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医院门口,唐思礼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人影,眉头皱了一下。
赵梦瑾从台阶上走下来,慢慢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要碰到他身上衣服的时候,突然开口:“把我吓死了——”
唐思礼没有说话,擦过她身边。
由于刚才发生的事,他这时回家反而不安全。
“等等。”赵梦瑾掉头,冲他背影说,“我和舅舅打过电话了,他说,会安排人来保护你的。”
“我知道。”因为知道,他才选择回到医院不乱走。
“你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的命,知道吗?”
耳听她唠叨不休,唐思礼顿住脚步,回头,傲慢的视线在她脸上扫过:“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说——”赵梦瑾道,呼吸有些困难,因为自己刚才受到的惊吓一直没有平复过来。
“吸口气再说话吧。”
见他都看出她的局促了,赵梦瑾有时候也挺抱怨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男人,一个可以看穿她的男人。
“我想说,如果你有个什么事的话,对我,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麻烦事儿。”
听她这样说,唐思礼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冷笑:“我在听笑话吗?一个之前刚要亲手杀了我的人,说我的命很重要?”
赵梦瑾不由咬了口嘴唇,道:“你明知道的——”
“明知道什么?”
“明知道我对你下不了手!”赵梦瑾瞪圆了眼珠子,直冲着他把嗓音吼出口。
面对她如此激情的脸上表情,唐思礼冷漠地拉了下外套,道:“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之前和欧太太接触过吗?”
赵梦瑾愣了下,莫非那晚上护士把她和欧春华见面的事告诉他了。
“怎么,不好说?谈的什么私密问题?”唐思礼口气充斥了一股慵懒和嘲笑,“她和你谈的,只能是她儿子,没有其它。”
“不是,我是说,你为什么突然提起她?”赵梦瑾不是个傻瓜,从他话里听到了些什么东西了。
轮到唐思礼疑问了:“你怎么知道我出事?”
“我看见高院长给我小舅打电话。我刚好去高院长那里。好像是警察局联系了高院长。”赵梦瑾刚这样说,警车的声音到达医院门口了。
应该是在场的目击证人或是现场的摄像监控暴露了他才是那个受袭击的对象。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唐思礼带着她快步走入医院大楼,警察的事,看高院长怎么应付了。他是没有这个精力和警察耗费时间的。
赵梦瑾跟着他爬上楼梯。这会儿,爬楼梯肯定比坐电梯安全。
爬了一阵,她有些气喘,弯下腰。
他本是可以不顾她往前走的,但是,他停下了脚,回头看她气喘的样子,道:“之前鲁医生没有来看你吗?”
“什么?”赵梦瑾不解他这话。
鲁医生是给她做手术的骨科医生,按理说,是她的主治医生。
“我说,你这个样子,鲁医生知道吗?”唐思礼一个字一个字地问。
赵梦瑾看看自己:“我这个样子?”
“爬几步楼梯就气喘,体力不支。”
他不如直接说她大小姐身体娇弱,像朵谁都不能碰的花儿。
赵梦瑾冷了脸:“你想嘲笑我也不用这么专业的口吻,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医生吗?”
唐思礼的一只手插进口袋里,亦觉好笑:“是,我是医生,所以我从不会和一个病人开玩笑。”
“我不是你的病人。”
“但你就是个病人。”
他这话把她惹怒了。她跳几步,直接站到他面前:“唐思礼,我告诉你,我不管你是谁,我喜欢你的这种心情,和你是什么身份没有任何关系!你可以收起你那张侮辱人的嘴巴了,看你也是个有涵养的,你自己认为可以这么做吗!”
这话喷到他脸上,满脸的唾沫子。他的脸上,露出了些惊呆了的样子。
赵梦瑾扬起了嘴角。
他别开脸部,像是认栽,从口袋里掏出了包纸巾,抽出一张给自己脸上擦擦。
赵梦瑾一看他这个动作,脱口而出:“我的口水有那么脏吗?之前我亲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擦嘴?”
她居然把这个细节记忆得这么清楚。
唐思礼默默地注视自己手里拿着的纸巾,最终,把纸巾揉了揉扔进角落里的垃圾桶。他转身要走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掏出手机看到了是学生的号码,他眉头再次深深一皱。可以说,欧春华的死,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欧亚楠。现在,欧亚楠又是背负着重任。
“不接吗?”
唐思礼的视线瞥过她脸上,道:“要不你来和他说,他养母为了救我,被车撞死了。”
听完他这句话,赵梦瑾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那种惊讶,不亚于看见一座山突然轰倒。
“你,你说什么?”赵梦瑾连吸两口气。
“你心疼那个女人?”
“不,我是——”赵梦瑾说不出此刻心头的这种感受,只知道这个事,肯定会给欧亚楠造成可怕的打击的。
唐思礼可不管她什么感觉,把手机塞进她手里:“接吧。要知道,他现在手里握着你表弟的命。”
赵梦瑾心头再打个寒颤,同时用发狠的眼神瞪着眼前这个男人:“你,真不是人!”
