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一艘黑色的船体逐渐靠近了巨浪的中心眼。船体仿佛中了魔法似的,在巨涛中并不左右歪斜,是沉稳地将船头驶上了一块礁石。伴随沉重的铁锚抛到海底固定的声音,示意船抵达目的地,靠岸了。黑船上的舱门,被依次打开。
明礼从蜷缩抱着的两个小膝盖里抬起头,好像懵懵懂懂的,没有睡醒的样子,两只小眼珠迷茫地望着眼前这些陌生的人。
他刚刚好像做梦了,梦见了哥哥。哥哥像是插上了翅膀,从天空飞下来找他。现在,他这是梦醒了吗?
“起来!”
一个男人走过来把他的小身体毫不留情地拎起来时,旁边另一个人说:“小心点,洛克交代了,这是个金贵的小主子,绝对不能亏待了。”
于是,明礼被人拎起的衣服领子,很快被人扶平皱褶,那些被人粗手粗脚的动作也都被制止了。但是,这不意味能改变他属于阶下囚的性质。他往前走,走到了甲板上。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外一个同样被扣押在这艘船上的囚犯,被几个人拳打脚踢,好不狼狈。明礼原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岸上的照明灯强烈的光束照过来,打在那人的五官上。
哎,这不是那个之前绑架他的姓吴的吗?怎么,和那个女人干了坏事以后,结果反而和他一样被抓了。明礼的小眼珠眨一眨。
吴子聪嘴口流着血,再看见那张小脸蛋望过来时,他低下头,眉头皱紧。
没过多久,他们两个通过甲板连接岛上的铁索桥,来到了陆地。
这里看起来是一片暗无天日的地方,不见阳光的地方。吴子聪感觉不到白天黑夜的区别,更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时间,在这个地方,变成了虚无的东西。这里好像除了黑夜还是黑夜,黑夜的尽头是地狱敞开的大门,似乎就是如此的结果——让人不寒而栗。
吴子聪禁不住打个哆嗦时,却见走在前面的那只小猴子精神抖擞并没有任何受到打击的样子。
明礼是看着这个地方,想起了爸爸以前给他们兄弟俩讲的一个故事。讲从前有七个兄弟,他们见不到光明,然后离开黑暗大陆寻找光明的故事。
很像,这里好像是爸爸讲的那个故事发生的地方。如果,他这是来到了故事里,那么,他要变成和爸爸一样的超人,打败这些坏人。
二猴子的小脑袋感觉非常清楚了起来,不能输,不能输。所以,他仰起小脑瓜对旁边押送他的人说:“我饿了,还有,我想尿尿。”
小孩子是麻烦。几个大人拿他没法,带他先走到路边的灌木丛里撒尿,然后,给了他一块饼干。
二猴子来之不拒,有的吃拼命咬着,边咬,他的小眼珠扫到后面的吴子聪:你之前饿我看着我吃是吧?现在,我总归混得比你好。
吴子聪肚子早也一样饥肠辘辘了,面对这双挑衅的小眼神,他转过头。
没有想到的是,二猴子把手里的饼干咬完了一半后,突然向他跑了过来,把剩余的饼干塞进了他嘴巴里。
吴子聪刚要吐出来,却见二猴子那个眼神:你以为我想给你吃吗?要不是因为看着你有用,笨叔叔。
这时候,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这是超人爸爸教他的生活取胜法则。二猴子拍拍小掌心,对着四周那些看押他们的人说:“不好吃,所以我给他吃了。你们这里的东西怎么这么难吃的。”
这些人那个表情,分明是如果没有那个叫洛克的人的命令的话,是要把二猴子抓起来,往死里打了。
二猴子也不傻,知道有个人罩着自己,虽然那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吴子聪把那半块饼干咽进了喉咙里,用力地保存,消化。这一刻,他再次感觉到眼前这个小身体里面蕴藏着,是像她那样顽强的生命力,以及她名字一样给人的一股温暖。毕竟是她的孩子,不像她,怪了。
前面在黑暗里矗立的建筑物,好像个城堡模样的轮廓。铁门敞开以后,他们先进到了院子里面。
院子里,一大帮的各种类型动物发出各式各样的咆哮,而这些,都不是最令人感到害怕的。
吴子聪一转头,能看见一只绿色的眼珠子栖息在黑暗里观察着他,好像他是一盘美食似的。他脑子里不假思索冒出一个词汇:鳄鱼!
距离不远的地方,是冰水的寒气,环绕这座黑色无情的城堡,也环绕这整个昏天黑夜的岛屿,比起流淌的冰水更令人恐惧的是在水里栖息的一条条随时张开血口大盆的动物。
小明礼只对前面行走的方向目不斜视,这令那条栖息的鳄鱼把观察的目标从吴子聪那里转到了他的小身体上,眯着的绿色眼珠潜进了水底以下。
进入了城堡以后,能听见了一声声凄厉的喊声,伴随一下又一下沉重的鞭子抽打声。
“我看你往哪里跑?我看你往哪里跑,安东尼!”哈哈哈,男人邪恶的猖狂大笑,充斥在城堡里的回廊间,引发的是很多人的哆嗦。
听到安东尼这个名字时,二猴子咽了咽口水:不会吧,是他的小表哥安东尼一样被抓了吗?
他的小腿不由急匆匆迈前几步。
吴子聪来不及叫住他,只好跟在他后面加快脚步。
一行人加速度进入了一楼的一个大厅。
里头灯火辉煌,地上铺着昂贵的红地毯,四周有燃烧的壁炉,所有家具富丽堂皇颜色不是黑就是红,让人感觉进了一个电影里的世界。
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男人举着鞭子在抽打地上翻滚的一个金发少年,在见到有人进来以后,他冰冷的眸光扫过进来的一大一小,缓慢先收起了手里的蛇鞭。
被打的少年躺在地上,手脚蜷缩成一块儿,皮肤上能见到斑斑的血痕,让人看了不由触目惊心。
二猴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向他跑过去,弯下小脑袋辨认他那张面孔,看来看去不像是他那个小表哥,年纪可能比他小表哥大些。
“你还好吗?”
听见一个童音,少年好像不敢相信,他努力睁开眼,看见了他头顶上的二猴子,接着,他眼珠瞪大,喊出英语的:我的天——
他这个惊叹,是直接让另一边同样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抬起了沉重的眼皮,把视线望过来放在二猴子身上。
二猴子聪明的小脑瓜,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小声问:“你认识我爸爸妈妈?”
少年想,可能是的,因为二猴子的眼睛几乎不言而喻地让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女人。他曾经像遇到梦中情人的聪明绝顶的女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女人。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少年用中文说。
“你会说中文?”二猴子吃惊只是一小下,“我明白了,你喜欢我妈妈所以学中文是不是?”
少年突然感到有些无语。
“我妈妈,有我爸爸了,有我们这些儿子了。”二猴子先警告美少年不要胡思乱想。
少年说:“我知道。”
“我妈妈,叫顾暖。”
是她,果真是她!没有惊喜,而是更深的忧愁和恐惧,写在少年的眼里。
另一边趴在地上的男人则用力挣扎地要爬起来,冲二猴子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妈妈呢!”
二猴子转过头,看到那个男人脸上,观察完对方的五官,说:“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你是——卖咖啡豆的庄叔叔吧。”
庄浩然愣了一下,显得更吃惊:“你妈妈向你提过我?”
“不是,我爸爸画的漫画里,有你。”
听见这话的吴子聪,才突然明白了,原来那个萧夜白,正是为了预防有一天儿子发生这样的事,干脆把他们这些人和事都编成了漫画说给儿子听,让儿子不会到时候真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后却对事态一无所知。可见萧夜白对于自己儿子坚强的应变能力有十足的信心。而这些,无疑都是缘于父母的悉心和超前的教育。如果,防不胜防,还不如,让孩子早点知道怎么应付危机。这个萧夜白,完全不是个浪荡子,而且,还真的当成个好爸爸了。
吴子聪默默垂下眼帘。
庄浩然是一方面喜极而泣,另一方面和安东尼一样更为忧心:“你一个人遭遇绑架到这里来?”
“是。”
“你爸爸妈妈知道的,是不是?”
“应该是吧。”二猴子说,他自己也不确定,他爸爸妈妈知不知道他被绑到这里来。这个地方,看起来很难找到的样子。因为他坐船的时候已经发现了,路经的路像爸爸在故事里写的一样,那是一条用任何指南针都没有办法指明方向的路。
庄浩然忧心忡忡,但是对孩子说:“别担心,你会没有事的。”
“叔叔。”二猴子诚恳地说,“我觉得你比我有事。”
不知道该不该说这孩子天真无邪,浪漫极了。
哈哈,庄浩雄忍不住一阵大笑,一屁股坐到了洛克坐着的红色沙发上,对洛克扬扬眉:“你看这孩子都完全不怕我们,要不要吓唬吓唬他?”
洛克手里端着红酒杯子,白头发下的一双白眼,在二猴子的小脸蛋上扫了一扫,仿佛想起了什么。
二猴子听见了他们的声音,但是没有转过小脑袋去看他们。不,他不要看他们,看了他们等于主动屈服和投降。
庄浩雄似乎看穿了他小脑瓜里的想法,冷哼一声,起来,走过去。
庄浩然一见,先拖着自己被打残腿的身体挡在了他面前:“大哥,他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你以为你现在能保护得了他?”
“不,大哥,我只是想说,你对付我就算了,你我之间算是有恩怨,但是,对他不同。他只是个孩子,完全和你无冤无仇!”
庄浩雄伸出的手指,在弟弟的肩膀上啪啪,拍打两下:“你这是想劝我皈依佛门。可惜我早已把脚伸入了地狱,还是被你逼的,我的弟弟。你觉得该怎么做?”
庄浩然正色道:“你想我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你愿意放过安东尼和他!”
“那你先代替我下地狱吧,或许我能皈依佛门了。”庄浩雄接着,一只手指指到对面站着的吴子聪身上,“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是这个男人,把这孩子送到我们手里的。要不,你先杀了他解恨?”
“大哥!”
“干不出来?我这个弟弟真够窝囊的。不是很喜欢那个女人吗?喜欢的话,应该让我把她孩子杀了,给你制造机会不是更好吗?”说着,庄浩雄再一次大笑,前扑后仰无比夸张。
二猴子皱着小眉头看着这一切,小眼神里越来越冷漠。
庄浩雄笑了一阵,再发现这张小脸蛋居然一点受到惊吓的表情都没有后,手伸过去,拎二猴子。以庄浩然此刻的身体情况肯定拦不住。眼看二猴子要被这个疯子的手抓住时,那边沙发里发出了一声:“好了,给我停下吧。”
“洛克?”庄浩雄转回去的表情,非常不满。
“我说了,那是我的玩物,容不得别人碰。就像你之前抽打你的玩物,把我这里的地毯玷污到一塌糊涂,我有说过你半句吗?”
庄浩雄喉咙里不禁咽了下口水。
洛克拍拍两手,下面的人走了过来听他吩咐。洛克道:“把他们都关押在那个老地方吧。”
于是,在这里的四个囚犯全部被抓起来,转移了地方。他们走出这个全是壁炉的客厅以后,面对的,是失去火苗以后的寒冷。二猴子和吴子聪上岸之后,已经发现了这个岛屿的气温远比大陆要低。更不要说,那两个满身带伤的人,边走是快撑不住伤体了,周身打寒颤。
押送他们的人,肯定是冷酷无情的,不会给他们任何帮扶,只是一直用脚催促他们快点走。他们这是走到了地下,这里更是没有半点光照,温度比起上面更冷了一层。
前面看押囚犯们的狱头走过来,与同伙交接,看了看被新送来的四个囚犯,问:“要放在哪?”
“洛克说了,老地方。”
“哦,老地方,岂不是那些人——”狱头拉出意味深长的笑。
吴子聪、庄浩然和安东尼都看不明白他这个笑。只有二猴子明白了,说:“这是要把我们关到我爸爸他们曾经被关押的地方。”
“那个地方有什么区别吗?”安东尼问。
“有,隔壁是鳄鱼池子。”
吴子聪从头到脚都被泼上了寒水似的彻骨,让他吃惊的是,说这话的二猴子神情淡定好像没有半点惧怕。
普通孩子,只要听见鳄鱼这两个字,都快被吓死了吧。不要说孩子,大人都是。瞧瞧,在场的庄浩然和安东尼不是哪个被吓到脸色发白的。
二猴子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是和带钥匙的狱头说起话,仿佛他才是这里的小主人似的,说:“你不能饿死我,我还很有用的。”
狱头也是很有兴趣地打量他的小脑瓜:“难怪洛克舍不得把你怎样。你这么可爱,要是那么快被鳄鱼咬死了的话,洛克就没有玩物可以玩了。”“你放心,我会乖乖的,哪儿都不去。你记得给我送饭,我一次吃三碗饭的。”小男神现在没有心思减肥,要吃饭,变超人。
“嗯嗯,好。”狱头笑道,给他们几个拉开牢狱的大门。
卡拉一声,没有灯光的情况下,里面是一片漆黑。他们的脚触到地板,都是湿的,连草席都没有。
在这个地方,不被饿死,也得被冻死。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忍受下去在这里活下去。眼看好像自己的死期近了,安东尼红了眼眶。
二猴子道一声:“嘘。”
安东尼关住自己的嘴巴,好像能听见隔壁鳄鱼的动静,全身几乎瘫软在了地上。庄浩然急急忙忙扶住他,但是自己力气也不够。吴子聪上来帮忙。
这时狱头把门一关,卡上了沉重的锁头。等狱头走开,二猴子说:“我说的是,这里有人在睡觉,你不要吵醒人了。”
啊?安东尼从惊吓到惊喜没有转过弯来。这里居然还有人,而且活着?是不是意味他们也有希望?
只见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神早已望过来,在他们几个人身上打量观察,最终,落到二猴子那张脸,说:“你是萧夜白的儿子?”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几个新进来的囚犯吞口水,不知道此人是好是坏,会是朋友或是敌人。因为,说不定,牢狱里都有纷争。
二猴子迈开小步子走过去,伸出两只小手,在黑暗里摸着什么东西,大家根据他这个动作,感觉应该是摸人的脸。
那人也很有耐心,被他这个小孩子摸了个透,按兵不动。
“你是七叔叔吧。爸爸说,你眉头上有颗小痣。”二猴子点点小脑袋,肯定地说。
听到孩子这话,黑暗里的那双本是沉静无波的眼,泛起了一丝死水复活的波澜。一双手接着把眼前的小身体抱住,道:“冷吗?”
“不冷。”二猴子说,小手摸他的身上,“你身上有衣服。”
“很臭是吧?”
“不臭,很香。”
小七捏了下他的小鼻子:“像你爸,养了一张好嘴巴。”
“我爸说话不好听,我说话好听多了。”
这话终究惹得小七一阵笑:“说的对,你爸那是毒嘴。”
现在确定狱友不是敌人了,另外几个人坐了下来。同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因为只听二猴子接下来爆出了一个事实:“七叔叔,你在这里有三年了吧。”
“是。”靠他一个人,没有其他兄弟帮忙合计,根本逃不出去。而且,那些人为了防止他像上次那样逃走,是再也不会上他的当了,只把他关在这。
“七叔叔,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二猴子突然小小声说。孩子的声音,让所有人心头一软。
小七想都没有想,道:“你说。”只要二猴子想摘星星他都愿意帮他去摘。
二猴子道:“我大表姐,好多年了,听说不结婚,是因为找不到自己的妈妈。七叔叔知道她妈妈在这吗?”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二猴子问的是这个问题。吴子聪等人随之想起,确实,萧淑梅都失踪那么多年了,是有听说,应该是被同样这批人绑架了。
小七的手摸下孩子的脑袋,说:“你去看看她吧。”
萧淑梅在这里?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发现?一阵恐惧突然在众人心头升起来。悉悉簌簌的声音,说明小七是把孩子带到了角落里哪个地方。
二猴子心里也是前所未有的不安,黑黑暗暗的,他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能记得赵梦瑾的表情,也记得布丁表哥的表情。他们想他们的妈妈。
小指头摸了过去以后,摸到了一只手的样子,那手很是冰凉,没有温度,让二猴子吓到要把手缩回来。
“没事,她还没有死——”小七在他小耳朵边上说,“你是那个天使,不是来带她去天堂的,是来劝她留在人间的,你明白吗?”
二猴子按住了自己的小心跳,小手鼓起勇气,把那只冰凉的手紧紧握住,大声喊:“大姑妈我来了!”像爸爸说的那样,他要变成超人!把表姐表哥的妈妈带回家!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里是那么那么的安静,安静到不止让人觉得可怕。安东尼鼻头一酸。庄浩然阻止他哭声,此刻谁一哭,悲伤的情绪蔓延的话,所有人精神都要崩溃了。到时候哪怕没有死,个个都得发疯,自寻死路。而这些,都是庄浩雄他们的目的。想像玩玩物一样看着他们自己死。
可是,始终没有生气出来。二猴子抓起那只手放到自己小嘴巴下努力地呵气,一边说:“我舅舅是医生,他教过我,说是,病人太冷的话,可以给她取暖,让她恢复体温。”
“舅舅,老五吗?”小七自己叽咕了下。
二猴子摇头:“不是,是另一个舅舅。虽然我两个舅舅都是医生,我知道。”
小七在他小脑瓜上摸摸:“没事,我看得出来,你和你舅舅一样,心肠很好。”
二猴子脸蛋一红:“我学习没有我哥哥好。”
“你以后会好的,你想成为你舅舅那样的人,是吧?”
