四肢暖和了起来辂。
那妇人见她吃完,拿过碗走了出去,一会又进来催促她起身穿衣。云罗四肢无力却也不得不挣扎起精神随着她离开帐篷。此时天色已大亮,营地中士兵们纷纷整理行装,一副要继续赶路的样子。
过了一会,那阿木在几个士兵的簇拥下走来。
云罗看了他一眼,冷冷别过脸去娴。
那阿木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比前天好多了,冷笑讥讽:“皇后娘娘觉得身体如何?”
云罗冷冷道:“托福,还没死。”
那阿木阴沉沉笑了笑:“没死就好。接下来要到了涵谷关了,娘娘说我们要怎么过关才行呢?”
云罗猛地盯着他的眼睛,讥讽道:“那阿木王子觉得自己的计策能成功吗?你就算利用我逼着凤朝歌一时妥协放了你们,你就不担心以后吗?你们岐国的国力能抵挡住梁国的大军?”
那阿木闻言却不恼火,嗤笑:“妇人之见就是妇人之见!皇后娘娘放心,本王子自然有妙计!”他猛地逼近云,盯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冷冷一笑:“这一次我要让你为杀了我心爱未婚妻付出代价!我也要你为我如今这样的境地付出代价!”
他眼底深恨一掠而过,云罗看得心中暗惊。是她杀了納罕儿,又是她在晋国玉林草场中识破了他与青王合谋计策。看来那阿木对她的报复才刚刚开始。
“来人!把她押上囚车!”那阿木喝道。
云罗一惊,有士兵冲上前来把她架起拖向做好的囚车。沉重的铁链加上,如壮汉手臂粗的木头钉成的囚车牢牢将她困在其中。
云罗拼命想要挣出囚车,可是根本撼动不了半分。那阿木带着士兵们笑哈哈地看着她的狼狈。他们的目光带着鄙夷与猥琐看着她如同看着一头被困在牢笼的母兽。
“皇后娘娘,这一路上就好好享受本王子给你款待吧!”那阿木扬声讥讽笑道。
他说完招呼一声上了马,带着士兵们向着涵玉关出发。
……
这一路上那阿木走得慢又招摇。他似乎故意要折磨云罗,不给她吃也不给她喝,每过两个时辰歇息的时候就令人挥舞鞭子抽向囚车中的云罗。
鞭子打在囚车上噼里啪啦地响,听起来吓人。云罗不得不躲闪。围观的士兵就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有的士兵鞭法精妙,鞭子能蹿入囚车中打在云罗身上泛起一条血痕。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就跟得了头彩一样欢呼起来。
云罗渐渐看出那阿木的居心,索性不再躲避,任由鞭子抽在身上也一声不吭。如此两次三番,士兵们就失去了趣味不再围观起哄。不过好景不长,有人又想出了别的折磨法子。
有士兵将箭折去箭头,包了布头,射向囚车中的云罗。这样的箭射在身上不会流血也不会死,可是却疼得厉害。岐人擅长骑射功夫,几乎每一箭都射在她身上。
云罗怒视着囚车外的士兵们,眼中喷出熊熊怒火。
人折磨人永远都有千奇百怪的招数,永远层出不穷,直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阿木看见士兵们羞辱云罗,在一旁抱着手臂看着眼底皆是得意洋洋。
如此一天过去,云罗浑身上下已伤痕累累,疲惫交加。直到晚上妇人才将她从囚车中解下来,给她一点饭食和水。云罗看着天边的落日,再看看自己身上的青紫点点,眸色渐渐冷。
第二日,照例赶路。云罗上了囚车,寻了个角落就坐下来闭目养神。照例又是走了两个时辰士兵下马休息。又有几个嘻嘻哈哈的士兵拿了箭来射云罗。
这一次他们更加肆无忌惮,每一箭都射向云罗身体最脆弱难堪的所在。要么胸前,要么腰间……
几支箭射完,有一个士兵笑嘻嘻地去囚车捡箭。此时一动不动的云罗忽动了。她如手中执着一支断箭如出笼的母豹向他扑去。那士兵正伸手去拿囚车中落下的箭。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花。
一支尖锐的断箭狠狠刺向他的眼睛。
“啊——”一声如野兽一样的哀嚎声传来。整个营地中的士兵们都吓了一跳。
刚才还嘻嘻哈哈的士兵们只见囚车中,那个被羞辱的女人披头散发,手中执着那一支断箭深深刺入了前去捡箭士兵的眼窝中。鲜血顺着士兵的脸纷纷流下。
她冷冷执着箭,不断加重力道,眸光冰冷。
“啊啊啊——”那个士兵痛得一把推开她,满地打滚。
云罗这才收回手退到了角落。她手中还拿着那一支断了的箭,只是箭头上鲜血淋漓。
她冷冷看着囚车外呆若木鸡的士兵们,干裂的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那阿木闻声匆匆来,已有人扶起那倒霉的士兵,气愤异常地对他说什么。越来越多的士兵被这边的变故吸引。他们听了事情经过,纷纷叫嚷着什么。
那阿木阴沉着脸看着失了一只眼的手下,再看看囚车中一动不动的云罗。忽地,他猛地拔起剑,大步流星地走向囚车。
“贱人!你给我下来!我要让每个士兵都把你给轮一遍!看你还嚣张到什么时候!”他气得叫嚣。
云罗面色冷然。她比了比手中的断箭,指着自己的喉咙间:“若我死了,王子殿下也活不久了!王子三思!”
