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乳名,没有儿时的“哥哥”,只有一声“温大人”。
她从未想过会在于温宏以相遇,从未想过他会寻她,可是既然寻了,为何眼中全是失落。
小雨太了解这个人,从他眼中已经看出自己已经不能与他唤的亲近了。
“民妇今日来,想请大人救我丈夫。”小雨说道,“我丈夫昨日为有人送葬,不知何故被官爷抓走了,至今未归。今日我在城中打探,官老爷说,我丈夫,民妇的丈夫犯了砍头的大罪,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罪,要砍一个私塾先生的脑袋。还请大人明察。”
温宏以晓得了,她说的是昨日他抓的盐商。
温宏以是不会放的,不过他却问了另一个问题:“他是个教书的?”
“是。”
“读书人?”温宏以确认道。
小雨抬头看着他。
那双眼睛里,不是为了问她是否冤屈而确认的神色,那是在证明小雨还喜欢自己的神色。小雨看得懂那神色,那是在说她终究是要选一个和自己相像的人的。
那双眼睛,只看得到自己。
一别经年,故人已是陌路人。
“还请大人明察。”小雨恳求道。
温宏以离开的时候显得心事很沉重,梅灵看了凑到路子封耳边说,“这温宏以看着很是开心呐,莫不是要带着他的青梅回京做个情圣了?”
路子封看了眼温宏以离开的背影,温宏以虽然面容装的很是沉重,但步伐比来时轻快,比往日许多时候都要轻松。梅灵说的没有错,温宏以很是开心。
可是他开心的是什么,路子封却没说。
“先生要去哪里?”梅灵问。
“温宏以不会带走小雨。”路子封道。
“哦?”梅灵正要说,“先生又知道了?”就见小雨从药堂走了出来。
小雨先是拜别路子封。路子封问她要去哪。小雨说家中的孩子还在等他回去做饭,说着看到桥边的包子铺刚出炉了一锅包子,便上前买了四个,见路子封还在跟着她,便又多拿了两个分给路子封和梅灵。
“我这出门出的急,也没有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两个包子是谢先生今日帮忙传话。”小雨道。
路子封没有拿。
“路先生莫要嫌弃。”小雨强作笑颜还要再往路子封怀里送。
包子却如烫手的山芋,在她手上滚落,她弯身去捡,路面便多了点点泪雨。
路子封垂目看着她:“温宏以非良人,他允诺了你什么都有可能变卦,你不如趁他还未改变心意,赶紧回去。”
小雨擦掉眼泪,站起身道:“那日初见路先生,子晋便说先生非凡人,能看透世间看不透的事。今日听先生一席话,方知夫君所言极是,只是我夫君却未能有我一分运气,能得先生指点一二。”
小雨再次拜别:“在城中耽搁的久了,就此与先生别过了。”
路子封微微颔首,也没有再送。
待她走远了,梅灵才道:“先生与她打的什么哑谜?”
路子封看了眼天色,与梅灵在驿站选了辆马车,去合河村找招娣。
白日的绿草茵茵,马蹄有力。草被马掠起的风折弯了腰。
路子封这才道:“水余村地处偏远,周郊村子更是天灾不断,一有山体滑波便会有外界隔离,然而这样的地方,妇人们却可以穿金戴银,比起一般村落,他们太多富庶了。”
梅灵衣食无忧,对钱也没什么概念。加上路子封带他去了九幽,有那么一座破钱山供他往凡间花费,他对金银与跟外面的包子馒头一般感受,或许还不如包子馒头,毕竟金银在九幽那是从破钱山的垃圾。
经过路子封这样一说,梅灵才明白,原来这样的人就算得上是百姓中的富庶。
“你可还记得那一日鱼市,温宏以的侍卫在找什么人。带出来的白色颗粒。”路子封继续道。
梅灵还记得路子封看到那盐粒子皱起了眉,便道:“先生那时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路子封不置可否,他们先到了最先去过的合河村,村中杂乱已经没有一人,可见是被突然带走的。梅灵上次来时还见过沿海补网的村民,还觉得这海岸实在小气,如今人去村空,忽觉荒凉。
不知是谁家的鸡在跑了出来,见梅灵和路子封入村便凑了过来,捉着梅灵的衣角要米。
路子封拉梅灵上马车,继续向西行,那里是大齐的村落,最早的合河村。他们到达村子的时候已近傍晚,村子里一路挂了红色的灯笼,直引一条路到大齐的茅草屋。路子封和梅灵沿着灯笼一路前行,风吹的灯笼呼呼作响,笼中烛火早已熄灭,他们一路走着,便知道这村子也已经空了。
梅灵唤了一声先生,抬眼看到大齐门上贴的“囍”字。
许是感觉到路子封来了,招娣从房内飘了出来。
她依旧是沉入河底时的那一身喜服,彼时这身喜服是她的诅咒,如今映着这喜字和红灯笼,看上去便是祝福了。
“路先生。”招娣笑了。
十六岁的少女,笑得何其明艳动人。
“路先生是来带我走的吗?”招娣问。
“嗯,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人鬼殊途,这里不是你的归处。”路子封道。
招娣看了眼门内,又看着路子封:“那路先生的事了了么?”
“送你回九幽,便是了了。”路子封道。
招娣略有不舍,可却是明白这之间的道理,她一步三回头,走到路子封身边时又道:“我可不可以等大齐哥,等他阳寿尽了,一起投胎?”
“即便是一起投胎,来世也不一定会在一起。”路子封道,“你与他本就有缘无分。”
招娣的神色暗了下来,咬着唇似乎要哭,但忍了许久又倔强的抬起头来:“那做鬼也挺好的,我与大齐哥虽说做人有缘无分,可我做了鬼,还能与他入洞房,也是该知足的了。我们是夫妻了。”
来接招娣的鬼差已经在村口候着,见路子封在,鬼差上前道了声“路先生”,路子封便将锁魂绳交还给了鬼差。鬼差接过绳索,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路子封道:“九幽都说路先生看着好相与实则冷漠,今日得我当差,却觉得路先生不仅仅是看着好相与,实在就是面冷心热的好人。若非路先生以自身功德相抵,这女子又怎么可能与她的情郎有这一刻姻缘。路先生心善,在下今日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