或许以前没有想过,可此刻,二猴子真恨不得自己能变成欧亚楠,这样,或许他能把大姑妈救醒了。
铁门外,这时传来了脚步声,听起来不太像是狱头的声音。几个人回头一看,见到了一个摸着栏杆走过来的女人。那女人,手里没有拿灯,但是侧耳听见了动静,因此一笑:“哎呦,这是谁来的,快让我看看。”
这人是谁?庄浩然和安东尼弄不清楚。吴子聪是听见女人熟悉的声音后,脸上闪过一抹隐晦的颜色。
小七冰凉的声音吐出来,对那个女人说:“你都看不见,给你看什么。”
“七先生,我看不见,你们也不见得能看见,不是吗?比起我这个看不见的人,你们这些看得见的人,明明有眼睛都看不见,是不是更悲惨一些。”
“如果你是来这里嘲笑我们的话,我劝你赶紧洗洗去睡吧,陪那个狱头继续睡。”
女人顿时恼羞成怒,随之娇声一笑:“说真的,狱头说了,七先生也算是个美男子,如果七先生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七先生搭这个桥离开这个鬼地方。最少,不会像那个女人一样快死了吧。”
二猴子小脸一怒:“我姑妈才没有死呢。”小七来不及捂住他小嘴。
女人的面色在黑暗里变了变,接着,一阵阴森森的声音从她嘴角里流露出来:“你是——顾暖的儿子?”
“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我爸爸口里那只癞蛤蟆,瞎了眼的癞蛤蟆,妄图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苏逸夏——”
“你住口!”苏逸夏的双手抓住牢狱的铁栏杆,她用力地抓,把栏杆弄到卡拉卡啦响,是谁都可以想象到她此刻的愤怒足以让她不顾一切要把二猴子置于死地。
小七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拿指头贴紧同样激动的二猴子的小嘴。
苏逸夏猛烈摇晃了下栏杆后,阴飒飒地笑了声:“是了。你很快会被扔去喂小鳄鱼的,瞎子阿姨告诉你,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以后,瞎子阿姨给你烧香。”
二猴子哼一声:傻子才会告诉你。
苏逸夏冷冰冰地面对牢狱里的几个人,转过身,摸着铁栏杆离开了。
安东尼心头余悸未平,问:“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吴子聪慢慢道:“以前的同学。”
“你们都是同学?”
“是。”
安东尼眨着眼睛,好像在听什么笑话。同学之间的感情不是最珍贵最纯洁的吗?
吴子聪闭上眼,此刻在他脑海里浮现出的画面,曾经的校园美景,恬淡的学习气氛,通通变成了血腥的图案。要说这是什么错误导致的?是成长的代价?或是教育的失败?又或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只要人心头的贪欲一不小心过分了,一只脚等于踏入地狱的大门。
苏逸夏好像没有走远,应该是听见他的声音了,于是一声疑问像幽魂似的飘了回来:“吴子聪,你在这?林意珊呢?”
“她死了。”
苏逸夏的表情在黑暗里像是惊愕,不可置信。接下来,她真的走远了,是加快脚步离开。吴子聪可以想象到她内心深处的恐惧。林意珊都死了的话,只剩下她?都是和顾暖作对的女人,只要想到这个结果,怎能不让苏逸夏感到恐惧降临。
城堡大厅里,庄浩雄往自己酒杯里添着红酒,情绪一直处于昂奋的状态,他哼起了小夜曲,说:“钥匙到手了,人也到手了,撒旦计划可以开始了吧。”
“不是所有钥匙都落在我们手里。”洛克冷静地说。
“没有关系吧。本来说是要抓到人才可以知道位置,但是,现在不是靠穆的占卜,已经把其中一部分箱子找到了打开了吗?”
洛克没有说话。
庄浩雄突然感觉到他的神情里有些不对,问:“怎么回事?”
“因为打开了箱子后,我们知道了,原来每个箱子不是保存一份东西,而是那份东西被分成了七片。如果不能把全部七片粘合起来,是不具有法律效力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有个男人面带狼牙面具,这时走了进来,插入话说:“洛克的意思是,萧夜白的女人够狠,把阮家的钥匙线索给毁了。现在,穆怎么占卜都不能破这个局。相当于,我们前期做的一切准备,都有可能白做了。”
这话,绝对是庄浩雄无法接受的,他呐喊起来:“我好不容易找到他,拿回属于我的钥匙,你居然说它一点用都没有!”接着,他环顾四周:“穆呢?让他出来!”
“穆把自己关在占卜屋里算卦呢。”戴着狼面具的男人说。
庄浩雄冲到了那个男人面前,气势汹汹的:“不是让你盯着他们两口子吗,灰?你最后究竟都做了些什么蠢事?”
“他们的儿子都成功被我绑架了,你认为我是不做事的人吗?”
“你怎么不说,你布置的局轻易被萧夜白破解了。有人成功潜入你设置的账户,你的密码怎么被人知道的?嗯?不解释一下吗?”
对方的面色因为庄浩雄的挑衅变得一丝狰狞:“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意思说,你这个叛徒,是不是该时刻警惕你自己的行为。毕竟有过一次背叛他人的经验,总是让人难免怀疑。”
看着这两人的争吵,洛克骤然摔了杯子。两人同时一跳,转过头。洛克道:“他们说不定要来了。”
“洛克,你在说笑话吗?他们没有办法找到这里的。”庄浩雄说,“当然,我建议可以把他儿子先杀了,不然难解心头之恨。”
洛克对此没有响应,只是走到了旁边的侧门,打开门后,说:“你们好好看着这里,我去睡一下。”
庄浩雄耸了耸肩头:“他又失眠了。”
灰没有应答,转身从另一个门走开。
暗岛上是没有白天黑夜区分的,这让美军雷达都难以发现这个从来都是暗藏在飓风眼中的微小岛屿,同时带来的结果是,如果有其它船只靠近这里的话,这里的人同样难以发掘。
操纵船的展大鹏很快发现了这点,对其他船上的人说:“准备一下,要登陆了。如果船继续前行靠上陆地的话,反而会被他们发现。”
“能怎么办?”老六站在他旁边,双手拿着夜视的望远镜,同样小心翼翼地观察前面的情况。
展大鹏说:“看看,能不能在海上固定船。”
“或许可以学他们的做法,我看见了他们把船固定到了暗礁上。”老六说,“我们这船应该也能办到这点。”
“我试试。”展大鹏抹抹额头上的大汗。
卫长青看了看他脸上的表情,知道他不止是因为紧张谨慎的缘故,而且是因为和大家一样,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兴奋。真的是没有想到,他们找了多少年都无果的暗岛,最终因为萧夜白的这对小儿子,成功突破了最后那道关卡。这样说起来,萧夜白和顾暖的相遇,也算是冥冥中的注定了。
欧亚楠结束了催眠,但是,因为深度催眠的缘故,聆信不能很快醒来,需要一点时间来恢复。他拿起毛巾,在孩子出汗的小脸蛋上慢慢擦着。
船上其他人,在接到上岸通知后,已经都在做准备。全副武装,这是必备不少的。顾暖和钟巧慧在一个房间里,一块套上了救生衣。
钟巧慧看着她打算全副武装,说:“你不要下去了吧?”这可能是她们重新见面后,第一次钟巧慧和她说话,话里面关心的情绪却是不言而喻。
顾暖说:“我不下去怎么可能?我儿子在那里我就得在那里。”
“你老公可以——”钟巧慧皱了眉头说不下去的原因,是因为顾暖这个样子,和她自己本身的固执一模一样。
叩叩两声敲门后,卫长青打开门走了进来,检查完她们两人身上的装扮后,说:“准备好了的话,我们下船吧。”钟巧慧和顾暖点头,尾随他出去。
这时,欧亚楠才知道自己和一些人员以及聆信被安排留在了船上。他站起来,问的是:“我姐呢?”
“她登陆了。”
欧亚楠愣了一下后,迈开腿准备冲出去阻止。展大鹏拦住他:“你在船上等,老八也在这里。他会操纵船,你呢,是医生,这里唯一的医生,如果你有个什么事,其他人受伤的话怎么办。”
“不是,她一个女人你们怎么可以让她下船呢!——萧夜白!”欧亚楠忍不住怒吼道。
展大鹏拍拍他肩膀:“夜白会保护好她的。”
欧亚楠一拳头砸在了门板上。
关于带老婆下船的萧夜白,其他兄弟们其实一开始不太理解,想的都是,萧夜白怎么可以让老婆冒险干这种性命之危的事。但是,如果你们以为这是萧夜白出的主意,那肯定是错的。
出这个主意的人,另有他人。
章三凤目光闪烁着,偷偷问老六:“你和二哥说了什么?”
“我说的话他能听吗?你知道,他只听谁的?”
在他们这一帮兄弟里,唯一能让他们这群兄弟心服口服的人,并不是老大,也不是老二萧夜白,而是那个老五,失踪了的老五。
章三凤追问:“老五联系他了?”
“我不敢确定,但是老五肯定和他说了什么。不过在我看来,嫂子最好也跟来。”卫长青是想起了萧夜白之前在罗比那里差点发疯的场景。在他看来,要阻止萧夜白发疯,可能只有顾暖了。
章三凤一样是这么想的。由于他腿部残疾行动不便,老六亲自背着他下船,并且移动到岸上。
钟巧慧一回头,能看见他艰难行动的身影,眉头因此皱了又皱,大概是想着他能在这里做什么。
一行人悄然无息地潜入了暗岛。暗岛上的守卫非常松懈,这都是因为岛上的人认为从来没有人能找到这个地方,因此,不防守不用放哨都没有关系。
“小心点。”
钟巧慧在海里接近岛上陆地的水里走时,听见旁边的章三凤这样说:“这里到处有栖息的牙齿。”因为他这句话,她朝边上望过去,似乎真有一排白森的牙齿在波涛中注视着他们这群人。她全身几乎一抖。
“别和它们对视,就像不要和狗对视一样。”他告诉她,“它们不敢随意扑过来的,因为它们有主人。”
“你说,它们是人养的?”
“是。”
钟巧慧心里稍稍安定。
即便如此,似乎有一只蠢蠢欲动的,因为她望过去的那一眼,开始朝她这个方向游了过来。钟巧慧站在水里的两条腿发软,迈不开。
卫长青腾出一只手把她拉住,拽着她和背着章三凤,一路往近在咫尺的陆地狂奔。这时候,不能选择开枪,因为血腥会引来饥饿的鳄鱼群围攻过来,到时候恐怕会引起岛上人的注意。
钟巧慧到了陆地上刚要喘口气,却被卫长青勒令:“再跑快一点!”
对了,鳄鱼是水路两栖动物。钟巧慧感觉到了身后鳄鱼的脚步声如影随形,她头发都炸了,没命地往前跑,然后在看见有棵树的时候,学着卫长青爬上树干。爬了一阵,双手抱着树干,她可以感觉到鳄鱼张开牙齿在不甘心意图咬断树枝的声音。
对面卫长青的一个队员发了一枚催眠弹,射入了鳄鱼的体内。张开牙齿的鳄鱼,这才慢慢地停止了动作。
钟巧慧整个人虚脱了,她抱不住树干要往下滑时,惊叫一声,一只手从上面伸下来把她的手抓住,同时嘘声道:“别怕,我在这。”
是章三的声音。钟巧慧突然浮现出了羞愧的表情,她居然比不上一个行动不便的瘸子。正因为她刚才的那声惊声失叫,惊动了岛上的防卫军。
“好像有叫声?女人?”
“怎么可能?你做梦吧。”
“可能是的。我们这里都不可能有女人三更半夜找上门。”
“要找女人的话,你可以去地下找那个瞎子,滋味还不错。”
几个男人猥琐的声音在树林子里飘溢。钟巧慧冷冷地听着。
命令下来了,说是兵分两路,分别从城堡东边西边进去,目标先找到被绑架的人质。钟巧慧他们走西边,顾暖他们走的东边。两路分开以后,钟巧慧对章三凤说:“你们去找她儿子,我要去找章英熙。”
章三凤一把拽住她要离开的手,不放:“我说过,这首先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要找,也必须是我去找。”说着,他从老六背上下来,坐上了自己特制的那只轮椅。
钟巧慧甩不开他那只手,怒道:“你可以放开我了!”
“你不是要找他吗?怎么找?没有我的第六感你打算怎么找?”
钟巧慧看到他脸上,只见他眉眼间全都是冷峻,与他平常保持微笑倨傲的脸截然相反。他的表情看起来,此刻是要发怒了一样。是快忍受不了她了吧,她想。
前面突然一阵风刮来,树叶子呼啦啦响,有个人,挡在了他们要进入城堡西门的道路上。钟巧慧眯着眼看眼前这个骤然出现的男人的身影,初步判定:不,这人不是章英熙。但是,在她身旁的章三凤和老六脸上的表情,却是全都变了。
章三凤向来文雅的嘴唇此刻像狂风怒狼起了一番波澜。老六把腰上佩戴的短刀枪支全部拔了出来。
没有光的暗岛上,眼前这个戴狼面具的男人,移开了面具,露出的那张五官,不能不说非常出色,但是有一种独特的,应该说让人一看觉得挺正义可以信赖的气质。
钟巧慧看清楚以后,发现这个人的五官,是有那么一点神似陈家铭。当然,这人不是陈家铭。不过按照陈家铭走到哪儿光靠一身外貌带来的领导人气质而对他人有致命吸引力的话,无疑,眼前这个男人也应该有这个本事。可能正因为这个原因,后来老六和章三凤都这么想,所以兄弟们那时候对这个人一点怀疑的心思都没有,给整整骗了多少年。
“你——”老六艰难地吐出第一个字,接着呸一下,口水吐到地上,不然都气到他无法把话往下说了,“把小七弄到哪里去了?”
“你们说小七?”
“对!”
“小七是谁?”
这话还没有落地,首先忍无可忍的人不是老六,章三凤从自己轮椅上拔出了手枪,对准对方的正脸没有任何犹豫扣动了扳机。速度快到连他身旁的钟巧慧和老六都应接不暇。
嘶,消声子弹打过去。
灰的脸仰面往后倾倒。但是,当章三凤手里拿的手枪枪口的烟气淡去以后,只见灰把头重新仰了回来,毫发未伤。
章三凤两只手再次按下轮椅两侧的开关,这回连发的子弹从轮椅上安装的机关枪口射了出去。如此密集的弹火,足以把眼前所有的目标打成了马蜂窝。
钟巧慧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处于哪个世界里面了。在她眼里的章三,从来都是那样的斯文文雅,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男人,怎么会突然变成——
啪嗒啪嗒一阵机关枪扫射过后,章三凤突然眯下眼,停止手指间的发射按钮。烟雾过去,本来站在他们面前的灰不见了。
钟巧慧整个身体发抖到犹如秋风落叶:怎么可能?刚刚那样的扫射过后,那人怎么可以不见了?是她在做梦,或是那个人不是人,是鬼,是神?他,一直在和这么可怕的对手做斗争吗?目光来不及转回到章三凤那里时,只听章三凤骤然对她大吼一声:“趴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反应,按照他的声音瞬间趴到了地上。
轰的一声巨响,几乎震破了她的耳膜,哪怕她趴下了,就近爆炸产生的巨大气浪,仍旧将她的身体掀翻。她的身体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等安静下来时,眼前都是呛人的烟雾。
感觉到身边有什么东西,她的手一摸,发现是他的轮椅,心头一惊,她喊:“章三,章三凤——”
“在这。”他的声音近在咫尺,接着他的手环过来,搂住了她发抖的身体,“别怕,我在这,我不像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把你抛下的,因为那没有意义。”
钟巧慧鼻头猛地一酸,几乎泪流。这种感觉,和在章英熙的感觉是不同的。同样的生死一刻,不同的表态。
“没事。”他拍着她的背。
钟巧慧喘息着,耳边,能听见刀枪擦响的声音,一阵阵的。两条黑影,在树林子中纠缠在了一块。
老六死死地抓住了对方的衣领,而对方,双手举高,像是和老六玩玩一样,说:“我知道,你杀不死我的,知道为什么吗?”
卫长青不说话,嘴巴紧抿成一条线。
对方道:“不知道是吧?让我告诉你。你没有老五和萧夜白的聪明,你甚至比不上善良的小九,比察觉了的小七还傻,你,是个蠢货!所以,那时候,选择你下手最合适不过。现在也是如此。”
卫长青呵呵两声:“是吗,你这样是认为我会和你同归于尽吗?”话声落地的同时,他一只脚像弹簧迅速弹出击中对方的肚子,把绑在自己身上的炸药包扔了过去,手指按下引爆钮。
爆炸的声浪,在半空中散开。由于引爆过于匆促,不这样做又不能把对方击中,卫长青同样被爆炸的巨浪波及,在空中翻斗了几圈后,落地时不稳,双膝跪在了地上。过了会儿,他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腹部,那里不停地流着血,那么近的距离引爆,没有炸断他手脚已经很好了。
“老五,我算不算是给你报仇了——”说完这话,他眼前一黑,仰面倒在了地上。
在距离他不远处,本被炸得全身是血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拔出刀,一步步走近他的身影。在对他的身体举起刀要给其致命一击的刹那,咚的一声,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看到了近距离冒乌烟的一把手枪口。
开枪的人是钟巧慧,她手指扣动了扳机的脸是面无表情。
男人手里的刀落在地上后,身体倒了下去。
树林子里,响起了个声音,对着她:“去看看,你杀的人是谁吧?”