她说着手中血淋淋的箭就划过细白的脖颈,一道血痕缓缓流下。
那阿木看着她眼底冰冷的神色,惊得收回了理智。
“你你……华云罗,你就是个疯子!”那阿木气得挥剑砍向囚车。云罗吃吃地笑,柔声道:“是,我就是个疯子。所以王子殿下还是早早把我给交出去的好。不然的话,我在王子殿下这里多受一分痛苦,将来一定加十倍百倍报复你!”
那阿木一听,阴沉沉冷笑:“你会有这个机会吗?华云罗等着瞧吧!”
他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冷冷看着云罗,问道:“对了,皇后娘娘,你知道是谁给了我兵器马匹,又让我顺利进入中原的吗?”
云罗眸光不定地看着他,只是不语。
那阿木走上前,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道:“你绝对想不到是谁这么做。那个人受过你的恩惠,那个人还是你从玉林草场救了的男人!”
“是谁?”云罗心中怦怦跳着,答案呼之欲出,可偏偏无法说出口。
“是你曾经的皇上啊!哈哈……就是李天逍啊!”那阿木笑得无比得意,“他为了打败凤朝歌,竟然找到我,让我悄悄进入中原设伏突袭凤朝歌。他许我两州之地,让我为他效命。哈哈……你说,你们中原人是不是卑鄙无耻?敌人可以变成朋友,朋友也可以顷刻转眼成为敌人。哈哈……”
云罗盯着那阿木得意洋洋的脸色,心口一点热气慢慢消散,浑身恶寒升起。
是他。
她果然没猜错,李天逍亲自率军除了川霞关不是真正为了突围,而是为了诱使凤朝歌出战,然后他在半道上设下埋伏突袭凤朝歌,想要一举歼灭。只要凤朝歌一死,川霞关之围就可解了。
可是古语有云,“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如李天逍这般善于算计的男人这一次却着了那阿木的道。走错了这一步棋。
他没想到阿木狼子野心,阴奉阳违,悄悄抄了近路将她掳去当做筹码……
“皇后娘娘,滋味如何?在玉林草场你千百维护那个男人,可是却没想到他翻脸无情,为了灭你的梁国无所不用其极,哈哈……”那阿木看着云罗呆愣的脸色,笑得分外得意。
云罗慢慢捏紧了手中的断箭。
她幽幽盯着那阿木良久,慢慢地也笑了。
那阿木被她盯得浑身不适,怒道:“贱人!你笑什么?!”
云罗唇边的笑意越来愈大,笑得越来越欢畅,笑得浑身发抖。她盯着那阿木恼羞成怒的眼睛,笑着道:“我原以为那阿木王子是拿了我想要威逼凤朝歌,可是没想到你这么愚蠢。一下子得罪了中原上兵力最强的两位皇帝!”
她柔声道:“这下不但凤朝歌饶不了你,连李天逍也饶不了你!两龙相争你也许还能拿点好处。可是如今你把祸水引到了自己的身上,梁晋几十万的大军都在此地,你当他们会不会放了你?那阿木王子,你想要的岐国复国大梦,这一辈子永远都没办法实现了!”
她说完放声大笑。
那阿木听着她的笑声,眼皮忍不住跳了起来,心中的一点不安越扩愈大。梁晋两国几十万大军,而他只有精骑兵不过五千不到,万一两军都调转矛头一致对付他……
终于那阿木怒喝一声:“把这贱人给本王看好了!”他说完气急败坏地走了。
云罗看着他离去,这才停了笑慢慢缩在囚车一角。她木然看着手中的断箭,心口上泛起一阵阵疼痛。
“皇后娘娘,滋味如何?……”
“在玉林草场你千百维护那个男人,可是却没想到他翻脸无情,为了灭你的梁国无所不用其极,哈哈……”
那阿木讥讽的笑声还在耳边回荡,一字一句划过心上,这么疼。
这样的滋味……她将头埋入膝中,轻轻地笑了。
……
第二天一早,太阳升起。那阿木照例呼喝士兵们赶路。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天云罗刺瞎了一个士兵,所以休息的时候再也没有人敢来羞辱她。到了中午,甚至还有一碗水一块干硬的馍馍给她。
云罗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吃。
明白了眼下的形势,她脑子清明许多。难怪这一路上那阿木走得顺顺当当的,一定是他传了消息给了凤朝歌或者李天逍。他知道云罗在两人心中的地位,因此越发有恃无恐。
凤朝歌自是不必说了。他一定会为了她的安危让步。
只是李天逍……
她眸色渐渐复杂,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