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莲妖三儿,亦是段清墨,更是百余年来无数炮灰器皿。
莲花坞死寂一片时,鬼魅带走了一样东西,莲之根,莲核。他将莲核种植在生辰为8月16的女娃心房,以孩童身上最纯洁的血液滋养。
然被选中的女娃是活不长久的。
青春期,情窦初开,少女怀揣一颗甜蜜爱情种子,期望着开花结果。
怦然心动的美妙,亦是鲜血淋漓的残酷。
他的嫉妒,占有欲绝不允许三儿对他人有好感。
哪怕只是盛有莲核的器皿。
他要的,想得到的,一直是最初那个名唤三儿的红衣姑娘,一个对他情根深种的莲花妖。
段墨醒来时窗外的月亮已经弯弯似银钩,屋内的摆设装饰与器皿段清墨小时住的屋一模一样。
段墨指腹从木桌沿滑过,嘴角讽刺的笑愈发浓烈。
左手犯罪,右手赎罪。
杀她,还救她。
段墨坐上窗台,漆黑的眸子冷若寒冰,淡白的唇瓣紧抿,她看到的世界是黑暗冰冷,充满背叛与仇恨,她的前方是迷雾深渊,后背是魑魅魍魉,能立身处世的唯有脚下这一方净土。
空白填补完整,所有一切赤裸裸摆在眼前,逼迫着她睁大眼直视,什么蛇妖,什么前世今生全他么是自欺欺人。
段墨摁住左心房,嘴角的笑苦涩难耐,她一直以为自己无心,这里面装的不过是一颗红心石头而已,现回想起来,简直可笑至极,愚蠢至极。
断碎的玉镯,扶桑的月牙,鬼魅的风铃,全部乃她散出去的法器。
兜兜转转,又回到她手中。
她的终究是她的。
怦怦——
怦怦——
处于愤怒爆发边缘的段墨没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异样。几天前还是三片嫩叶的灵树一瞬间从春入秋,叶黄枯萎,光秃秃的枝杈上鼓起一灯笼花苞,花苞裂开一道口子。
“三儿!”
桃李是第一个找到段墨,灿烂的容颜在那一瞬间绽放,徒留眉心来不及隐去的担惊惶恐。
“三儿,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你坐在这儿看什么呢?快跟我回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呢。”桃李神情镇定,语速平缓,口吻似往常熟稔。
段墨垂眸嗤笑,“确实是在等我啊。”
声音很轻,像是呢喃浅语,落入桃李耳中却是千斤坠,桃李亲耳听见噗通一声,自己那颗七上八下惴惴不安的心在一刹那碎的稀巴烂。
“你,你都记起来了……”桃李脸色倏白,殷红如血的唇瓣轻微颤抖,是激动,是兴奋,更是无尽的不安。
记忆如同一件皱皱巴巴打满补丁的衣服,刚拥有它时,是兴奋激动,当补丁像手上的茧一个接一个冒出时,是悲伤沮丧。
一件坏掉的衣服,只会让她忍不住把上面的补丁一个一个扯下,哪怕它千穿百孔,面目全非,段墨也不愿意像个小丑般穿着它招摇撞市。
“全部都想起来了。”段墨转过身,幽冷的眸子盛满嘲讽,“好的开心的我想起来了,坏的背叛的我也想起来了。”
“我这么做只是想救你。”桃李深吸口气,努力维持表面镇静,“当我回来得知你被蛟龙剜心夺命后,我去了魔域,想替你报仇,我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打他元神具灭,但是——”桃李看着段墨,认真道,“我更想你活着。”
“活。”段墨突然大笑,“一遍又一遍体会剜心之痛,被你们无数次磨灭记忆,由千穿百孔变得冷漠无知,这就是你口中的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
段墨怒吼道。
当所有的记忆像潮水朝她扑打而来时,疼痛远大于兴奋,汹涌的浪花逼迫着她一次又一次睁大眼看自己是如何被人剜心,绝望死去,是如何眼睁睁看着亲人倒在自己身侧,而她却束手无策。
她的朋友只是冷漠的站在一旁,无情的递着大刀。
将她千刀万剐的理由居然是想她活。
多么讽刺啊。
“过程虽然不美好,但不只要结果是我期望的,我就不后悔。”桃李平静看着段墨,站在面前的不是段墨也不是段清墨,是她曾经的朋友,三儿。
只要她是三儿,无论牺牲多少,都是值得的。
桃李欣慰莞尔。
“我后悔了。”段墨突然收起笑,表情木然,甚是冷漠,“我的朋友,不是一个只会滥杀无辜的刽子手。”
“所以,谢谢你救了我,但你也杀了我。”
桃李心突突下沉,像是坠入无尽深渊,嘴角噙着苦涩的笑,“我不后悔就够了。”
段墨一刻也不想在呆在这儿,这里只会让她睹物思恨,再次回到不愿回去的过往。
她想逃,逃离这个虚伪充满谎言的世界,无论前头是深渊还是恶魔,她情愿义无反顾一头栽了进去。
段墨从窗台跳了下去,消失于黑夜。
------题外话------
桃李虽然救了三儿,让她活过来,但是过程却是残酷,每一世盛有三儿的容器都是她亲自递刀,剜心,所以段墨会讨厌桃李,一时难以接受她,毕竟面前的朋友,是刽子手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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