“你说什么?”钟巧慧拿着枪,一边四周寻找那个说话的人,一边跨过老六的身体,看到了刚才中枪倒下的那个男人,用她身上携带的照明工具一照,眼前这张脸,是——章英熙!
啊!女人的尖叫声,让栖息在黑暗里的那个男人更加得意,狂笑不已。可是没过会儿,他突然收住了笑声,惊道:“章三凤,怎么可能——”接着背后心窝口中刀的他从树上掉了下来。
只有一只腿的章三凤,两只手趴在树枝上,嘴里咬着带血的刀子,冲躺在地上的老六说:“六弟——”
卫长青睁开眼,努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走过去检查刚才落下来的人,确定了那个人是他们要找的仇人,而且鼻孔没息了后,再次坐在了地上不能动。
他身后不远的地方,钟巧慧的尖叫声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无法置信的一幕。只见钟巧慧不知道是突然疯了还是怎的,双手抽打起了死了的章英熙的脸:“我让你糊弄我糊弄我!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我这是演戏给你看——你和你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说你喜欢我?!看你妈对我的态度,就知道你根本没有喜欢过我,不知道在你妈面前说过我多少坏话。以为我不知道是吧,因为章三不是你妈生的,所以你们全家都这样对他——”
卫长青因为她后面暴露出来的信息吓了一跳,转头去看从树上刚爬下来的章三凤。
章三凤对于他目光里的惊讶疑问,只是点点头,神情非常平静。这个消息,绝对外面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他是私生子。但是,他也不知道钟巧慧怎么知道的。
钟巧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见他们两人,看见了章三凤那张意味深长的脸时,她尴尬地咳了声嗓子:“不然你入赘到我家来,我爷爷可喜欢你了,你不是不知道?”
“可以。”
两个字,没有任何的犹豫,不假思索。让她跳起来,冲他跑了过去,然后伸开双手抱住他。
卫长青看得头发树立,喊了声:“喂,这里有其他人,我走不动——”可以走的话,他绝对不在这里当电灯泡的。
章三凤和钟巧慧转过头来,急急忙忙到他身边,查看他的伤势。只看他伤口上敷了快速止血粉,但终究不是办法,需要医生处理。章三凤严肃地说:“老六,我们必须联系老八,先把你送回船上。”
卫长青一口气并没有歇过来,只看灰的尸体,说:“你知道的,他不是最可怕的——”
“我知道。二哥他们,我们会随时支援,先让我们处理你的伤口——”章三凤这话没有说完,只见老六突然一倒,这回倒在地上真的不能动了。他身旁的两人,脸色齐齐一变。
城堡里,西边发生爆炸的声音,惊动到了在睡觉的洛克。当他走出卧室的时候,见庄浩雄对其他人气急败坏地吼道:“去,都去抓人!看看是谁逃出去了——”
暗岛是不可能被外部的人找到的,所以,这阵骚动,肯定是像萧夜白他们那时候一样,是在这里关押的犯人惹出来的。听见了背后的脚步声,庄浩雄回头看见洛克不以为意地说:“你起来做什么?这么点小事,我和灰都能搞定。”
“我看看穆在干什么。”洛克说。
庄浩雄明显听不懂他这话,急匆匆甩下他走去地下室检查了。洛克看他背影就知道,他这是怕刚到手的鱼儿丢了。可是现在这股骚动,真的只是关押在牢狱里的囚犯弄起来的吗?洛克不由起了一丝疑心。
庄浩雄跑到了楼下关押自己弟弟的地方。由于外面爆炸引发了不小的动静,波及到了地下室。地下一些被关押的犯人开始蠢蠢欲动了。狱头组织人维持监狱的秩序。看见庄浩雄下来,狱头迎上前说:“你怎么下来了?”
“我看看我的犯人。”庄浩雄边说,边捏起了鼻子。这里的味道连他都受不了。庄浩雄再往前走,狱头提了盏灯帮他照明。
到了最深处的那个牢狱,能听见隔壁鳄鱼池子里不安静的骚动声,这让庄浩雄的眉头皱了下:“这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那些人忘了给它们喂肉了。”狱头说。
庄浩雄到了监狱门口,望到里面,看到了坐在躺在地上的一群牢犯,其中他的弟弟,躺在地上已经半死不活的,令他非常满意,道:“好好看管,只有这些人绝对不能丢,你知道怎么做的。”
“是。”狱头点头,“一旦有任何风险,我会按下闸门,把鳄鱼放进来,这里的囚犯一个都逃不掉。”庄浩雄转身离开,狱头跟在他后面。
牢狱里的几个人,在黑暗里睁开眼,互相看了看。上面的动静,他们都听见了。
二猴子小声贴着七叔叔的耳朵说:“之前我做过梦,梦见我哥哥来找我了。”
小七听了他这话若有所思,把他抱着,说:“看来我们要准备出去了。”
“怎么出去?”吴子聪第一个问。
二猴子提醒小七:“他出卖过我。”
吴子聪因此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如果我真想弄死你,需要其他人动手吗?”
其他人听到他这话不禁好笑。吴子聪感觉到失败的沮丧感,他这么一个大人居然因为小孩子一两句话被轻易挑衅,沉不住气。说起来,都因为这个小子既是像他妈又像他爸。
“你觉得该怎么做?”小七问孩子。
二猴子道:“让他背我姑妈吧。如果他是好人,他不会把我姑妈扔下的。”
吴子聪立马瞪了猴子好几眼。小七却觉得孩子这个安排再合理不过了。在现有的人群里面,安东尼和庄浩然自己能走已经很不错了,他小七力气也不够背个成年人,最多只能抱抱这个孩子,只剩下吴子聪有这个能力把萧淑梅带出去了。吴子聪眼看现状也是如此,妥协了。可他们这群人要怎么逃出去。他们进来时看见了,前面有狱头等人严密看守,而且这里好像只有一条通道。一个想法突然闪过吴子聪他们的脑海里时,让他不由全身哆嗦。只听小七真是这么说:“从隔壁逃出去——”
“你疯了吗,那是鳄鱼池——”安东尼先要被吓哭了,“我们没有逃出去之前,先会被它们咬死的,这样我不如在这里死了算了。”
庄浩然鼓励他:“你刚没有听那个狱头说吗?他要是发现有人来救我们,同样会把鳄鱼放进来。”
“可是,我们怎么能从鳄鱼的地盘里平安地穿过去?”安东尼没法想象这幕场景。
“当然有办法。当年,我们兄弟就是用这个方法,带着我们逃出去的。”小七肯定地说。
“什么办法?”
“音乐。”
安东尼感觉他已经发疯了,吐槽道:“你给鳄鱼唱歌催眠鳄鱼吗?”
二猴子拍起小手:“我知道了,我爸爸在对面等我们。”
“什么?”
小七微笑,眼看这里这么多大人,俨然都没有一只小猴子聪明。那些鳄鱼这么奇怪的骚动是怎么回事呢?当然是因为特殊的声波干扰。也就是说,萧夜白他们已经到了,而且相信他们被关押在了这个地方。现在他们要做的无非是从这里出去,成功和萧夜白他们汇合。可是他们怎么从这里到隔壁的鳄鱼池子,眼看近在咫尺,但这面隔断的墙壁厚重,为了抵御鳄鱼的攻击,用的材料是真材实料的。好在刚才狱头已经告诉了他们信息,这道墙其实是闸门,可以打开的。
“能打开闸门的开关在狱头手里,不是吗?”安东尼搔搔后脑勺。
没有想到,这时黑暗里一个声音传了出来:“我帮你们打开闸门。”是那个苏瞎子苏逸夏。苏逸夏紧接提出条件:“但是,你们必须带我一块离开这里。”
几个人几乎想都不用想,小七对她说:“你先把闸门打开再说。”
苏逸夏大概也是想,如果打开闸门的话,如果他们刚才说的不是真的的话,他们有可能被鳄鱼一口咬死了,而她不能做和他们一样的蠢事,所以在旁边先等等动静,确定没有问题了后,她可以跟在他们后面走。
黑暗里的脚步声,说明她去找狱头拿闸门开关了。每个人在黑夜里耐心等待着,对于苏逸夏的成功率有多高,他们也不敢非常确定。直到,黑暗里发出沉闷的一声,是砖石慢慢挪动的声音。一阵风,刮入了这个牢狱,是水汽。
安东尼躲在了庄浩然,感觉到了迎面扑来的寒气:好可怕!一双双绿色的贪婪的眼珠子,在对面的池子里对他们虎视眈眈的,以前,有墙隔着看不见,现在完全不是了。他们只要跨过去那道坎,是和鳄鱼亲密接触。
“走吧。”小七率先站起来,手里抱着二猴子。
庄浩然拉起哆嗦的安东尼,同时眼睛盯着把萧淑梅背起来的吴子聪。
几个人,踏上了闸门拉开后出现的台阶,走上去以后,是到了池子的边缘。那个边缘,可能只能让人垫着脚尖走过去的宽度。
小七在前面探路,一边走,一边提醒后面的人:“拉着前面人的衣服,慢慢走,脚挨脚,不要沾到水,不要引起水波。这些东西,只要水里有一点骚动,它们都会非常敏感。”
安东尼感觉自己要窒息了,脚都迈不开去。吴子聪背着萧淑梅,刚走上池子边缘都感到异常的吃力。但是,他知道,如果他敢把背上的萧淑梅甩下,这些人绝对不会放过他。
一行人边与池子里那些昏昏睡睡的绿色眼珠子对视,另一边按住心跳小心翼翼往前走。
二猴子趴在七叔叔怀里,感觉这个叔叔的怀抱和爸爸一样的温暖。他一点都不怕,感觉很安心。不由想起了爸爸说的话:原来有同伴在一起,多怕的艰难险阻都不怕,所以他出去以后,一定要交好多这种朋友。
走了不知道多久,身后骤然传来一道女人的尖叫:呀!紧随的是扑通一声巨响,有人落入了水里。
吴子聪连忙先澄清:“人在我背上好好的。”
不是萧淑梅落水的话,他们这群人只有萧淑梅是女人,所以大家不用多想,知道那个声音是谁的了,是苏逸夏。苏逸夏眼看他们顺利逃脱,跟着跑出来了,哪里知道脚下失足,她既看不见也不出声,扑通掉入了鳄鱼池里。她这样一摔,也算是罪有应得。只是麻烦接踵而来。只听她这声尖叫和落水以后,首先是把池子里面那群昏昏欲睡的鳄鱼惊醒了。
苏逸夏在池子里扑腾了几下之后,再次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鳄鱼在池子里围攻她撕咬她的声音同时传入了站在鳄鱼池子边并没有完全摆脱险境的众人。在感受到血腥味从池子中蔓延开来时,所有人心头发怵,一股更强烈的恐惧感弥漫在所有人心头上。
走,走!每个人在心里发出这个强烈的声音,却发现自己两条腿迈不动。伴随而来的是,刚吃到了肉的鳄鱼们胃口大开,猎食的感觉回恢复了过来,是追着人类的气息来了。
安东尼突然一用力,拉住庄浩然的衣服是要把庄浩然拉倒的样子:“二叔,它们来了——”
水池边缘逐渐逼近的死亡气息,让此刻这群逃亡的人心里产生了绝望感。甚至连带头的小七,都感到了无能为力的害怕。二猴子扒拉住小七的衣服,同时给其他人打气:“我爸爸来了的,他是超人,会把大家救出去,我看见他们了——”
大家其实都已经听不见这孩子在说什么了,每个人站在池子边上摇摇欲坠的,最后支撑他们的一丝力气因为绝望在慢慢消失。
“爸爸!”二猴子冲天空喊。
猛然一束光穿破了黑暗。强烈的光束宛如白昼,把他们的天空照得犹如白天。同时,那些习惯栖息在黑暗里的鳄鱼们,由于这束强光的照射受到刺激,迅速潜伏回黑暗的池子里。
一个声音,冲他们一行人喊:“快到了,再走几步!”
“是展叔叔!”二猴子跟着那个传来的声音叫。
小七猝然醒来,加快了脚底下的脚步。有了光线的照明,如今他走在池边这条路变得清晰可见,可以让他急速加快脚底的步伐。吴子聪咬牙紧跟他后面快速往前走。后面庄浩然和安东尼由于体力不支,脚步稍慢。
前面接待他们的人严阵待命。展大鹏指挥人先架设了机关枪,瞄准了鳄鱼池子,只要有鳄鱼敢冒出头对他们发动攻击,马上扫射。期间,特殊的声波发射仪继续往鳄鱼池子发射进行催眠。
一步两步三步,最后一步小七率先抱孩子跳到了平坦宽敞的安全地带,此刻他力气几乎全部耗尽,体力不支下差点摔倒。一只手及时伸出来扶住了他。他一抬头,见是一张女人的脸。
“你好,戚先生,好久不见了。”顾暖道。
“妈妈!”二猴子扑腾着,迅速从七叔叔怀里扑到妈妈的怀抱里。
顾暖把小儿子的小身体一抱,心头哪儿那块地终于踏实了,尘埃落定了。
“妈妈——”二猴子在妈妈怀里用力蹭着,怎么抱都抱不够。他想哭又哭不出来。
顾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儿子,只知道儿子肯定受了很多苦,因为小儿子本来像小胖猪挺沉的身体,现在一抱,最少瘦了有一半的感觉。她只好边拍抚儿子的身体,边在心里调适自己的情绪。
除了小七上岸,吴子聪背着萧淑梅紧接到了。其他待命的人帮他把萧淑梅放到地上。因为是老公的大姐,顾暖一边抱儿子,一边走过去看萧淑梅的情况。只见萧淑梅双眼紧闭,气息只剩下一丝。一群人都眉头皱紧,必须赶紧把萧淑梅移送到船上接受治疗。
最后安东尼和庄浩然的身影逐渐向大家靠拢,这对叔侄俩在做平生最大的努力。然而,对面突然传出的动静打破了此刻众人胜利在望的安宁。
大部队的脚步声逼近他们刚才逃离出来的闸门,在那里出现了人群的影子。原来苏逸夏尖叫的时候,这个声音不止惊动了鳄鱼,也惊动了牢狱里其他人。看见有追兵出现在了闸门,展大鹏指挥其中一把机关枪向敌方阵营扫射。
哒哒哒的枪声把安东尼吓到,他两腿迈不开。只差两步能踏上安全地带的庄浩然回头看他没有跟来,赶紧伸出手回去拉他的身体。
“二叔,救我!”安东尼恐惧的大声地喊。
只见是一个飞速移动的人影穿过了密集的子弹群,冲安东尼过来。庄浩雄一个捕抓,先抓到了安东尼来不及逃脱的一只手臂。
“你们以为能逃得掉吗?”庄浩雄抓住少年后发出得意的邪恶的笑声。
庄浩然只知道只要对方一用力,立马可以把受伤的安东尼连带他庄浩然一并甩进鳄鱼池子里,让他们变成和苏逸夏一样变成鳄鱼的盘中餐。
说时迟那时快,啪,一声枪响,展大鹏手里的手枪发出青烟,庄浩雄不可置信地看到了自己中弹的下体。血流从他裤子上流下去,血腥味很快引来了饥肠辘辘的鳄鱼们。庄浩雄抓住安东尼的手没有放。
展大鹏身旁的狙击手瞄准好了,连开几枪,庄浩雄抓住安东尼的手指头被精准的子弹射断。在摔进鳄鱼池子的一刻,他冲自己弟弟和养子咆哮:“我会拉着你们下地狱的!”扑通!池子水面荡漾起巨大的水花。鳄鱼们蜂拥而上分享美食,引发的阵阵水面波澜打湿了池子边。安东尼一个脚步不稳,一只脚落入了池子里。
一条鳄鱼闻到了他的气息张开血口咬过来。庄浩然跳下去,骑在了鳄鱼头上举起两只拳头砸。安东尼在池子边用一只脚用力挣扎想站稳,一边对池子里的庄浩然喊:“二叔!”
池子边其他人一看这个状况危险到了极致。展大鹏飞奔过去把站不稳的安东尼先拽到池子边上,接着将少年用力一推,推送到了安全地方。
池子里的危机此刻仍然没有缓解。凭庄浩然一个人怎么可能和鳄鱼斗。不止他骑上去的那条鳄鱼使劲儿要把他甩下来,其它闻到猎物的鳄鱼迅速游了过来包抄。机关枪只能向水池里扫射吓退鳄鱼,同时不敢打出太多子弹,生怕不小心伤到庄浩然。
展大鹏拿出的手枪近距离射到庄浩然骑的那头鳄鱼头上,鳄鱼中弹后下沉,但是,力气耗尽的庄浩然已经没有力气继续自己游到岸边了,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地伴随鳄鱼的尸体要往下沉。
“二叔,二叔——”安东尼用尽力气喊着,“二叔你睁开眼,你要见的顾小姐在这里,快到了!”
不远的距离,他好像看到了她那双眼珠,那么明亮,好像夜空里的星星一样。在他为了逃避庄浩雄猎杀的近三年里,好几次都快放弃了的时候,只要想到她,只要想到他的奶奶,他都不能,是不能这样轻易的放弃——现在,他算是完成任务可以走了吗?
“庄先生,握住绳子!”
黑暗里,她的声音像光一样传了过来,同时照亮了他快要合上的眼睛。只见展大鹏发射出了腰上佩戴的救命绳索。庄浩然的手伸了出去,在他握住绳索的瞬间,展大鹏用力一拉,把他从水池里拽了上岸。追猎而来的鳄鱼被待命的机关枪扫射,水池面上布满了残肉和血液,变成了一片朱红色的海洋。展大鹏拎起庄浩雄,几个大步一跃,两人抵达了安全的草地上。
小七见所有人安全了,问起展大鹏:“四哥,怎么只有你?”
