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位苦行僧,头顶挂有九个火球,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荒漠,脚上一双编织鞋,腰间一瘪水囊。
她要穿过这片广袤无垠的沙漠,才有可能看到绿洲。
鞋坏了。
水囊空了。
她倒在了这片沙漠中,再也没走出来。
“你这是从哪儿听到的故事?一点都不好听。”奶奶笑呵呵洗着手里今天中午要吃的青菜。
“昨晚做的梦,我还能梦见她的心脏被一只秃鹰给叼走了,可血腥了。”小姑娘回味梦中场景,两条舒展着的柳叶眉耸成山丘,似在同情又像是苦恼。
“墨墨,马上就开学了,你作业写完了吗?”奶奶将淘洗干净的青菜放进菜篮中,抱着菜篮子脚步稳健朝厨房走去,“你班主任今天上午还给我打电话,说今年你的作业要是还不能按时完成她可就不要你咯。”
小姑娘白胖的脸颊瞬间耷拉下来,琥珀大眼失了光彩,她有气无力嚷道,“奶,我去写作业了。”
小姑娘从床底下拖出书包,两手捏住书包底,一翻一倒,书哗啦从里滚了出来,挑挑拣拣,选了一本最薄的练习册。
练习册封面写着潦草三字,顺着弯曲线条仔细瞧。
段清墨。
段清墨托着腮,微曲着后背,目光穿过百叶窗看向树枝上成双成对的麻雀,忽地,薅起一把玻璃珠朝这对碍眼吵闹的家伙砸去。
受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一朝东一朝西散了。
她还在想着那个梦,如此清晰的梦境,仿佛身临其境,当她看到那姑娘眼中的光一点点你泯灭,黯然绝望,她的心被揪起,压抑的难受。
梦中那个被剜心的女子好似就是她。
或者,她的前世。
“墨墨,你叶池哥哥来了。”
楼下传来奶奶的呼声。
“噢。”段清墨将书本胡乱塞进包内,抽出一本全新的练习册,摆好笔纸,弯弯的眼睛中闪烁着狡黠的光,侧身等候叶池大驾光临。
“喏,全部我都不会。”段清墨将面前的练习册推到叶池面前,嬉皮笑脸道。
叶池笑了笑,翻开书道,“我教你。”说着习惯伸手去摸段清墨毛绒绒的脑袋。
段清墨下意识把身子往后仰躲开他的手,见叶池不解看着自己,尴尬挠了下脸,“那个,我们还是先做题哈。”
叶池笑意不改,声音温润,“好。”
“你怎么了?”叶池停下笔,扭头不解望着段清墨。
段清墨连忙起身,表情怪异道,“我口渴了,你要不要喝水?”
说完不等叶池回答飞快便楼下跑去,边跑边嚷道,“我给你倒水。”
叶池扔下手中笔,身子靠在椅背上,盯着桌上的水杯出神。
一口气跑到厨房,拍着胸脯大口喘粗气。
这是怎么了,怎么一想着旁边坐着叶池心里就这般难受,尤其是看着他讲题时的侧脸,心里更是堵的慌,甚至想拿刀刮花它。
一阵莫名呕吐感涌上喉咙。
段清墨双臂搭在膝上,将头垂搭在上,苍白的小脸写满纠结烦躁。
片刻间,她又不自觉将叶池带入梦中,套上那位白衣男人的皮囊。
温润的笑容,亲和的嗓音,此刻都变得格外恶心。
“墨墨你蹲这儿干嘛,快去叫你叶池哥哥下来吃饭了。”奶奶注意到蹲在地上的段清墨,只当她是顽劣,并没过多留意,甩下话并离开了。
好一会儿,段清墨才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墨墨,吃肉。”叶池夹了一筷子瘦肉放段清墨碗中。
“你这孩子不是最喜欢吃肉嘛,今天都没见你夹肉吃。”奶奶瞥了眼她,小半碗饭像是数着颗粒往嘴里塞,半天功夫还不见底。
段清墨撇眉盯着碗里多出的肉,用筷尖拨到一旁,白嫩的唇抿成一线。
脑海里不停漂浮着那姑娘的模样,她只身倒在血泊中,精致的五官沾满的鲜血,嘴角微微上勾,漆黑的眼眸孤寂而绝望。
是怨恨又是解脱。
“我吃饱了。”段清墨放下筷子,垂头往院子走去。
她需要静静。
乱七八糟的思绪,似真似幻,有那么瞬间,她以为她就是梦中那苦逼姑娘,被人践踏,剜心,可理智告诉她,她,段清墨,从未离开过这儿呀,也没有去过沙漠,更没有见过红楼。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耳畔传来叶池关切的问候。
往常,这话听起来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一次段清墨全身汗毛陡然竖起。
段清墨下意识捂住胸膛,嘴里说道,“我天生心脏病,这颗心早就坏死了,你找别人要吧。”
说完,段清墨自己倒是愣住了,这话说的好顺,像是在心中打过千万次草稿。
更诡异的事发生了。
处惊不变的叶池脸上居然露出慌张害怕神情,他将段清墨拦住怀中,双臂紧紧箍住她,“没有,不会的,你会好好的,相信我你会好好,我不允许它发生任何意外,谁都不能伤害它。”
“叶池,放手吧。”
不知什么时候,奶奶也从屋子出来了,她的声音突然苍老了几十岁,总是以慈爱笑容待人的她变得悲伤起来。
“不会的,我说过,谁也不能伤害她!她是属于我的!”叶池声音阴郁低沉,整个人像是被换了芯,变的陌生,可怕。
“她已经死了,难道你还要让另外一个也跟着送命嘛!”