明知道她有多难做,还把手机硬塞给她。
“怎么,你不是之前说了,为了你舅舅舅妈一家,什么都愿意做。”唐思礼冲她挑着眉。
他这个样子,比他平日里的冷漠,更邪恶,让她升起一股想掐死他的冲动。
手机呼啦呼啦响,没有停。对面的人该有多么的执拗。
想到远在美国那人的心情,赵梦瑾忍了忍,单手按下了接听的按键。
“教授——”欧亚楠在对面迫不及待地说,“我听说,我不知道我听到的消息是不是——”
“是——”赵梦瑾道,“你知道的是真的。”
欧亚楠那边突然默了,像死一般的寂静。
赵梦瑾努力想着词汇来安慰他:“亚楠,你听我说,这个事,是意外,也不是意外。你放心,一定会把凶手绳之于法的。再说了,她也不是一个多好的女人。”
“我老师的手机怎么会在你手里?”
“他,他刚走开去卫生间里,我帮他接——”赵梦瑾边说,边都觉得自己的借口可笑得让人不可置信。
欧亚楠瞬间明白了:“教授不接我电话。因为我不成熟。”
“你怎么不成熟了?”赵梦瑾哈哈笑了两声,当着那个腹黑的唐思礼的面,“我告诉你,他不是个好人。所以,他怎样,你不用挂在心上的。”
唐思礼冷眼在旁看着她这个夸张的表情。
听着她怪异的笑声,欧亚楠也觉得她牵强了,道:“你明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说是个坏人肯定说不上。”
“你怎么不知道他坏?我老实告诉你吧,我的手是他折断的!”赵梦瑾豁出去了。
欧亚楠或许都听说过什么,但是现在亲耳听她说出来完全两回事,把他吓得不轻,他连声问:“你还好吧?”
“我怎么不好了。”赵梦瑾拧了拧眉头,同时斜眼瞟着身边这个男人,“我很好,你放心,怎么都死不了,因为世界大名医都说了,要为折断我的手付出毕生的精力。我怎么能那么快死掉?”
欧亚楠登时无语了。
终于,某人也是忍无可忍了,冲她吐出一句:“你玩够了吗?”
赵梦瑾冷冷地哼:“我什么时候和别人玩过?唐教授,要玩的人是你吧?——是你让我接的电话。怎么,我现在说不好,你反而想追究我责任了?”
唐思礼简直没话和她说下去了,直接甩开脸。
赵梦瑾对着电话里对面的欧亚楠说:“他威胁我,说我表弟的命在你手里握着。我想说,我表弟不是你外甥吗?”
欧亚楠苦笑:“是。”
“所以,你心情好点没有?”
被她这么疯疯癫癫地一闹,其实他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打这通电话给唐思礼了。实际上,整件事和唐思礼没有任何关系。
想清楚了这点,欧亚楠挂了电话。
咔的电话挂断声,在楼道里的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对此赵梦瑾叽咕道:“合了你心愿了。你看你把他逼到——”
“我虽然说是他老师,也不可能一直当他保姆。或许他姐姐愿意当这个角色,但是现在他姐姐什么情况他不是不知道。”
难得听他说出了一句人话,赵梦瑾小心翼翼地接近他:“听说你也有个姐姐。”
唐思礼意识到什么,回头给了她一记冷冰的目光,伸手一把抽走她手里属于他自己的手机。
赵梦瑾早习惯他这把冷脸了,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我总觉得,你对他,这个学生真的太好了。后来一想,你对我舅妈也好。我本来还想着,莫非你和顾家人有什么关系。但是,资料显示,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顾家的环境确实不好。是让你想起你家人了吧?他和他姐姐的关系,像你和你姐姐——”
在前面的黑色皮鞋再次顿住。
赵梦瑾可以感受到他浑身焕发的怒气,说明,她说中他的痛处了。
“我应该做的,不是折断你的手,而是该把你的嘴巴永远缝起来。”他的声音,冰冷的,背对着她吐出来。
赵梦瑾见好就收,说真的,她不想伤到他的感情。
走在他后面,冒着被他缝嘴巴的危险,她再说出一句:“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比他还难受。因为那个人是代替你死的。”
冷哼一声,唐思礼冷笑:“说我是坏人不是吗?赵小姐,你真高看我了。我的心,还真达不到你这个分裂症的要求。”
赵梦瑾撇下嘴角:“专业口吻,想糊弄我是吧?有本事,说几个音乐词汇。”
“五线谱我不会看,什么D大调,B小调,可以背出来,你要我背吗?”
“死记硬背有什么用。”
“那就是了,你和一个医生计较什么专业词汇?”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和他说的最多的一次对话了,他不知道,她此刻多么希望这条楼梯永远没有尽头。
在她如此遐想的时候,脚下一个闪失,快摔下楼梯的时候,他的手拉住了她的一条手臂。那时候四目相对,她实在忍不住了,管他有多么讨厌她,她就是要,要,另一只手环住他脖子,她的嘴唇猛地冲上去,碰到他张口喘口气的嘴巴上。
*
坐在出发的车上,聆信可以感觉到身旁舅舅的低气压,小声问:“舅舅?”