“老六受伤了,三哥先把老六送回船上。二哥和小链直接冲进去城堡找人。”展大鹏向他解释。
找人?找什么人?他们这些人质不是从这里胜利逃脱了吗?小七只是疑问了一下,很快明白了萧夜白是冲进去抓大头目了。如果不把洛克和穆这两个大头目一举消灭的话,难免这群人卷土重来,对他们继续追杀。
暗岛上的人因为突如其来的袭击已经乱成了一片。很多人为了自己保命,没有抵抗而是选择先逃命,因为他们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上岸,但是确实听见了海面上有人向他们岛上建筑物发炮的声音。萧夜白和张小链于是几乎不用怎样想着策略进去,从一群逃命的人中间擦身而过,大大方方地从大门口走入了城堡里。
这群亡命之徒因为各自怀着私欲是很难团结在一起应付攻击,一旦遭遇突袭很容易变成乌合之众,根本没有正规部队作战的能力。即便如此,萧夜白和张小链都感到了蹊跷的地方。按理讲,有大魔头洛克和穆坐镇的话,尤其有穆这个宛如天神预知能力的人指挥布局的话,不会说导致到底下人遭遇到攻击后立马变成了一团散沙。
一个不好的念头倏然闪过了萧夜白的心头。他双眉紧紧皱着,按照给他发信的老五的说法,无论如何,此行必须抓住穆!他和张小链抓住了一个在城堡里逃串的人,按住对方的脖子逼问:“穆呢?”
“穆,穆先生,在占卜房——”
“哪里?”
“最,最里面的那间房间。”
两人加快脚步,往城堡深处走。一边走,张小链一边望:这里是他的那帮哥哥们曾经被绑架囚禁的地方?
确实见是个非常诡异的地方,无论装饰和家具,处处充满了黑白这样让人感到恐惧的颜色以及古怪的装潢雕塑。
萧夜白像飞一样地向前奔跑。对于这个占据了他多少年噩梦的地方,此刻却没有引起他任何的反应。不要说什么留恋回想,单纯的害怕和恐惧都已经不在了。不是说因为童年的阴影不见了,只是因为他现在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谈何来去顾虑到自己以前的感情?
张小链感觉到了他前所未有非同小可的情绪波动,脚步要勉强跟上他已经非常吃力,心里面因此想起了之前自己被安排跟萧夜白时,卫长青对他吩咐过的话:如果他发现萧夜白情绪异常的话,要立即通知其他人。手指头,暗自在腰间佩戴的联络装置上按下了紧急按钮。
跑在他前面的萧夜白突然停住了脚步。
距离他们不到两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白头发,皮肤白得像透明一样,眼珠子几乎也是白的。是那个传说中的大魔头洛克。
张小链一惊之下,站在萧夜白后面时,先拔出了手里的枪。
对面的洛克看着他手里的枪口,手指头拨了下自己额前的刘海,显得出人意外的轻松散漫,好像早知道情况会变成这样一样,嘴角一勾,道:“你们来找穆,是吧?”
“他在哪?”萧夜白冰冷的声音响彻在黑暗的走廊里。
“我不知道。”洛克说,两只手插到自己身上穿的外衣口套里,懒洋洋地说,“不要说你找他,我也在找他。但是你知道的,像他那样聪明的人——”
果然是,如今整个暗岛混乱成一团,都是因为——穆早就不在了。
“是,他把我们全部抛弃了。”洛克说出了萧夜白他们心头隐藏的答案,“这就是结局,萧夜白,明白了吗?”
“你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张小链只觉得他这话诡异到了极点,声音抖动地发出质问。什么结局?他们都没有找到穆,怎么叫做结局了?
洛克突然笑了起来,发出一串仰天大笑,边笑边从他的鼻孔里喷出了一串血流。
站在他对面的两人脸色齐齐一变。
萧夜白骤然冲了过去,拿住了这个男人的脖子,按到了墙面上,道:“你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哪。——说!”
“我真的不知道,萧夜白。如果你想了解真实的故事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事实上就是,我只是他的一颗棋子。”洛克面不改色,固然从他嘴巴里鼻子里不停地流血,而且流血的趋势俨然已经止不住了,是神仙都回天乏力了,“他知道我要死了,所以,必须找寻另一颗棋子为他所用。这个人,最佳人选,自然是你,你有和我一样发疯的本质,只要他对你做出对我一样的事。”
“你说的什么?”萧夜白的嘴唇抖了抖,不知道是剧烈的愤怒还是什么情绪。
洛克能感觉到对方卡在他脖子中上的手在用劲儿,嘴角勾了勾,露出了死亡的诡象,他抬高的手,意图摸到了萧夜白的脸上,用一双迷离的眼睛望着萧夜白:“你和我很像,真的很像,所以,我既不想杀你,又舍不得杀你。但是,你会走上和我一样的路,你会发疯的。这些就是真相。”
张小链在旁听着他们对话,不仅听不明白,而且,只看萧夜白此刻脸上的表情变化,都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二哥!”张小链找回了声音,拉住萧夜白的手臂说,“你冷静一点,我们可以把他带回船上去,再严刑拷问。”
“不可能的,我已经要死了,没人救得了我。而且,你们再不走,真要在这里和我陪葬了。”尾随洛克这话音落地的是,城堡深处发出了巨响,是地底下埋伏的炸弹发生了连环爆炸。他们踩着的地基在剧烈摇晃,天花板裂开,无数砖粉像下雨似的掉落。一面墙已经开始崩溃倒塌。
“二哥,走啊。”张小链拽住萧夜白转变方向。
可萧夜白一动不动的,两只手抓住洛克的脖子没有松手。洛克脸部的表情逐渐变得僵硬,像是一个面具。再触摸上去的话,可以发现,他已经没有气息了。
“他死了,二哥,我们必须马上走!”张小链用力摇晃萧夜白的身体。
萧夜白回过神来,两手松开了洛克的尸体,却是脚步继续往前。他的执拗吓到了张小链,张小链张开双手抱住他的腰:“二哥——”头顶上的天花板崩裂掉了一半,可以听见上面倒塌下来的建筑物轰隆隆的巨响。整个城堡在四分五裂之中。他们随时会被坍塌下来的巨大土方活埋。
“二哥,想想嫂子,想想孩子,你听见了没有,二哥?”张小链用近乎哭的声音请求。
萧夜白依然什么都没有听见,一双眼珠仿佛死鱼一样盯着前面某个方向,吐道:“不,我看见他了,我知道的,他在这里,他一定还在这里,他是赌局我不敢冒死去把他抓住!”
张小链听到他这话愣了下,回头,仿佛前面真有个什么影子藏在城堡里面。可是,他们现在首先要面对的是即将倒塌的房子!
“二哥,我们没有找到他之前,会先——”
轰,他们面前一片灰土飞扬,一大块砖石重重落在了他们前面的路上。在黑暗里栖息观望这一切的黑影仿佛一闪而逝。萧夜白刚要追上去,后面突然飞来两声童音:“爸爸,爸爸——”是小儿子的声音,是失踪了很久的二猴子深情的呼唤。
眼前的黑影真真正正地不见了,是幻觉。萧夜白转回头。
“爸爸你在哪?妈妈在这,我在这——”
二猴子歇斯底里地喊着,两只小眼珠通红通红的。旁边叔叔拦着他不再往里冲,可听说爸爸在前面的城堡里,在他眼前出现的却是城堡在倒塌,随时,他爸爸是不是要在里面死了?
“爸爸,你不要丢下我和我妈妈——”二猴子的小嗓子用尽了所有力气,喊出这最后一声,“爸爸,你骗我,你说你是超人,可是你到现在都不出来——”
砰的一声巨响,支撑城堡的最后那几根支柱塌了,伴随而来的是整座庞大的建筑物犹如豆腐一样碎裂。
顾暖的心头一个揪紧,一瞬间感觉是窒息了。要是他死了的话,不,她想都不敢想,他不可以死的,要是他死了——他答应过她什么,全都没有用了吗?
“萧夜白!”
“嫂子!”展大鹏用力挡住她,同时脑袋一懵,不会吧,萧夜白真的是在里面出不来了?
“萧夜白,如果你敢去死,我找其他男人——”
“对,爸爸如果你死了,我同意妈妈找其他男人——”
现场其他人听他们母子俩这话,全部愣住了。
城堡倒塌后灰尘漫天飞扬,一阵强劲的海风卷走众人视线面前的灰尘以后,露出了两个蓬头盖面的男人身影。
二猴子的小脸蛋从悲伤到喜悦只是一下,迈开两条小腿飞奔上去,伸出小手抱住了大白爸爸。
萧夜白伸出的手指头捏住了二猴子的脸:“你刚刚说什么,同意你妈妈找其他男人?老子给你吃喝养你这么大还是你亲爸,你这么报答老子?”
二猴子的小脸被捏得别提多委屈了,说:“爸爸,我说的是前提,有前提——”
顾暖走了过来,对着大白狗叉腰佯怒:“你儿子没有错,你不是打算在里面把我们抛弃了吗?敢做出这种事,不要怨我们!”
被老婆劈头盖脸训了一顿,大白狗悻悻然的。站起身,一只手搂住老婆肩膀,一只手抱起小儿子:“是是是,但是,你们想想,我怎么可能把你们让给其他人呢?——对了,他们怎么在这?!”
众人见到大白狗看到仇敌分外眼红的眼神儿,才记起吴子聪和庄浩然都跟来了。
“去去去,快把他们赶到另一艘船去!”大白快气死了,他是来这里救儿子的,绝对不是来救情敌的。
原来刚才向暗岛上发炮的,是他们的船抵达暗岛后,向附近的军舰发出了联络信号,军舰赶来后向暗岛发动了攻击。伤员分成两批上船,像吴子聪、庄浩然之类的,肯定被大白赶到另一艘船上去了。其余人回到了他们来时搭乘的那条船。
船上,唯一的医生欧亚楠从之前已经忙得不可开交。首先他给卫长青做了紧急手术。接下来,病重的萧淑梅被送上船后,其病情之严重,让欧亚楠一度脸色严峻不已。由于萧淑梅呼吸太弱,只能采用辅佐呼吸装置。所有人获救上船以后,萧夜白指挥船只离开暗岛,一群人决定返回国内。路上伴随信号的逐渐变好,欧亚楠和老师取得了联系,说明船上病人伤员的基本情况,好让唐思礼在国内先做好迎接病人的准备。
唐思礼听完他口述的情况,说:“确定是赵小姐的母亲吗?”
“是的,她得了严重的肺痨,呼吸微弱,但是我想,尽我所能会让她撑回到医院。”
站在唐思礼身旁听见这话的赵梦瑾,忍不住眼眶里泪花滚动。她妈妈,得救了——转身,她用力吸了几口鼻子。
唐思礼挂掉电话后对她说:“该知道的消息都给你听了,你可以走了。”说完,他冷酷地拉开诊疗室的门,遣客。
“唐教授。”赵梦瑾转过头,对着他时恢复了平常的表情,说,“我说了,我要转行,当你的助手。”
“你说什么?”唐思礼像是在听笑话,嘲讽地扫过她脸上一眼,“赵小姐,你知道培养一个医生需要多长时间吗?这可不是你随随便便拉首乐曲就可以办到的事。”
“我从小练琴也练了很久。”
“但是你现在多少岁了,你认为你现在还有这个机会改行学医?”
“你说怎么办?我的手都残废了,不能拉琴了不是吗?总得找另一道门路谋生。”
“你这是打算赖我?我说会给你治手,可没有说过让你当医生。”
听他这个口气,都知道他已经气急败坏了。
赵梦瑾冲他笑一笑:“你是不是想起上回在楼梯里,我有感觉,你也有感觉对吧?”
那个吻是吗?猝不及防被她强吻之下,他心神涣散之间,居然和她在口舌间纠缠了一阵,事后自然是后悔不已。
“唐教授,我也没有想到——”赵梦瑾抓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眨眨眼,“该不会,我是你的初吻对象吧?”
他不是经验很老道吗?怎么却是让她突然感觉到他被她的吻拉进去的时候,满满都是青涩的味道。
砰!唐思礼摔了门:“我劝你可以走了。不要忘了你亲人的命还在我手里。”
赵梦瑾瘪瘪嘴:好吧,她错了,不能把这个男人彻底惹毛了。这个男人俨然有底线,但是,她肯定不会放弃他的。妈妈回来以后,她更没有理由放弃他了。
见她终于走了,唐思礼走回到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拉开抽屉,取出里面的一份资料翻了翻,两条揪起来的眉宇陷入了沉思。
船上,大白一家四口团聚了。二猴子一路上船前都在问:“哥哥呢?我梦到哥哥来找我了,但是哥哥呢?我怎么见不到哥哥。”
大白突然觉得这个小儿子不是普通的呱噪,因此上船后,直接把小儿子带到了大儿子睡着的房间里,要给小儿子一个教训,看小儿子以后敢不敢再钓马子,说:“你哥哥为了找你,接受了特殊的催眠术,现在一直睡着,醒不来了。”
二猴子小眼珠一瞪,回头看爸爸:“不是真的吧?!”
“你不是爱美人不爱兄弟了吗?见色忘哥了吗?去见你的贝贝呀,找你哥做什么?”
大白爸爸的口气此刻好凉薄,二猴子忍受不了,大声嚷嚷:“才不是呢。我是因为看见贝贝是哥哥的粉丝,想帮哥哥招揽人气,而且贝贝看起来很有钱,将来可以给哥哥当赞助商。”
二猴子这是什么脑子,天生的经纪人脑子吗?都已经开始学会精打细算明星生意了。
不管怎样,听爸爸这样一说之后,二猴子的小心头已经全部吊起来了。他跑过去,推推哥哥的身体:“哥哥,你醒醒,我回来了,我是明礼。”
聆信一动不动,双眼紧闭。
明礼推了好几番,眼看哥哥没有醒来,心头越来越怕,回头想再找大人帮忙时,却见大人都不在屋内了。
二猴子登时哇一声哭了出来:“哥哥,我怎么办?”
在隔壁屋子观察这对兄弟的父母,听到二猴子此刻的哭声吃惊不小。想这个小家伙,据说从被绑架当人质,到一路可怕的逃亡过程中,都没有掉一颗眼泪。怎么这刚回来,见到爸妈也不哭,见到哥哥反而就哭了。
顾暖和萧夜白面面相觑。
眼看屋子里的二猴子不是普通的哭,是前所未有的伤心欲绝,哭得一张小脸蛋全花了,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哥哥,哥哥啊——”
“吵——死——了——”
二猴子猛然止住流到了小嘴巴里的泪花。
他刚才没有听错吧?二猴子马上转过头去,身体同时扑过去,小嘴巴扑在哥哥脸蛋边上,吹气:“哥哥,要不我亲亲你,把你像睡美人一样吻醒了。你放心,我最爱的人是你,不是贝贝。”
有没有这么恶心的?一回来就变回大白爸爸那样恶心了。聆信在二猴子的小嘴巴贴过来时,赶紧翻过身去,佯怒道:“你让我睡一下不行吗?”
“不行,你不要睡了,你再睡把我丢下怎么办?”二猴子唠里唠叨地爬上床,躺在哥哥旁边,小嘴笑眯眯的,这回他可安心了,说,“一路上我好想哥哥,贝贝不好,和贝贝在一起我不能哭,如果和哥哥在一起,我就可以哭了。”
聆信汗然。二猴子一路想着他原来是考虑到这个作用。他再屏住气,再听听二猴子暴露什么秘密,结果发现,这家伙像往常一样,每次捣乱之后爬到他身旁马上呼噜大睡了。对这只与他在娘胎开始已经形影分离的二猴子,他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无奈地勾了下小嘴角。聆信转身,捏起被头把被子轻轻盖到弟弟的身上。看着弟弟那张睡觉流口水的小脸蛋,聆信眯起了眼睛:还好,这个虽然挺麻烦的家伙,却缺少不了的家伙,回到他身边了。
隔壁看着儿子们的萧夜白,搂紧老婆亲一口。
抵达国内是几天后的事了。伤员病人们被紧急送到了明新医院进行下一步的处理。
唐思礼一边接手学生手里转过来的病人,一边听学生讲述每个病人的情况。
“卫少的情况是中间发过高烧,怕有感染,船上手术的条件有限,可能清创不彻底,因此进行二次手术,现在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下来。”欧亚楠口干舌燥马不停蹄地说,暂时不敢歇气,“萧大小姐的情况是,还是呼吸状况很弱,在船上时已经开始了抗生素治疗,但是支持治疗的话只能回到医院再做。”
“这两人再观察再观察吧。”唐思礼拿笔点着手里拿的平板电子病历,突然说了一句,“萧太太怎样?”