段清墨茫然无措,最熟悉的亲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明明她才是主人翁,却又像是局外人。
“奶奶,你们再说什么?谁死了?她是谁?”段清墨呆呆问道。
叶池伸手钳住段清墨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幽深的眸子像是在嘲笑她,“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为什么还要继续假装不知道?”
下巴传来刺痛,眼窝刺的酸涩,段清墨吸了吸鼻子,声音已经染上哽咽,“叶池哥哥你说什么,我假装不知道什么了?”
“你霸占着她的心脏,享受着她梦寐以求的亲情,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这一切!”叶池眸子泛红,目光愈发阴森狠戾,骨节分明的手指爬上段清墨的细细的脖子,“为什么不好好爱惜它,一次又一次挑衅我的底线,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最后几字叶池是怒吼出来的。
被掐住脖子的段清墨呼吸困难,求救的看向奶奶。
奶奶,救我。
“你放心墨墨!”奶奶冲过来,“你醒醒,这是段清墨,不是她!她已经死了,已经被你亲手杀死了!墨墨是我孙女,不是你要找的人!快放开她!”
“呵!”叶池嘲讽一笑,“她只不过是我选来盛放三儿的容器而已,如若不是因为三儿,她早就死了,一个先天无心脏的人痴心妄想活着离开母胎。”
段清墨忘了呼吸,目光变得呆滞,先天无心脏,盛放的容器,所以,别人骂她是怪物不是胡编乱造,爸妈抛弃她不愿意回家不是没有原因。
这一切都因为她是怪物,一个原本早就该死却苟活到现在的怪胎。
段清墨笑了,眼泪簌簌往下,嘴角拼命往上仰。
这颗心是属于梦中那个红衣少女的。
她是蹭了她的福气,苟延残喘至今。
她该死,抢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是——
“你更该死!”
段清墨体内突然迸出一股蛮劲儿,强行挣脱叶池的束缚,双手握拳朝叶池身上招呼去。
她像是一只发狂的小狮子,露出锋利的爪牙,狂躁的想要撕毁所有一切。
她越是疯狂,叶池愈发兴奋,他好似驯兽师,看着手下的动物肆意疯狂,待这些动物达到最高兴奋点时,掏出荆棘皮鞭将它慢慢驯服。
以暴制暴。
胜者为王。
段清墨败了,败得一败涂地。
在叶池甩出最后一道皮鞭时,奶奶替段清墨承下了。
“这一切都怪奶奶,是奶奶造的孽,答应奶奶,好好活着,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努力活成自己想活的样子,好不好。”
奶奶艰难的昂着头,浑浊的双眸泛出泪花,刻满岁月痕迹的脸像一层干枯的树皮,松垮的贴在脸骨上。
段清墨呆愣看着奶奶身上的血窟窿,微张的唇惨白无色,喉结动了动,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听不见,看不见,说不出,动不了。
噗通——
噗通——
“奶奶!”
空旷的院内,回荡着段清墨悲恸的撕心裂肺的呐喊。
“你不是要这颗心嘛。”段清墨从地上摇晃起身,脸颊的泪珠顺着脸廓没入衣内,由内而外浸出朵朵红梅。
“叶池,你杀了我奶奶,我诅咒你生生世世都得不到你想要的!”
蓦地,她展露出一诡异的笑,五官逐步变得狰狞,趁叶池不防,快速抽出刀插进胸口。
这一刀没有留情。
刀口没入整颗心脏。
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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