听见他的声音,欧亚楠仿佛从梦中惊醒,转头看到这张顾虑的小脸,欧亚楠知道自己失常了,而这是最不该的,尤其是对着这个孩子。
“没事儿。”欧亚楠冲孩子笑笑,把手放在孩子脑袋上揉揉。
“舅舅可能不知道,明礼是真的很喜欢舅舅的。”
“是吗?”欧亚楠想起活泼的二猴子,不由一笑,“你确定不是因为他觉得坑我好玩?”
二猴子的性格像大白多些,而大白喜欢坑他这个舅子。
“不是的。”聆信肯定地说,“明礼没有舅舅聪明。”
欧亚楠没有接上话,是再次陷入了深思。老实说,他得知欧春华死的消息后,急着打电话给唐思礼,与其说是伤心不敢相信,还不如说是不甘心。
的确,在得知欧春华收养他的真正目的后,他对欧春华的感情,早已变成了尽义务而已了。但是,身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同情心,这么多年欧春华渴望儿子的心情他都看在眼里。再说了,那个家伙真的不渴望母爱吗?
结果是,那个家伙连欧春华最后一面都没有打算过见。
车停在了出发的港口。
港口上停放准备起航的船,体积不大。这是因为考虑到航海过程中不知道会遇到多大的风险,大船倒不一定比灵活的小船更能穿越恶劣的海上条件。
收拾好的众人登上船只。登船的人,除了萧夜白和他那几个兄弟,有顾暖和钟巧慧,接着是欧亚楠和聆信了。
再有的一些人,都是老六带来的,身手非常了不起的一群退伍军人。
萧鉴明和钟老爷子等人,都没有登船,只能目送船只离开。
老三萧淑菊边给船上的大侄子挥帕子,边擦眼泪。
萧淑珠也是一阵哽咽:因为这次分离,说不定是生死离别。再也见不到了。
铃铃铃,萧淑菊口袋里的电话一响。
萧淑珠问:“谁打来的,三姐?”
萧淑菊吸吸鼻子,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嘴角露出另一抹诡异的弧度。
“三姐?”
“我有事急着去处理一下。”
“需要我陪你去吗,三姐?”
“你想来可以。”
听到她这话,萧淑珠更觉得诡异至极。一瞬间,萧淑珠甚至打了退堂鼓,但是到底出于担心这个三姐,陪着萧淑菊走一趟了。
只见萧淑菊带她是来到停尸房。
萧淑珠吓到拉住她衣服:“谁死了?”
工作人员把死人拉出冰柜,给萧淑菊辨认。
萧淑珠跟着看清楚了,眼珠瞪大:“这不是——林家乐的女儿——”说着,她疑惑地看着萧淑菊:“三姐,这个怎么回事?”
林意珊什么时候死的,他们都没有听说。
萧淑菊邪魅地笑着:“那天电视里在播新闻,说是不明身份的女子被人杀死在出租房里。我一看,这不是我前夫的女儿吗?这不到了警察局出示了相关证件。”
萧淑珠质疑的是,以她恨林家乐的程度,她能好心到给林意珊收尸。
对这点,萧淑菊搂住妹妹的手臂,贴在妹妹耳边说:我都准备好了,把他们父女的骨灰拿去喂狗。
萧淑珠的脑袋轰的被雷炸了。
“三,三姐——”
“不要说我坏心,我告诉你,你想想他们对我们家人做的事!”
萧淑珠瞬间改变了态度,选择了默然。
萧淑菊哼一下:她就是要让这些坏蛋死无葬身之地!
船驶离了出发的港口,但是,在茫茫的大海往哪里走,操舵的舵手都毫无概念。
暗岛,没有在任何航海地图上出现过。
房间里,欧亚楠一切准备就绪,对躺在床上的聆信开始做催眠诱导。
隔着房间的观察窗,顾暖收起视线,转身走开。她的老公,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儿子始终屹立不动。
在医生的催眠术下,聆信逐渐进入到一片奇怪的世界里面。他感觉自己好像鸟儿在飞,穿过一片片的乌云,时空好像变成了虚无,穿过时间空间对他这会儿飞翔的精神来说都毫不费力。
多么奇怪的事情,他以前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对了,他的目的是找弟弟,不是其它,不是来飞的。
他向四周所有方向喊道:明礼,明礼——
突然,一双小眼睛,和他一模一样的小眼睛同样穿过了时空,与他对上。
是他的弟弟——明礼。
聆信屏住气息,用力眯起一双小眼睛,根据对面弟弟的小眼睛确定方向。
“往东,不对,是往相反方向去了——”
根据催眠室里传出的信息,船长室里负责掌舵的展大鹏小心翼翼地操纵船只行驶的方向。
前面,大家能看到的,是天昏地暗波涛汹涌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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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大结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