萧太太?欧亚楠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好像没有和唐思礼说过顾暖有受伤吧。
唐思礼见他没有回答,拍了下他肩头,让他可以先去休息了。可欧亚楠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紧跟在他后面细声问:“教授,是不是我姐姐的病情——”
“你什么都没有发现吗?”唐思礼反问他。
欧亚楠早就眉头揪成了一簇,好不容易艰难吐出一丝声音:“她的听力,越来越糟糕了。”
唐思礼听着他这话,表情未变,那双眼是看着赵梦瑾冲进了萧淑梅刚推进去的重症监护室。
跪在母亲床边,赵梦瑾泣不成声:“妈,妈——我对不起你——你要是死了,我肯定也不活了——”沉积在她内心深处的愧疚已经太久太久了,要不是抱着一线仅存的希望,她真的是早就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如果她那个时候无论如何阻止母亲前往的话,她的弟弟也不会因此小小年纪经历失去母亲的巨痛。
其他赵家人闻讯赶来,在冲到病房门口,听见赵梦瑾这话,赵梓荣伸出双手拦住了其他人进去病房。这个时候,他很清楚,除了大女儿,谁也没有资格先进去看萧淑梅。
小布丁和哥哥一块擦拭眼角。母亲回来了,母亲被敌人摧残病重的样子,固然让他们感到伤心愤怒,但是,总归是回来了,现在反而是姐姐的声音,让他们无法自已地落下眼泪。
如此动人催泪的一幕,让欧亚楠转过脸。在他旁边的唐思礼却是一脸的漠然。
欧亚楠因为唐思礼此刻的表情,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破天荒的想法:那个家伙死活不肯和顾暖相认,该不会也是像赵梦瑾这样?究竟是,怎么是一回事?到了今天一切事情已经走向结束,那个人,依然不出现?
*
顾暖和老公带儿子先回家去了,因为家里的几个老人早等着他们回家,等到心焦难忍,焦头烂额。
按了门铃,家门打开,两只小猴子对家里的人喊:“姥爷,姥姥!”
“哎!”顾妈顾爸见到回来的孩子惊喜若狂,一人一双手抱起一个外孙子。
顾爸把二猴子举了又举,讶道:“你怎么轻了这么多,明礼?在外面没有好好吃饭吗?我就说了,美国的伙食肯定填不饱你这个小肚子。”
二猴子被姥爷这样一说汗滴滴的,小嘴巴说:“我这是要当小明星,要保持身材。”
这话让两个老人想了起来,对了,是听萧家人说,他们这个两个宝贝外孙在美国已经变成了小明星,电台里的脱口秀小明星。
“你们两个真棒!”顾妈这个姥姥最爱夸孩子了,对两个孩子左右拥抱,亲亲,奖励。同时,顾妈那双慈祥温柔的眼睛在看到孩子后面的女儿女婿平安无事时,心头所有的大石头才都算是尘埃落定了。
之前,有段日子女儿一家的消息总是断断续续的,让他们好不担心。顾妈都不敢说,顾爸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吃好一顿饭了。
两猴子被姥爷姥姥亲完脸,知道自己大了不能让老人抱着,自己下来。下来后进入屋子里发现,客厅里头坐着其他人。
萧老太太,自从在他们兄弟俩踏进门口已经盯着他们的身影了。除了萧老太太,还有个在旁边坐着,像没事人浑然不知拿遥控器看电视的赵夫人。
“她怎么来了?”二猴子指住萧老太太问。
顾妈连忙纠正:“那是你太奶奶。”
萧老太太先哼一声:“这么快忘了你们的老祖宗了?”
“太奶奶好。”聆信规规矩矩地叫道,不会给大人们添麻烦。
二猴子撇下小嘴,在哥哥示意的眼神下,走到萧老太太面前说:“对不起,太奶奶。”
萧老太太脸上的表情才有所缓和,摸摸他们兄弟俩脑袋,再看他们兄弟俩身上脏兮兮的,皱起眉头说:“怎么全身都是脏的?没有洗澡吗?”
他们在船上,哪有可能洗澡,换件衣服已经很不错了。顾暖进门和长辈们打完招呼,对顾妈说:“妈,先给他们两个放洗澡水。”
“好。”顾妈应着,进去冲凉房准备热水。
顾暖赶着两个儿子准备衣服然后要进冲凉房。
在她做这些的时候,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老公站在家门口没有进来,就站在那里这样看着她。
顾妈放完洗澡水出来,朝女儿背影说:“热水放好了。但是他们吃饭了没有?是不是要先吃点饭?我去给他们弄点面条?”
顾暖背对顾妈,完全没有听见的样子。
顾妈才想起了女儿耳聋听不见,说起来,由于女儿有时候表现得像正常人一样,都让她几乎忘了这事。她点点女儿的手臂。
感觉到有人拉自己,顾暖回头,看到顾妈,问:“有事吗,妈?”
“没有什么,我刚才只是问你——”顾妈边说,给女儿打手势,再在纸上写什么。
不用说,顾暖此时两只耳朵,都是懵的,仿佛被什么完全蒙住了一样,啥都听不见了。自己的这种状况,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很显然,现在越来越严重了,直到此刻,她是突然间一切声音消失不见。以前,有时候她听不见的时候,听力只是中断一下,能等会儿自己恢复起来,但这次奇怪了,等了良久,她努力耐心地听,却一直什么声音都没有进入她的耳朵。
难道是,她从此要什么都听不见了吗?一抹慌措,不由自主闪过她心头。
顾妈口干舌燥解释了半天,看女儿好像愣愣的,不由疑问:“你知道我说什么了吗,暖儿?”
顾暖只好看向了母亲手里写的那张纸条,看清楚母亲写的问题后,答:“他们吃饭了,是,在船上吃了一些。”
站在门口的萧夜白,突然捏紧了两个拳头,转身下楼。
顾爸从房间拿东西出来时突然见到女婿走掉的背影,惊讶地喊道:“夜白,你去哪?”
楼下,张小链开车送他们一家到家,刚打算把车开走。萧夜白匆匆从楼上冲下来,什么话都没有说,径直拉开他的车门。张小链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吓一跳,虽然早就觉得他不太对劲了,从暗岛回来后一直都不太对劲。这是很奇怪的事,明明,不是所有人都被救回来了吗?洛克这个大魔头也死了。
“二哥——”张小链问。
萧夜白脸色发青,颜色和死人的颜色差不多。
张小链快被他吓死了,急着拨打其他兄弟的电话求救。
“开车!”萧夜白骤然一声大吼。
张小链手忙脚乱抓住掉落的手机,握住方向盘踩油门,道:“二哥要去哪?”
萧夜白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张小链小心翼翼把车往前开着。由于萧夜白没有说要拐弯,他也不敢拐弯,只能一路往前开。不知道开到了哪儿,前面路口处,一辆黑色摩托车迎面冲他们的车头过来。张小链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时,萧夜白的脚突然伸过来帮他踩住了刹车,车停下,萧夜白拨开车锁直接下车。
迎面的黑色摩托车停了下来。
萧夜白一个箭步朝摩托车过去,伸手抓住了摩托车上男人的衣服。
张小链跟在后面下车以后,在旁边六神无主地站着,看前面他们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把对方拽下了摩托车,萧夜白冲着对方的脸,一字一句地咬道:“老五,你这回死都不能走了,我告诉你!——她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萧夜白狂怒地叫着,对面戴黑色摩托车头盔的男人,却显得异常沉静。
张小链在这时候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人是他们这帮兄弟中传说中的老五——顾笙。
顾笙任萧夜白抓住自己的黑色夹克,戴头盔的脸部被遮盖以后,外面的人谁都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从头盔里面传了出来,像水一样的冰凉:“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无论如何必须先找到穆!”
“他先预感到了不妙的兆头,从暗岛里提前跑了。你猜到了不是吗?所以你没有去暗岛。你找到他没有?”
结果肯定是没有的。顾笙沉默的姿态,无疑在萧夜白的心头上泼啦浇了一盆冰水。
家里,顾妈带两个外孙进去冲凉房洗澡。顾爸不解着刚回家的女婿怎么掉头就跑,在客厅房间来回徘徊,心神不定,问女儿:“你知道夜白是怎么回事吗?”
顾暖完全听不见自己父亲在说什么。说是她会看唇语,但是,毕竟唇语大多数是要靠猜的。这使得她对其他人说话的反应要比往常迟钝一些。
这令顾爸察觉到了异常,女儿好像也不太对劲了,顾爸问:“暖儿,你听不见我说话吗?”
听见这话,萧老太太忍不住插嘴:“你女儿本来就是耳聋的人,听不见的,你这样和她说话行吗?”
顾暖试图让自己保持自己,对父亲说:“我刚才是让他去超市买东西了,他可能刚想起所以去超市。没事,我出去找找他。”
顾爸刚想对女儿说不用了,结果见女儿转身就走,和女婿一模一样,这更让他心头犯了疑惑。
走出家门的顾暖,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时,心里全乱糟糟的。
眼前这个突然完全听不见的状况,让她始料未及,因此,她尚未想到应付的措施。顾爸顾妈是从来都不知道她的真实情况而已,可她老公不一样。大白狗是知道她这个情况了,是不是?他会不会因此做出什么傻事来?一抹担心抓住她心头。
顾暖浑浑噩噩想着。到了楼下,一辆自行车在人行道上骑着过来,对着站在路上挡住路的她按铃叫喊。顾暖没有听见,被疾驰来的自行车头刮了下,差点没有能站稳。
踩自行车的人回头冲她骂:“你耳聋的吗?叫你让开你都没有听见?”
顾爸趴在楼上的阳台上看到底下这一幕,气得七窍生烟,迅速转身下楼。
顾暖呆站在原地,四周,什么声音都好她全听不见,包括旁边过往的车辆行人。以前,她尚未全聋的时候,都不知道原来一切听不见后的世界如此的险恶环生。等于说,她走到哪里都有可能遇到危险。
不!
她努力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没有关系的,很多聋子,不是照样可以生活的很好,她一样可以,她都克服了无数困难到今天了。转过身时,陡然却感到脑袋一阵晕,头顶上的太阳好像变成了无数的星星。她伸出手,没有能抓住身边的电线杆,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顾爸下楼来看见这一幕,整个魂儿都被吓掉了,边扶起女儿的身体,边拨打电话给女婿:“夜白,快回来!暖儿晕倒了!”
当顾暖再醒来的时候,只见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鼻子里充斥的是那股糟糕的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一张脸在她面前仔细地观察她。她眯紧眼睛才看清楚了,是唐思礼的脸。
唐思礼看着她,见她醒来,却没有开口说话,拿起她的一只手。顾暖看他好像是在她的手掌心里做了个什么检查。接下来,他收起检查用的工具放进了白大褂口袋里,走开。
见他这个态度,顾暖张嘴刚想说点什么,突然意识到旁边还有个人,转头,果然看到始终站在她床头的欧亚楠。欧亚楠和唐思礼一样,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有他看着她的那个脸色,很难看。顾暖都快以为他生了很严重的病。
“怎么了?”顾暖伸出去的手,意图碰触他的手,碰到他的指尖,发觉很冰凉。
听到她说话,欧亚楠仿佛才回过神来,给她把被子拉一拉,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照样一句话都没有说。
病房外面,顾爸坐在板凳上,六神无主。
他给女婿打完电话,飞车过来送他们母女来医院的人,却是张小链。女婿没有出现,不知道怎么回事。为此顾爸恼火了,难道这对小两口吵架了?吵架归吵紧,但是男人不该是这样子的,老婆都病了,再吵架都必须先停下来。
张小链看顾爸愠怒的脸色,想给萧夜白解释但是说不清楚,只能对顾爸说:“二哥马上就到的。伯父。”
顾爸哼一声,手掌心重重拍在大腿上,一双忧虑的目光望到急救室的门板上。顾暖被送进里面,已经过了许久了。唐思礼进去以后一直没有出来给他们病人家属解释什么。这究竟怎么回事?他都不敢打电话告诉老婆了,还有两个小外孙什么都不知道呢。
走廊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出现了一前一后两个人影。
看到女婿终于出现在走廊里,顾爸蹦起来张口就骂:“你跑哪里去了!我当时同意让我女儿嫁给你可不是要你这样的老公!你怎么当人家老公的!”
萧夜白被顾爸喷了一鼻子的唾沫,一双目光却只是直线看到病房门上,说:“暖儿在里面?”
“是,医生到现在都没有出来。”顾爸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提心吊胆过。他这个女儿,从小好强,什么都能干,哪怕耳朵出问题了,照样学习优秀,从不给他们父母添麻烦。什么时候顾暖有过倒下的机会?从来没有。所以顾爸不敢想,觉得没法想。
听了顾爸这话,萧夜白后面的男人走出来,擦过顾爸身边。
顾爸一个晃眼之间看到男人的侧脸,愣了愣:“欧医生?不对,欧医生进了里面了,你是——”
顾笙刚要拧开病房的门把走进去时,被顾爸抓住了衣服。
“你是顾笙!”顾爸叫道。
这是他无奈把人送给欧春华后失踪多少年了的儿子,终于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顾爸激动得无法自已,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这个孩子说了。
“顾笙,你知道不知道?这么多年,是,我和我妈都对不起你,但是——”顾爸啜泣着,“对,你怨恨我和你妈都没有关系的,我们心里早准备好了。”
顾笙面无表情。
萧夜白拉开岳丈的手,道:“让他先进去看看暖儿。”
顾爸想了起来,对养子说:“对了,你姐一直比谁都关心你,不相信你死了。”
听着顾爸这话,顾笙依然没有表情,他的手拧开门把,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一幕发生在面前。顾暖的目光射了过来,直接射到了门口上,与他四目相对。他以为她没有醒,可能还在昏迷,因为里头刚才没有声音不是吗,可是,都不是。她醒着的,醒着看着他,看到他,抓到了他,他逃不掉了。一抹剧烈的感情抓到了他心头上,他转身就要走。
顾爸吃惊他的举动。萧夜白皱了眉头,眼看刚才劝了许久好不容易把他强行拉到了这里来,结果,还是不能吗?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欧亚楠这会儿冲了出来,绕过床尾,以最快的速度抓住要逃的那个人,激动地道:“你还想躲多久?我告诉你,那声姐我叫了。可是你知道的,她最想听的是谁叫她这一声姐!——她听不见了,你知道吗?!”
门口几个人的纠缠,使得向来讲求肃静的病房里都变得乱糟糟的。戴上眼镜在专心看检查报告的唐思礼,貌似不满了,出了一声道:“算了。”
算了?什么意思?所有人愣了下。欧亚楠转头去看老师的侧影。
唐思礼抱着双手,站在放着CT报告的灯板前,此时此刻的表情更显得高深莫测。
“老师?”欧亚楠出声,总觉得,唐思礼应该知道了些什么。
本来被其他人抓住,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表情的顾笙,回头,阴暗的眼神落在唐思礼的身上。
唐思礼接到他的眼神,嘴角一勾,扬起一丝更冷酷的弧度,对学生说:“你放开他吧,没用的。”
“老师,你说什么?”欧亚楠急匆匆朝着唐思礼走过去。
萧夜白的眼睛眯成条缝隙,是盯住老五的脸。
唐思礼拿下鼻梁上的眼镜,捏了捏,眼看情况到了这个地步了,不说恐怕自己老板也不会放过自己,于是,他悠哉悠哉地掂了掂眼镜,对学生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每一个要当医生的人,肯定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是,老师是说过这话。”欧亚楠道,但是,还是听不懂唐思礼话里的言外之意。这句话,和这个男人有什么关系。
“他说,他是因为自己生病没钱治病,所以想当的医生。我相信这是其中的部分原因。但是,你之前不是一直超越不了他吗?现在,逐渐有靠近的可能性,是什么原因你很清楚。”
经由唐思礼这么一个引导,欧亚楠的头绪里稍微清晰了些,说:“以前是因为我学医的动力不足。”
是,要不是因为他现在拼命地想去救自己的亲人,欧春华也好,顾暖也好,要不然,他不会在短时间内学识突飞猛进。动力,是最能造就人是否成功的一个因素。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来推断,顾笙已经治好自己的病了,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导致他如此对医学执拗?
唐思礼道:“所以,这还用问吗?他那种疯子一般的行为,追求药学的行为,不是刚好证实了一点——”
“不要说了!”
眼看答案即将揭晓的刹那,顾暖的声音横生打断了唐思礼的话。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欧亚楠呆住:原来事实的真相是这样的吗?
唐思礼回头,看到顾暖那张愠怒的脸,这令他似乎有些小生怕怕地耸了耸眉头,接着往下说:“萧太太,我知道你很聪明,或许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却也早猜到答案是怎样的。但是,你应该知道,不是你原谅不原谅他,症结在他并不原谅他自己。”
眼看对方因为他这番话更为愤怒,唐思礼只好说:“萧太太,如果你情绪再激动的话,你的病情现在不适合激动,我必须给你点药了。”
欧亚楠看看自己的老师,看看床上躺着的顾暖,再转头,看到了那个几乎是拖着身体离开门口的顾笙。
顾笙走到了门口对面的板凳上,现在事情真相一旦揭开,他连逃的理由都没有了。
顾爸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在旁边支支吾吾地问女婿:“这是怎么回事,夜白?他们说,说暖儿什么病来着?”
萧夜白先安抚下岳父:“爸,你先到那边坐着,由我来处理。”示意张小链先带顾爸走开后,他一个人走到了老五面前,跪下,道:“是我不好,没有把穆抓住。可你必须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唐思礼说的,都是真的吗?”
顾笙仰头看着天花板的眼睛,慢慢地放了下来,看到萧夜白的脸上,突然发出的是一道凉笑:“你以为,他说的是真的,一切都有救了吗?”
“你知道她的病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萧夜白说。
“是——”顾笙吐口气,眼神和脸色却更加的迷离,晦涩,“她中的毒,和我一块中的毒。”
萧夜白只觉得他快没有生气了一样,不得两只手抓住他身体摇摇,把他摇醒:“你说她和你一起中毒的,什么时候的事?你不是没事吗?你都没事了,她一样会没事的,不是吗?”
说到这里,顾笙两只手猛地捂住脸,吼道:“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必须找到穆!”
萧夜白因为他这话嘴唇哆嗦了下:“你说是穆把你的病治好的?”
“是,虽然他把我绑架了,快要把我弄死了,但是,确实之前,所有医生都不能治好我身体奇怪的病的情况下,他把我从死亡里拉了出来。”顾笙说出这话的时候,声音又低又沉,压抑着各种各样的感情。
当时欧春华从顾爸手里接过他时,口口声声说会请名医把他的病治好,但是实际的情况是,世界上的名医都对他当时身患的怪病毫无办法。要不是欧春华把他阴差阳错送到了绑匪那里,遇到了那个神一般的男人穆。
“我原先也不知道我中的是毒,我不是生病了,是中毒了。穆用的什么方法帮我解毒,我找了很多年都找不到。而且连我自己怎么中毒都不知道。因为我的情况和她的情况又不同。我是中毒后全身发烧类似白血病的情况。她却不是,先是听不见了。诱因也不一样。我是因为淋了一场大雨发病。她是因为乘坐的车和其他人发生擦碰,引发了病发。这全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小时候任性,经常带她上山去惹那些奇怪的花草。”顾笙说到这里,似乎全部真相都明明白白在这了。
死寂,弥漫在了此刻现场所有人的心头。
萧夜白拿手抹了把脸上,道:“没有关系。你找不到方法,但是,只要找到穆,对,只要找到穆——”
顾笙却突然把眼睛对准他,说:“我听说洛克死了。他死之前没有和你说什么吗?”
“说了些话。”
“你还不懂吗?穆藏起来了。他要藏到,她死了,你发疯为止。你到暗岛去,我在外围想着捕抓他也没有能抓到这个男人的时候,说明一切都完了。”
“不会的。章三有第六感,可以算他在哪里。”
“章三怎么可能做到?他的第六感本来就比不上无所不能的穆!”
两人如此争吵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不让我试试,你怎么知道我不行?老五,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虽然大家都承认你很聪明,但是,一件事能不能办成,不是说靠你一个人!”
两个人回头一看,看到了坐着轮椅出现的章三凤。跟在章三凤后面的,还有展大鹏,贾宝墨等兄弟,一个个都是表情严肃,严阵以待。
顾笙的视线扫过他们几个,快速地转开脸。
章三凤决定:“我现在就试试。”
“不要浪费时间了。”这次出现的声音,是来自于病房内。
只听是唐思礼的声音说:“你们这样来不及的。如果她再不赶紧接受手术,可能活不过七十二小时。可是你们口里的那个男人,能让你们在七十二小时内找到他并抓到他吗?如果他真的如你们所说,早已洞察到了了这一切,肯定一切先准备好了。最少,让你们七十二小时内无功而返。”
所有人一震。
欧亚楠率先转回身:“教授,你说什么七十二小时?!”不可能。她不是只是完全听不见了吗,怎么会只剩下七十二小时的时间。
唐思礼冷静的眼睛看着学生:“她刚刚送来的时候,已经出现呼吸短暂抑制的情况,说明病变正在攻击她的脑干。脑干是生命中枢,一旦出事,神仙都回天乏术。”
欧亚楠突然腿软,但是,很快反应了过来,说:“这样的话,还等什么,赶紧做手术。”
哪里知道他这话,引发的是顾笙忽然从板凳上跳了起来。
冲入病房里的顾笙,一只手拎到了唐思礼的白大褂领子上,用力地瞪着唐思礼的脸:“我知道你很爱钱,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是,这个手术你别想做,我告诉你!”
唐思礼面对他这番挑衅,只是嘴角一扬:“但是,好歹比起你这个药学专家,我的手术刀最少可以救她一命。”
“你救她,你这是在救她吗?”
欧亚楠走了过来,往他们两人中间插着,对顾笙说:“老师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你懂什么,你这个窝囊废!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要把她变成了残废你都信!”顾笙转头冲他吼。
欧亚楠被他喷完嘴,脸上晃过一丝讶异以后,看到了唐思礼的脸上。
唐思礼的表情没有变,但是,已经说明了顾笙说的是事实:“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你们必须知道,比起让她残废了,是不是让她活着更重要一些?”
一群人谁也不敢去看此刻顾暖的脸。残废,可能是远不止像章三凤这样只是瘸了一条腿不能走路。按照唐思礼的说法,有可能全身瘫痪,具体要看需要切除脑部多少病变的组织。
在这个宛如陷入了僵局的场内,萧夜白突然如一阵飓风冲进了病房里,一把将床上的人抱了起来。
其他人回神看见他这个动作,拥上去阻止。
“二哥,你不能把她带走,你冷静一点!”
“萧夜白!”
在医院里养伤的老六和老七问询匆匆赶到现场,见到如此混乱的局面,同样的吃惊不已: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一个人突然拨开了众人,冲入人群里,冲死劲抓着老婆不放手的萧夜白一巴掌甩了下去:“她首先是我女儿,才是你老婆,你给我放手!”
顾爸怒了!其实并没有走远,顾爸躲在一边上,一直听他们说话,直到完全听懂了他们所有人的话,虽然一些专业词汇他作为年纪大的人依然听不懂,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作为父亲此刻需要做出来的抉择。
被岳丈扫了脸的萧夜白抬起头,仿佛懵懵懂懂的孩子看到顾爸脸上:“爸——”顾爸眼眶全是红的,但是他的脑子很清楚,做父亲的脑子比谁都要清楚:“她是我和你妈的骨肉,比你更疼。所以,我做的决定,绝对比你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的决定是,我和你妈生了她以后,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孩子的命,从此不是我们的了,是她自己的了。所以,我们不能决定她婚姻,不能决定她爱情,不能决定她要干什么。哪怕到了现在她面对生死的时候,我们必须尊重她自己的决定。”
顾暖因为刚才乱哄哄的局面,使得本来就有些晕眩的脑子更晕,一直缓过不劲来,直到这会儿听见了父亲的声音,她睁开眼,冲着其他人,点了点头。
“暖儿?”萧夜白回头,抚摸她的脸,那手放在她脸上如此小心翼翼,生怕她像瓷器一样破了。
顾暖对他们说:“把聆信和明礼带过来。”
她这话,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一群人愣了一下。
在顾爸说声好,往外走,遵循女儿的心愿去带孩子过来时,欧亚楠急匆匆过去搭住顾爸的肩头:“不行,爸,不行!你这样做,会让她失去生存的意志力的——”
顾爸听见他那句爸时,停住了脚步,回头,冲他说:“你喊了我爸,喊了她姐,更应该尊重我们,是不是?”
欧亚楠无论手指脸上肌肉,都在抖动着。这样的一种感情,是他在欧家从来没有能体会到的。生死离别的家人的爱和家人的信念。
顾爸拍拍他的手,安慰他,仔细想,这是自己的亲儿子第一次喊他爸。
在家里的顾妈终于听到了消息,那刻,天崩地裂。她一下子腿没有站稳,软了。萧老太太看见她掉手机又要晕的样子,大惊失色:“喂,亲家!”
赵夫人扔下了手里的遥控器,跑过来把顾妈扶住,说:“没事,她运气很好的,我知道,她比汝珍的运气要好多了。想想她在那个凶宅生孩子都没有死吗?”
顾妈睁开眼,看着赵夫人:“你记起来了?知道是谁?”
“我只记得汝珍,只记得你女儿顾暖。”赵夫人此时说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胡话。
萧老太太都瞪着眼珠,不知道赵夫人这是不是真老糊涂了。
聆信和明礼听见说姥姥晕倒了,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紧张地围着顾妈:“姥姥你病了吗?我们打电话叫舅舅过来看你。”
“不用了。”顾妈重新站起来,伸出两只手搂住孩子们,嗓音里哽咽着,但是,生怕吓到孩子,于是努力忍着,“我们现在去医院。你们陪姥姥去医院,好不好?”
聆信和明礼小兄弟两人,立马都皱起了小眉头:姥姥这个样子好怪!
萧老太太第一个不同意,说:“你去医院看病你一个人去就够了,怎么可以拉孩子去呢?孩子多大年纪,你不知道医院里病菌是最多的吗?”
顾妈一听老太太这样说,气不打一出来,怒吼:“首先这孩子是我女儿的,我们要把孩子带到哪就去哪。他们也不是姓萧。”
萧老太太被顾妈口里的这阵风吹到头发都竖起来了,老太太这突然莫名其妙被骂也是又气又怒的。想着这个顾妈突然发起什么疯。
见顾妈带孩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出门,她这也拦不住了,赶紧打电话给自己儿子:“鉴明,你去医院看看亲家,亲家病了,还有,把两猴子带回来。看病带孩子去算什么长辈!”
结果儿子面对她这番责备顾妈的话半天没有声音,萧老太太感觉到了蹊跷,眼皮跳了跳:“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萧鉴明说:“我会去医院的。”说完挂了电话。
顾妈带两个孩子下楼,张小链开来的车停在马路边等着他们了。等他们三个上了车,只见萧鉴明乘坐的王座也到了。顾妈就此一阵心头紧张。却见对方的车并没有打算拦着他们上路,只是在他们的车后面尾随着。
医院里,一帮人除了等孩子过来,全部都陷入了可怕的焦躁的情绪里面。卫长青坐在轮椅上听完了其他人所告知的真相后,一时也是无法置信:“你们说,老五一直不肯出现,是因为是他自己把自己姐姐害了。”
“好像是这样的。”展大鹏沉重的口气说,“他小时候贪玩,不懂事——”
“哎——”卫长青这个热血汉子,这会儿也只能用手扶住额头来表示,接着问,“你们刚才在争吵什么?”
“说是,嫂子只剩七十二小时的命了。”
卫长青猛然从轮椅里挺直了腰杆。小七瞪直了双眼:“为什么?”
其余人都不说话,因为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病房里唐思礼先给顾暖打上针,萧夜白小心抚摸老婆打针的手,好像打得是自己的手。顾暖靠在他怀里,神情却是非常的宁静。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那两个弟弟,都是焦虑的情绪,在旁躲闪她的目光。
顾爸走到医院门口等着,看到了驶入医院的车后,跑了过去。
车门打开,聆信和明礼下了车,看到顾爸,喊:“姥爷。”顾爸两只手各自牵着他们的一只小手,往医院里面走。顾妈跟在他们三个后面,一边走,一边心跳如雷,脚底浮虚,在走到快到女儿病房的那条走廊时,她终于是不行了,撑不住了。后面突然伸来一只手将她身体扶住。顾妈转头,看见了是亲家萧鉴明的脸。
萧鉴明对她点头,说:“如果夜白不行,还有我。”
顾妈垂下头,心里只知道,女婿大白一直是个无所不能的能人,连两个外孙都夸自己爸爸为超人。如果女婿都没有了办法。虽然说生老病死为每个人的必经之路,但是,她女儿到底太年轻了,而且,孩子那么小,才三岁。没有办法接受的事实,顾妈两手捂住脸,摇摇头。
明礼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回头,看到姥姥站在远处没有跟来,于是对哥哥说:“姥姥好像真的不对劲。姥姥病了吗?姥爷为什么不先带姥姥去看病,要带我们去哪里,哥哥?”
比起弟弟,要更沉稳的聆信,小脸蛋此刻却已经是一片苍白。弟弟天性浪漫,是个乐天派,因此可能察觉到什么也只会往好处想。不像他,在洞察到真相后——
终于是,姥爷把他们带到门口的地方,两只手松开他们的小手,把他们往病房里一推。兄弟俩抬头望过去,看到了爸爸,也看到了妈妈。
爸爸的脸朝着其它方向,好像没有意识到他们来了。顾暖是抬头,看到儿子以后,冲儿子招招手。
明礼什么都没有想,率先朝妈妈跑过去,问:“妈妈,你怎么在这?陪舅舅吗?”
聆信的小眼珠看到妈妈打吊针的手,小眼神发直。
“哥哥,妈妈让你过来。”明礼回头朝哥哥招招手。
已经经历过了一次失去弟弟的教训,聆信吸口气,让自己非常冷静地走过去。最终站在了妈妈面前,站在了弟弟身边。
顾暖在看着大儿子努力走过来的时候,突然感到了一种力量。她两只手伸过去,把两个儿子的小脑袋抱住,说:“没有什么事,不会有什么事的。”
“妈妈?”二猴子终于感觉到好像有些奇怪了,“妈妈你怎么了?”
“妈妈要回老家一趟。”
只听她这话出来以后,再次引发现场所有人的震惊和意外。
“姐!”欧亚楠转身疾步走过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不可以——”
虽然听不见她这个亲弟弟说了什么,但是顾暖冲他微笑着,说:“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怎么可以当好一个医生呢?唐教授怎么教你的?你怎么可以比我更焦急?我都不焦急,我都不曾想过我自己会死,怎么,你这个医生反而先没有信心了,还怎么给病人治病?”
其余人吃惊地听着她这话。唐思礼的脸上同样闪过了一抹讶异。
顾暖的视线,望到了角落里那个宛如亲弟弟的弟弟脸上,道:“从哪儿开始,就该从哪儿找起。这么多年,无论爸爸妈妈,或是我,都一直坚信你总有一天会回家。妈妈把你的衣服相片,全部保存好好的,连我都不准碰。爸爸把你学习用过的书桌椅子,全部打了封条,也是我都不能碰的。我想接触你,只能是,把你弄过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全部找地方藏起来——”
顾笙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脸。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但是,这是我唯一可以像爸爸妈妈感觉你还活着的东西。而且,上次妈中毒以后,让我越发肯定我的做法是对的。毕竟那时候,你病的时候,我偷听医院里医生们的对话,说你突发血液病,肯定是因为四周的环境里有什么因素影响到你的身体,我想来想去,爸爸妈妈和我,邻居都没有病,只有你的话,应该是你碰过的那些东西。有没有用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那次妈突然中毒了以后,我都不敢说出这些,因为我想,那些人或许是有意试探你的那些东西是不是留着——”
不止顾笙说不话,其他人更说不出话来。
萧夜白猛地把老婆搂紧,用力地亲:他的老婆果然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顾暖喘口气,继续说:“顾笙,我们家从小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家里谁不嫌弃我们家。奶奶嫌弃,爷爷嫌弃,所以,从小我们都知道,除了自力更生没有任何办法。我们怎么可以说去找那个人呢?”
顾笙到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两道泪水突然从他脸上滑了下来。所有人吃惊地看着他,似乎这种表情更应该出现在欧亚楠身上而不是他身上,因为他从来表情都是那样的冷漠高傲,比唐思礼更要冷的姿态。
“老五——”展大鹏走过去,牢牢地握住兄弟的肩膀,“没事,大家都陪着你。”
“走吧,不要浪费时间。”章三凤保持冷静道。
要最快速度赶到顾家老家去,于是一行人分头行动起来。
唐思礼的眉头还是皱着,有些不同意,但是老板老板太太都如此决定了,他也只能照办。
两只猴子知道妈妈病了以后,抱团了起来,默默跟在大人后面不说话。后来听说,他们这是要回到妈妈的老家。
那个老家,爸爸去过,他们出生后却一直没有回去后,只是因为他们年纪太小了。而且,顾家的老人一直对他们家始终有意见。顾爸也怕搞不好带孩子回家会节外生枝。想想吧,那会儿顾家两老人就被人利用了,害得萧老太太中毒。所以这一次回去,更是不会先吱声到老家里的亲戚。
猴子们坐上了包机,因为妈妈在睡觉,爸爸和舅舅都在照顾妈妈。姥姥姥爷精神也不好,知道他们妈妈生病后仿佛都老了好多岁,好在他们那个严厉的爷爷这次尾随他们来了。萧鉴明把飞机上的餐点,分给两个孙子,下命令:“不吃饭,不会有力气干活,这话你们妈妈应该说过的。”
聆信点了点小脑瓜:“当时明礼失踪的时候,爸爸妈妈都说过这话,无论如何必须先保存力气。”
明礼贴到哥哥的小耳朵边:“爷爷为什么来?”
想到弟弟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聆信告诉弟弟:“上次去找你之前,爷爷也到过美国,帮了我们许多。”
明礼的眼珠子骨碌一转,其实看到萧鉴明来的时候,他的小心灵里也怕,因为早先时候听大人说,说过爷爷好像不喜欢他们妈妈,曾经把他们爸爸从妈妈身边抢走呢。但是,如果爷爷这时候敢把爸爸从妈妈身边抢走的话,他们兄弟俩这回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萧鉴明沉稳的视线扫过两个孙子的小脸,因为一些缘故,两孙子出生后他确实和他们兄弟俩接触不多,但不意味他对他们的事一点都不了解。在他看来,因为儿媳妇教孩子一直教的很好,亲家们也把孩子照顾的很好,他要是插手不仅没有必要而且多余。这两个孩子的名字,说起来还是他起的。为此,他必须告诉这两孩子:“要孝敬你们妈妈,知道吗?”
两兄弟同时一愣,像是怎么想,都想不到萧鉴明会对他们说出这样的话。
萧鉴明语重心长地说:“那个时候,要不是你们妈妈用尽了心力,无论如何哪怕自己没命都要把你们保住,你们根本不可能出生,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上。”
“爷爷——”
“聆信,你记住,你妈妈哪怕永远听不见了,但是她有你在,她可以听得见。”
聆信的小脑袋怔了下:莫非他的名字是——这个意思?
“明礼,你呢,你妈妈只要有你在会感到高高兴兴的。明白吗?”
二猴子果然想的和大猴子不一样,小嘴一撇,对萧鉴明说:“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是我们家里的开心果。”
萧鉴明不由笑了,给二猴子的碗里再放了一块干面包。
“我不能吃太多的,我要保持身材。”获救回来的二猴子,再次惦记自己小男神的目标了,说,“我要做让妈妈骄傲的小男神。”
“好。”萧鉴明把他碗里的干面包换成了水果片。
对面,公公和孩子们在一起的身影,映入了顾暖迷迷糊糊的视线里。唐思礼给她打的针,又是让她晕晕沉沉起来,让她挺讨厌的。
“姐,你好好休息,不要担心。如果需要你提供消息的话,我们会让你醒过来的。”欧亚楠对她比了几个手语的手势。
萧夜白转过头,看见小舅子比的手语,突然发现自己以前总是说想跟老婆学这个东西,可老婆不让他学。现在,他要学吗?学的话,不就是等于放弃了吗?原来老婆不让他学是这个意思。萧夜白眯了眯眼。
在另一边坐着的顾笙,仰起头看着飞机舱的天花板。他这个样子无疑是所有人里面最不一样的那个人,独树一帜,怪人一个。
两猴子听说了,听说这人就是他们的另一个舅舅。聆信暗地里推了下弟弟的肩头:你过去,用你之前那招试试?可是明礼不敢过去。这个舅舅,和欧亚楠舅舅不一样。一看就知道不一样。欧亚楠舅舅一看都知道是个老好人,心肠好软的。但是这个叫顾笙的舅舅,比较像那个狡猾的唐教授,脸上冷若冰霜,眼神里没有什么生气,像拒人于千里之外。
“哥哥,我不敢。”明礼吐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附近坐着的顾爸顾妈听见孩子这话,一块望了过去,望到养子那副样子,一样沉默下脸。别说孩子不敢,他们两个老的更不敢。顾爸之前已经把话都说了,养子如果恨他们俩一辈子都是可以的。顾妈知道顾爸说了什么以后,一点意见都没有。
萧鉴明略了解过他们家里的事,见状,挨到了顾爸身边,说:“父亲和儿子之间的问题,不是说谁对谁错的问题。”
“那是什么?”顾爸不认为萧鉴明能懂些什么,之前,萧鉴明和自己儿子也处得不好。
萧鉴明承认:“我一直以为我是对的,他一直认为他是对的,这就是矛盾了。我看你们也是一样,总以为自己怎么做都是对的,是不是,你又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
顾爸愣了愣:怎么,养子不怨他?养子怎么可能不怨他们?要是不怨,干嘛不回家不叫他们爸妈?
怨,恨?当然是没有。顾笙不是听不见四周的声音,但是,听见了也没有用。因为只要想到顾暖什么都听不见,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结果,他唯一能想到的是,如果,他能替她承受这一切。问题是不可能。没有怨,没有恨,因为最该怨他恨他的那个人,都没有怨过他恨过他。
从小她就对他好,哪怕知道是他把她害成这样的,都只是对他好。他降低视线,转过头,看到那两双小眼珠,像她那双眼睛。
明礼看到他望过来的刹那,立马躲到哥哥背后去了。聆信皱皱眉头,把弟弟从自己身后拉出来,对着转过头来的顾笙喊了声:“顾舅舅。”
他们是在喊他舅舅吗?问题是他有什么资格当他们的舅舅?他都快害死他们的妈妈了。顾笙想着,再次耷拉下头,不说话。
二猴子一看到他这个样子不高兴了,喊:“喂,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哥哥叫你,你怎么可以不答应?”
顾笙抬头,看到了二猴子那张生气的脸,仿佛才觉得正常的,说:“你说的对。”
“你知道我说什么话吗?”二猴子好不高兴,嘟着小嘴,“你是听不见吗?你的耳朵明明好好的,怎么可以不好好听人家说话,你这样做,对我妈妈很不公平你知道不知道?我妈妈的耳朵——”
二猴子越说越气,气到伤心处,小脸一撇。
他们妈妈原来听不见的,他们兄弟俩现在才知道。因为妈妈平常表现的太正常了,尤其在听他们兄弟俩说话的时候。如果早知道的话,他们不会,不会说,尤其是他,肯定不会之前闹失踪了让妈妈担心。
顾笙没有想到一个孩子会对着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听到二猴子这话后,你真不能说,二猴子的话没有道理。不,是很有道理,太有道理了。
早在旁边注意他们几个动静的欧亚楠,走了过来,站到顾笙面前,道:“去和他们聊聊吧。当时,如果没有你,他们能平安出生吗?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们可能刚出生都要失去他们妈妈了。”
对于他后面那句话,顾笙转过脸,凉凉地一笑,极度自嘲。要是自己真有能耐,不会到这个时候束手无策了。
“暖儿?”病床旁边的声音,让所有人宛如惊弓之鸟。
几个医生全部围了过去。机舱内充斥起了紧张的气息。
顾家老家小县城,吴妈刘姨,一个人在家里擦着地板时,听见门口按铃。她转身走去开门,门打开后见是儿子,表情却是很淡:“回来了?”
吴子聪现在基本上每年都会回家,而且时不时回家。在刘湘怡眼里,儿子好像越来越没有出息,有出息的话,应该远离县城买大房子,回来这个老地方做什么。
“妈,我回来拿点东西。”吴子聪说,现在看到母亲脸上的表情,他都基本知道母亲什么心思了。
刘湘怡想起了什么,道:“你还不打算结婚吗?”
“我没有对象结什么婚。”
“那个林小姐——”
“她死了。”
吓!刘姨脸上呈现出惊吓过度的颜色:“怎么会?她上回还给我打电话,说她父亲给她留了一大笔遗产。”
“妈,不是人穷才会死。有些人越富越快死呢。”
“可有钱总比没有钱好吧。”刘姨抱怨着,走过去看儿子找什么东西时,才发现儿子卷起袖口后露出皮肤上的伤口。刘姨惊叫了起来:“你这个伤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伤?”
刚好,有些事他要和母亲谈谈了。吴子聪转过头,对母亲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害死爸的仇人。现在已经确定那人应该死了。”
刘姨听着他这话不以为意:“你爸那是不够聪明,所以被人骗了。你只要聪明,就不会。”
“可以这样说。但是,之前我也差点不聪明,都是因为贪欲。”
刘湘怡抬头,感觉今天儿子不同寻常的奇怪,问:“你说什么?贪欲?”
“会上当的人,都是因为太爱钱了,太贪心了。所以,妈,我想好了,我以后打算留在县城里发展,不出去了。”
刘湘怡咽咽口水:“我养你那么多年,供你读书,你说回老家,我当时能阻拦你吗?结果,你回到这里后不也是没有找到对口的工作,结果——”
“不会了。”吴子聪道,“我要去长达工作。长达在这里不是建立了农业发展基地吗?刚好需要金融业人才进行资金管理。”
刘湘怡把手里的抹布扔到了地上,生着闷气:“你说要去她的公司去给她当跑腿的。她当大老板,你给她当手下,你——你要让我这张脸在县城里怎么混下去?”
“妈,长达不是这样的公司,再说到公司工作不是像在旧社会,员工和老板本质上,是平等的。我不是在她公司工作,到其他公司工作也一样。”
“你在说笑话吗?”刘湘怡大声嚷嚷,“怎么一样了?别忘了,她曾经是你的谁!而且她那人怎么个黑心肠的。你知道她家里哪个亲戚不怨她吗?她自个儿有钱,发达了,把家里的穷亲戚,连自己亲爷爷亲奶奶都抛弃了。”
“这不可能。”吴子聪铁声说,“她不是这样的人。”
“什么不是?她爷爷奶奶,想让她开个后门,让堂弟堂妹到她公司工作,她通通都拒绝了。你认为你能进入她的公司吗?”
对于这点,吴子聪心里真有底,说:“那是她那些亲戚能力不行——”说到这儿,他突然刹住了声音。
刘湘怡以为他想通了,摆摆手:“你去试试吧。如果行,我也不拦你。”
吴子聪是想起了,刚才他回来时,看见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从顾家门口经过。因为他不知从什么时候习惯了,每次回老家都要特意走去顾家那里。看到顾家,能让他回忆起当年和她在一起的那些单纯的日子。只有这样,他才可以不像林意珊那样迷失方向。
今天看见的那两个人,应该是顾家的人吧。
说到顾家,顾爸兄弟姐妹众多。顾暖的堂兄弟姐妹也多。确实如刘湘怡说的,顾家里的亲戚们,从得知顾暖发达了那一刻开始,从来都是想着要去沾顾暖的便宜。顾家人想的很简单: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哪有理由只有顾暖一个人发达了,不管他们了。要是顾家这帮亲戚真穷得不行了,顾暖当然是没有对人见死不救的道理。但是,顾家人不是真穷。看吧,顾二伯家里早就买了新房子了,女儿也是嫁的好嫁到大城市里。顾家其他亲戚,因为她顾暖投资了家乡的地,通过搬迁置换,得到了大笔的赔偿款,早也都住上了县城的新房子,不愁衣食住行。可这帮亲戚想的都是这点钱远远不够,比起顾暖那大笔的资产,差距太大,肯定红眼。最气人的是,他们原本都想着,顾暖投资他们的那块地是亏本生意,没有想到经过顾暖的公司三年的前期精心经营以后,完全扭转了原本土地的颓势。现在,顾暖公司投资的这片农业基地,是钱越赚越多,远比做房地产多得多。据说农产品都出口国外去了,赚洋人的钱。
县城里的人都说,如果谁能到顾暖的公司里当个小白领,那绝对是身价不同了。毕竟长达是全世界著名的国际大公司了,连国外的领导人都得对其另眼相看。一帮顾家亲戚想到这,立马起了进顾暖的公司里蹭油的主意。刚好,顾暖那帮堂弟妹里,一般读不好书,找不到好工作。为此顾爷爷顾奶奶不是没有少过给顾爸顾妈下军令状,要顾爸顾妈无论如何说服女儿给他们亲戚开后门,让亲戚进公司工作。顾爸顾妈哪敢答应两个糊涂的老人做这种不正义的事儿。
一直拿不下来这事后,不止顾爷爷顾奶奶气,顾暖那些堂弟妹叔伯们,都一样觉得顾暖太不近人情了。不要顾暖钱,只是要顾暖给兄弟姐妹介绍个工作都不行,这不是太过分了吗?
这些亲戚们怎么想,在老家已经在打什么主意了。顾爸顾妈真不知道,因为近期,他们的注意力全在女儿一家的安危上。
飞机抵达了机场。展大鹏和章三凤等几个兄弟先开车前往县城打探消息。顾暖下飞机前已经醒了,被老公抱下机,送上了机场待命的治疗车。由于病人在飞机上刚经历过一次抢救,几个医生都不敢主意让病人再继续颠簸。而且顾家那么小的面积,也不适合开展抢救,于是让病人留在了这里等消息。
大白在顾金融身边寸步不离。唐思礼看了看两个老板的情况,对学生说:“如果他们找到了那个东西,我是要先过去看看情况的,你到时候在这里看守。如果病人再次出现呼吸困难,除了插管抢救以外,同时做好手术准备。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要知道。”
欧亚楠脸上的神色已经完全辨认不清了,因为刚刚在飞机上,他都差点以为她要死了。
见他没有答应,唐思礼皱下眉头。另一边擦过他们两个身边要下车的顾笙,突然推了下欧亚楠的身体。
欧亚楠被他这一推,差点摔倒在地上,回头瞪他。
“脑子清醒了没有?她死了吗?”顾笙说。他这个声音,连顾爸顾妈都觉得冷得像什么一样,很没有人情。两只猴子撅撅小嘴。
“我知道该怎么做的。”欧亚楠整了整歪了的衣领,反问他,“你准备去哪?”
顾笙没有说话,直接下车,骑上一旁一块带来的黑色摩托车,离开了机场。
展大鹏他们一行,在章三凤的带路下,因为章三凤来过顾家知道路,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顾家老家。
拿着顾爸顾妈的钥匙,他们急匆匆地爬上顾家住的那栋小楼。其中,贾宝墨背着章三,展大鹏走在前面,张小链和伤未好的卫长青以及小七留在楼下待命。
到了楼上,展大鹏拿钥匙准备开屋门时,突然发现了蹊跷,好像这个门锁被人撬过。这个发现,令他心头都抖动了起来。
“有人来过吗?”章三凤在旁看出了端倪,肃穆地问。
在这时,一道声音从他们上面的方向传了下来:“你们到顾家做什么?”
三个人由于赶着上这儿,没有仔细留意四周,现在一听到有声音,仰头看到了从楼上走下来的吴子聪。
“你又在这里做什么?”展大鹏厉声问。
吴子聪站到了他们面前,看到了他们手里拿的顾家的钥匙,眼睛一眯:“你们回来帮顾家人拿东西?”
“我问你在人家家门口做什么?”展大鹏只揪着他这点问。天知道这个家伙会不会再次心怀鬼胎。
“我如果想再做坏事,早就做了。他们家人不是现在常年不在家了吗?况且,上次我平安回来,是欠了人情。”吴子聪见他们敌意那么大,只好先略作解释。
只听他这话过后,让展大鹏他们半信半疑的。
吴子聪对他们说:“其实是这样的,我之前看到有人在他们家门口鬼鬼祟祟,所以,在这里守株待兔,看那些人在这里想干什么,也算是回馈顾家的人情。”
“你说你看见有人上他们家来?”
“是。”
“什么人?”展大鹏、章三凤等不由紧张。
“应该是他们家亲戚。”
顾家的亲戚,跑顾家里做什么。但是,不是黑帽子,或许可以让他们先安心一点。展大鹏想到这里,赶紧先拿钥匙打开门再说。
楼下摩托车的声音到了,一个人跑上了楼梯。吴子聪往楼梯上跑上来的人望一眼,第一眼,感觉这人很像欧亚楠,第二眼,他马上知道不是欧亚楠了。这个男人莫非是传说中那个顾家的儿子顾笙?
顾笙走上来,看到他,倒也立马认出他是谁,于是冷漠地别过脸,走进顾家。
吴子聪下来两步,伸手抓住他身上的夹克,道:“你见到你姐没有?”
顾笙缓慢地回过头,好像不可置信连他这种人都敢来问他这个问题。
“你姐一直很挂念你,你知道吗?”吴子聪说。
顾笙一个用力,轻易甩开了他的手,走入家门,再把门甩上。
屋里的一切,对他来说,是如此的熟悉,因为这么多年来,顾爸顾妈为了等儿子回家,基本都没有动过屋里的陈设。除了上次女婿到他们家拜访时,给换了些新电器。每走一步,对顾笙来说,都是那样的沉重,在这个家里走的一步,都是要把他的心头用力地揪紧了,是快透不过气来了。快走到了,他们姐弟俩曾经一块住的房间。那里面那张床,曾经两人一起躺在上面睡午觉。小时候的记忆翻江倒海地涌入了脑海里心头上,让他的脚终于定在了地板上,动也动不了。
前面,章三凤指挥展大鹏说:“上次我来过这里,和大白就住在这里。”
展大鹏其实也没有想到过,原来顾家以前的日子清贫成这样的。这样的老房子,简直看都不能看的地步。楼板潮湿阴暗,墙面斑剥,角落里散发着霉味,面积则是狭窄到一个成年人在屋里走动的时候随时担心是否会磕碰到物体。或许几十年前,这种老房子是很多人家的常态,但是,现在日子好了,这种房子应该被逐渐淘汰了。
不止他们爬到楼上的人这么想,在楼下的卫长青小七他们,只在外面仰望顾家这栋楼房,都觉得没有比监狱里感觉多好的样子。
“应该没有什么阳光,你看他们对面后面的楼都挺高的,把阳光都遮住了。”小七分析后说,他不解的是,“二哥没有打算帮岳父岳母换房子吗?”
本来,顾暖现在都嫁入豪门,日子别提过得多好了,不缺钱了,给父母换套房子,不也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卫长青对此想都不用想,说:“还不是都为了老五。”
没错,房子推了重建容易。可是,这个老房子,在别人眼里或许破破烂烂的,却是联系了这家人彼此最重要的那份感情。顾家人只是坚信一点,只要留着,坚守在这里,他们离开的儿子终有一天都会回来的。而现在这一天,盼了多少年之后,终给盼到了。无疑,顾家人的这份情感,让人动容不已,让他人一想都觉得这世上再有钱都比不上一个清贫的顾家。
展大鹏根据章三凤指引的方向,在顾暖的房间里找了一阵。应该说顾暖把东西放得很隐秘。谁都肯定没有办法相信。因为顾家后面是挨着另一栋紧凑的楼,两楼之间,仅存一条罅隙,很小,小到几乎阳光都射不进来。顾暖是把这些东西,用绳子悬挂着,然后把绳子的头埋进了墙砖当中。连常年在家里的顾爸顾妈,这么多年都没有办法发现女儿的秘密,其他人更难能察觉?真的是,最不安全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为了安全起见,拿这些东西时,展大鹏他们都戴齐了防毒物品。
听说东西找到了,唐思礼出发来到顾家。这个地方,他上次来这个县城时有看过,所以没有其他人的吃惊。再说,他自己的老家那个居住条件,远比顾家更落魄。神情淡漠的唐思礼,只是戴齐了防护工具以后,走进顾家。
在顾家客厅地板上,摆开了所有顾暖秘密保存起来的那些东西。展大鹏和章三凤老八都不敢碰。只有顾笙蹲下身,看着地板上这些东西,眯着眼仿佛在用力回想着什么。唐思礼走进来,先观察他表情,问:“想到什么了吗?”
顾笙没有回答。
唐思礼单膝蹲下,放眼一看地上摆的,真是什么东西都有,太多奇怪的东西。别说他这个专业的大医生赶到诧异,展大鹏和章三凤他们,早用看外星人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兄弟老五。
“这是什么?”唐思礼的手指指到地板上的几块小木块。这绝对不是几块漂亮工整的木块,更不是小孩子玩耍的什么积木。虽然,以顾笙当时那个年纪,应该是玩积木的时候,而不是拿这样几块发霉的旧木头,不知道拿来干嘛。
“当时应该是拿来研究霉菌用的。”顾笙不能确定自己的回忆,毕竟太久远了,而且他那时候真的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心,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看到什么就想拿来试。他玩弄过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他自己都不能一一记得,可是即便如此,顾暖却无一漏下,能保存下来的,全帮他保留下来了。
唐思礼只知道,一眼望到原来他玩过这么多东西以后,心头泼的一凉。可能原先他还想着,可能像上次顾妈中毒那样,能很快找到毒源。但是,顾妈中的那毒,毕竟是摆过在顾家窗台上的,比较显而易见。要不然,他也不会这样轻易地同意老板太太的建议过来了。现在的情况时,他一看,真心觉得时间来不及,和找那个穆一样,根本来不及。他们来不及把这些杂碎的东西全部一一进行分析剖析,看会是哪个源头。最该死的是,眼前这个自己玩过这些东西的男人,自己都忘了是怎么中毒的。难怪,顾笙之前自己都说找了这么多年找不到。
“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唐思礼再次认真地问他。
眼看其他人满眼期盼的目光落过来,顾笙的眉头揪紧,嘴唇紧抿着。
叩叩,叩叩,叩叩。
知道是那个吴子聪敲门,展大鹏觉得烦死了,决定把这个家伙直接甩到楼下去,于是一个箭步过去把门拉开,冲吴子聪喊:“你够了没有!”
吴子聪只是一双眼睛锐利地越过他,望到客厅里的人和东西,说:“或许我能帮上忙。”
“你能帮什么忙?”展大鹏揪住他的衣服要把他往外扔。
吴子聪两只手抓在了门框上,死活不走,斯文的脸突然也激动了起来,冲着展大鹏吼:“我知道她出事了,我感觉得到,你让我现在跑掉,任她去死吗?我好歹也是喜欢过她的男人!”
展大鹏回头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说什么,你说你喜欢过她,你喜欢过她你就很了不起吗?”
“不!我知道我对不起她,我知道!但是,你们相信我,好不好?我——我和她以前在一起,也算是同学,青梅竹马——”吴子聪艰涩地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有些东西,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但是我感觉得到。”
“你能感觉到什么?”
“能感觉到,她的东西,从来都是保存的好好的。她有这个特质,应该说这是她的天赋,她的直觉,她认为重要的东西,有用的东西,从来都不会丢失。”
这点,其他人回想顾暖做过的一切,都觉得是不用质疑的。问题是现在东西这么多,哪样是。
趁展大鹏迟疑的那瞬间,吴子聪拨开他的身体闯入了屋内,直奔到地板上那堆小杂物面前,扫过一眼,道:“应该是那个。”
“哪个?”
“那个!”
众人按照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棵歪道的小树杆。是一块一样发霉了的木头杆子,插在一个花盆里,看来像是插花什么的工艺。
“为什么是这个?”展大鹏追上来气势汹汹问他,“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胡乱说话会浪费我们最宝贵的时间。”
没有想到的是,吴子聪接下来居然吐出了完整的解释:“我知道她保存东西的习惯,一般来说,她只捡重要的部分保存。可你们不觉得这棵东西很奇怪吗?明明都枯死了的木头,她要保存的话,把木头拿出来就完了,为什么要把花盆泥土都保留了下来。”
其余人因为他这番话正给愣了下。紧接,唐思礼瞬间联想起什么,把手直接小心翼翼伸向了那个花盆,说:“他很有可能是对的。你们都走开。这个东西必须完整保存地拿回实验室。”
“你确定吗,唐教授?”展大鹏紧张地问,“我们现在一点闪失都不行,没有时间了。”
大家的迟疑,是因为眼看当事人顾笙都没有发出一句声音。唐思礼这时嘴角一勾,道:“你说他为什么没声音了?因为他是医生,而且他也是这方面受害过的病人,医者不自医,你让他能说什么?他到现在都弄不清楚自己怎么得的病。”
“你知道?”顾笙猛地转过头,对准他。
“可能比你清楚一些。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她无论如何都必须接受手术的。只是旦望这个东西的出现,能指引我们把手术的副作用降低到最低,并且让她恢复听力。”
听到说顾暖有可能恢复听力,所有人都骤然感觉到了希望的曙光。好消息传了回来后,顾爸顾妈顿时喜极而泣,原先压抑的情绪全部释放开来了,当然,他们不敢在女儿面前哭。
欧亚楠护送病人到达了当地准备好的医院,他们要借助这里的手术室给顾暖开刀。
与此同时,唐思礼在实验室里,切开了那棵奇怪的树干,通过树干延伸入泥土里的根须里,让所有人感到意外吃惊的是,这样一颗枯了的老树干,竟然到现在根都没有烂。不,不是根没有烂,而是那些根,其实是一根根虫子。
欧亚楠过来实验室看到这个情况时,也是震惊不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师?”
“CT拍不清楚。当然,他当时生病时的血液样本我没有看见,所以不好下定论那个时候,检查他血液的医生有没有好好做清楚相关的检验。”唐思礼道,“实际上就是,让他生血液病也好,让她脑部功能出现问题也好,不是什么毒,是这些能自由变形与寄生体一块异化的虫子。”
“现在要怎么办?”
“好在这些虫子,你看清楚没有,是清晰可见的,只要用点什么东西来让他们原形毕露。”唐思礼说着,把那些像树根的虫子放在了一种特殊的液体上面,经过液体的浸泡显现,虫子的体型露出了奇妙的蓝光,对此唐思礼确定,“这是一种海生物。”
“海?海里的生物怎么会?”
顾家老家并不靠海,距海老远了,是地处内陆,中原腹地,怎么会有海里的生物在这里出现。
或许欧亚楠不明白,但是,萧夜白那帮兄弟,都是一下子就明白了。有人故意放的这个东西在这里。除了那个穆,没有其他人选。
“不是你的错了,老五。”展大鹏拍着老五的肩膀说,“他这是利用你那时候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
顾笙的眼神闪烁不定。
手术准备好了。顾暖被推进手术室。在进手术室前,她坚持不和其他家人见面,只是由老公把她送到了门口。紧接下来,大白也被她拒绝在了门外。唐思礼认为她这样做也是对的,因为他那个老板,要是情绪激动起来要发疯。手术室里,最讲究的又是秩序和冷静。
换完手术服的唐思礼,走到病人面前,先问:“萧太太,有信心吗?”
在他身旁的助手,举起写字的白板给顾暖看。
顾暖这时的视力也开始出现问题了,必须看了一阵才能看清楚,说:“可以。”
“那好,手术的时间,可能会比预计的时间长一些,因为毕竟你的病情在逐步恶化当中。所以,首先,我们要解决你的视力问题,再来解决你的听力问题。”
手术紧接下来有序地进行中。由于这是特殊的脑部手术,顾暖在手术过程中是清醒的。这种情况,对她来说,是比上次被麻醉后要感觉好很多。疼痛她不怕,就怕什么都没有准备好之前,连最后一丝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失去了意识。没过多久,她感觉到了自己的视力越来越清晰,因此,看到了在她面前拿字板的那个人,不是其他人,正是她寻找了多年的弟弟顾笙。
“顾笙?”
这回他终于站在了她面前,没有逃避,与她面对面。顾暖感觉自己在做梦,做了好久的梦,此刻她是走到了梦的尽头了吗?
顾笙冲她点了点头:“我回来了。”
但是,她还是听不见。毕竟,听力是她病发的源头,等于说那个地方是初始病灶,那块区域,应该被虫子盘踞的时间最久,成为了手术最难清理的部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手术医生问:“萧太太,还是没有听见吗?”
字板上的字没有变换,顾暖因此没有反应,不知道有人在对她说话,听不见。
唐思礼和充当副手的欧亚楠,额头上都泌出了热汗。手术明显到了最关键的一点,只要她还是听不见,说明这个病灶没有彻底清除病源,如果这时候结束手术很有可能复发。但是,问题在于,现在手术医生无论用什么方法再找,都找不到已经做过一次手术清扫的病灶还有什么问题。没有问题,等于说无从下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医生们陷入了沉思。麻醉师也开始紧张了,眼看这个手术时间已经开始超过了预计的时长。
“再这样下去只能先结束手术了,但是——”唐思礼不敢保证,如果这时候手术停止,会不会很快使得那些得以成功躲藏起来的虫子立马攻击到病人的脑干。这将会是最致命的后果。
欧亚楠用力思索着,接着他突然转头,看到了那个拿白板的男人脸上。
唐思礼注意到他是在看谁以后,说:“没用的,他这时候无法做一个医生。”
“但是,他可以做好一个弟弟,他本来就是她的弟弟。”欧亚楠说。
拿字板的顾笙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深沉复杂了起来。
顾暖都可以看到他戴着口罩以外露出的那双眼睛浮现出了微妙的流光。
“姐,能听见我说话吗?”
“……”
“姐,是我,我回来了。”
“……”
“姐,姐,我求你,听到我说话好吗?”
“……”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姐,这句姐,我该很早很早以前就叫的,而不是到今天,到今天以后或许你永远都没有机会听见了。”
姐,姐,姐,姐姐——
她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了那里重复的符号,那是——她渴望已久的。然后,一束光突然间把脑子里的符号,与其它联系在了一起。道路通畅的那一刻,宛如一把刀斩破了那层蒙布。一个清晰的声音进入了她的脑部,是,是顾笙的声音,没有错。他多少年前的声音,她知道的。
“顾笙,是你在叫我吗?”
“姐!”
他踏前一步。
她露出了微笑:“我听见了。”
手术室里安静无声,此刻只留给那两个隔了多少年的声音终于重逢。欧亚楠静悄悄转过脸,接着,他像是不可思议地看见了他那惯来被所有人称为最没有情感地老师,唐思礼的眸子里像是有一些流光闪过。
手术成功结束了,接下来,是病人恢复的时间。
*
女儿在医院养病。既然都回老家了,顾爸顾妈肯定要回家去看看。在此之前,萧夜白那帮兄弟,在帮兄弟萧夜白打扫岳父家的时候,住在了顾家里。
这个消息,是令大白狗以外的人都非常吃惊。想那么好几个壮汉呢,怎么挤在顾家那个狭窄的屋子里。而且他们中间,有很多都是章三凤这种习惯住大房子的贵公子,能忍受顾家那个环境吗?反正,顾爸顾妈是很不放心那群客人住的不舒心的。更令他们两口子没有想到的是,亲家萧鉴明,首富说是也要到顾家坐坐,当然两个小孙子一块带上了。
两只猴子,对于姥姥姥爷的家,从爸爸画的育儿漫画里看过好多遍了,因此到了顾家,两小家伙啧啧地说:“比爸爸画里的画的,漂亮多了,好像有钱人住的房子。”
顾爸顾妈登时汗一个:这两外孙的嘴巴也太甜了,肯定是被女婿大白狗教的。
萧鉴明走入顾家后,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对这个家显出颇大的兴趣,道:“很有年代感的老房子,想起我小时候的事了。像这种老房子,更该好好保存。”
顾爸听了亲家这话,谦虚地陪笑:“哎,破房子而已,我们只是住习惯了,舍不得搬。”
“那就对了。舍不得。别说你们舍不得,我要是有,也舍不得。以后,我可以常来你们这里做客。”
萧鉴明这话,当场让顾爸顾妈脑袋当机了。
不止萧鉴明,跑来找未婚夫的钟巧慧,抱着章三的胳膊说:“你喜欢这个地方,我也喜欢。以后,我们可以常来叔叔阿姨这里串门,阿姨,叔叔,你们不会拒绝我们吧?”
顾爸顾妈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一群外星人了。他们这个破房子,怎么惹得那么多富豪喜欢?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小猴子们在屋内奔跑耍闹,更是兴奋到不得了,对姥姥姥爷宣布:“我们以后住这里了!”
顾爸顾妈差点腿一软。
顾家门口突然跑来一个人,喊:“三叔。”是顾二婶的声音。
顾妈给顾爸个眼神。顾爸走去门口开门。顾二婶跑到他们家门口,气喘吁吁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刚听说你们回来了。”说着,顾二婶往屋门里一看,看到了两只奔跑的小猴子和一大帮贵客,被吓得不轻:“那是——”
“怎么了?”顾爸关起门问。
顾二婶才想起自己要说的话,说:“前两天,顾暖那两个堂弟,被车撞了,当场就死了。”
因为自己女儿生病,顾爸真不知道这事儿,惊了下:“怎么回事,这么突然?”
这个说起来,肯定要问那两个死掉的人了。也就是说,这两个堂弟跑到顾家里,想报复性地拿走顾家的东西,结果可能是碰到了顾暖收藏的某些东西,中毒了。他们自己没有察觉,走到路上时发病被车给撞了。这事儿不用说给他们父母造成了打击。但是,顾爷爷顾奶奶的打击更大,因为,这两个孙子,是唯一的男孙子。重男轻女的顾爷爷顾奶奶顿时觉得天要灭了他们顾家。顾爷爷顾奶奶就此一病不起。
等顾暖得知消息的时候,只听说,自己父母为了尽孝道,没有办法回了顾家老家。最后,可能是自己父亲终究体恤两个老人,把儿子回来的消息说了。于是,顾爷爷顾奶奶临死前,决定把所有遗产都留给了顾家这滴最后的血脉。顾家老三家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拿到了顾家两老人的全部财产。这个结果肯定是连顾爸顾妈自己都没有想到的。顾爷爷顾奶奶这算是罪有应得吗?顾妈也想不懂了。
顾暖慢慢一天一天好起来。终究,公司的东西也不能荒废太久。固然知道了她生病以后,她公司里的同事们都主动帮她承担起重任。可是,顾暖决定了,无论如何要把大白狗赶去公司帮她坐班。
大白狗当然知道自己惹了老婆啥了,那就是,他连让老婆自己吃东西都不让,偏要喂。现在只能等老婆消消气再回去。到公司第一天上班,没有想到老婆竟然把大儿子派到他身边当监工。
“萧代理董事长,这是今日的会议安排,你先看一看,有什么问题再告诉我。”
大白抬头,看到自己儿子比秘书更严肃公正地站在他面前催工时,登时觉得他这辈子的人生算是完了。
“萧代理董事长,不要忘记了,顾董事长之前刚交代的话,你要给子孙后代树立起规范的榜样,而我会一直在这里看着你。”
“是。”大白泪流地看大儿子,“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聆信。”
聆信面无表情,才不会像弟弟撒娇那样的大白爸爸糊弄了,走回到自己的小办公桌,翻开书本,一边监工一边学习,问:“爸,拆借利率是什么意思?”
大白转过头,开始絮絮叨叨给儿子做金融词汇解释。这时候的大白,绝对是个负责任的好爸爸。
把粘到过分的老公请走了,顾暖想着终于可以清静自由两天。但是,老公大白也提出了条件,好,大儿子跟爸去公司,小儿子必须跟妈留在医院。这点顾暖不反对。带孩子,夫妻一人带一个正常的。别看她现在在做功能康复,但是,照顾个儿子没有什么问题。很快的,顾暖发觉,不是她照顾儿子有问题,而是大白把小儿子留在这里存了阴谋。
只见,二猴子把勺子递到她嘴巴边:“妈妈,张开嘴。”
顾暖冲小儿子微笑:“妈妈自己来。”
“不要!爸爸说了,说妈妈的手没有完全恢复力气,要我喂你。”
“你爸爸骗你的。”顾暖用尽耐心说
“可舅舅说了,爸爸说的没有错。”
好吧,这是她弟弟陪她老公准备一块坑她是不是。
“妈妈,你张开嘴嘛!”二猴子闹腾的声音可大了,引得左邻右舍的病友都过来看。一看,这孩子多孝顺,这个当妈怎么这样。
顾暖无可奈何张开嘴巴让小儿子喂她。二猴子高高兴兴的:“以前妈妈喂我,现在我喂妈妈。”儿子这么孝顺,顾暖只得认栽。
二猴子这时突然蹦出了个主意,对妈妈说:“我和哥哥想好了,以后姓什么。”
顾暖立马警觉了起来,八成阮家的代理人又跑来找这两个孩子了,阮家心急是肯定的,因为眼看这两孩子那么出色。对小儿子,顾暖温柔地说:“不用那么心急,妈妈向你们保证,你们没有长大成人前,谁都不能逼你们。”
“不是,我是想说——”二猴子挑起小眉头,小嘴露出一抹狡黠的表情,“我和哥哥想,要是妈妈再给我们生个妹妹,以后,我们三个人一人姓一个,不需要争了。爷爷高兴,姥姥姥爷高兴,去世的听说很爱我们的奶奶,也可以很高兴了。”
要说她这两个儿子真是孝顺。顾暖伸手把小儿子一抱,再生一个是吗,可以考虑,但是,为什么非要是女儿?
二猴子想的当然是,有个妹妹不会和他抢,这样他可以永远当弟弟赖在哥哥怀里,又可以抱妹妹亲亲。只是,二猴子肯定想不到,这个猪年出生的小猪妹,注定天天要和他抢好吃的了。
关于那个穆去了哪里,有一天,不是大白爸爸,而是顾金融,给两个儿子画了这样一幅画,说:只要人控制不住自己的贪欲,黑量资金永远存在,所以这个人,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猴子们问妈妈:那要怎么办?
顾金融笑着说:没有关系的,我们这不是,什么艰难险阻,一直不是都度过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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