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梅灵问道。
温罗看着梅灵,梅灵果然不知道。
“昆仑镜诞生之初,与女娲补天之石一般,也有剩余,当时得了昆仑镜残片做双眸的明云,便是天帝一开始所想的,四海八荒,皆为天界所管。那时他们便想着,下一任的天帝,是全然凌驾于六界之上的。当年夜叉族掳走明云,名目说是说被他美色所迷,色欲熏心所致,实则是当时三界六道即将形成,眼看一切就要随了天界之意,但即便是天界六道可成,那也不该是天界一家独大,不然,什么三家,又如何分六道?”温罗讥讽道。
这一段梅灵不知道,路子封遗留给他的梦里,也没有关于上古时期这一段过往。
梅灵这才知道,若是没有夜叉族和鬼族的联手阻拦,明云会成为通天彻地的帝王,三界六道这些法典就会形同虚设,不过是他们想要统一四海八荒的手段。
如若当年真的随了天界所愿,那也就不会有别族的尊严。
三界制衡,六道自治,也就不复存在。
“那明云来做冥王,又有何不同?”梅灵问。
“明云讨厌天界。”温罗得意的笑了起来,“他想要三界就是三界,想要让九幽独立出来,这就需要他们九幽占据一道,实行自治,而不是每个鬼差判官,都是天上的仙官。”
“他选了鬼族。”梅灵道。
“是他们。”温罗道,是上一任的冥王玄夜和这一任的冥王明云。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要独立的。
“不过说到底,我要做的也是这样一件事,所以我,还是玄夜,又或者是明云,想做的事情是一样的。这才该是六道各族该有的尊严,我们哪一族都不该比他天族矮一等。”温罗笑道,“不过是我这最后挑起大梁的是明云罢了。”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梅灵防备道。
“只是想与你说一说,明云是在责任和感情之间,选了责任。若我是路子封,我大概非常愿意为了这件事去死。”温罗认真道,“明云允诺我,待我三世归来,九幽必回和天族分庭抗礼,绝不会矮人一等,我鬼族也不用偏居一隅。六道轮回,平等论功过,不再受制于天,这本就是我们上古众神想要努力得到的生活。”
“先生,先生也是如此吗?”梅灵若有所思的问道。
温罗想了想道:“应该是如此的。”
“路子封不想入轮回,是因为判官为天族仙官,他们没有任何资格去审判旁族的人。但倘若六道就受六道法典制裁,路子封也定然不会抗拒入轮回。”温罗道,“我也是那个时代过来的人,你大可信我一次。”
“可是我家先生,回不来了。”梅灵垂目道。
温罗笑了笑:“你又何必与我演这一出,若是你真的没有方法要路子封回来,又何必挑衅我族,拐走岚信。”
“我又怎知,你是不是在骗我。”梅灵问道。
“骗与不骗又如何?你就问问你自己,想不想要他回来。”温罗起身,向轮回台走去,“再说了,若是觉得这世间不痛快,明云做的太无能,他可是昔日左神殿的杀将,由他来当一回战神,重新开拓一番天地又如何?若是他无心再战,这世间有的是方法要他飞灰湮灭,让他再寻死一次就是了。”
“温罗大人,果然是巧舌如簧。”梅灵笑道,“你不过是恼怒先生毁了你的帝王之路,若无先生,也许千百年后,统一鬼道完成明云今日所做的事情的人便是你。你恼先生,所以想折辱先生,让他与你一同如轮回。”
“你这小辈,就是瞎胡乱多想。”温罗不与他多说,跳下了轮回井。
岚信依旧在那里站着,见梅灵要走,他也跟了上去。
“我觉得温罗大人不是因为恼路子封而约你相见的。”岚信认真道,“我从未见过温罗大人这般放松过,他看上去很高兴。”
“不甘也能高兴?”梅灵讥讽道。
“不甘自然是有的,可不甘归不甘,高兴是高兴。这本就是两回事。”岚信回道。
“若是天界真的管不到投胎轮回,以后他们投胎往生,也有约束,那我觉得这样也很好,最起码我们不会觉得不公。活的总能抬起头来,而不是总要防这防那,我觉得这很好。”岚信又重复道。
梅灵没有再理他,离开了九幽。
广然听闻他被鬼差接去九幽,也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梅灵一到白帝城,就看到胡子拉碴的广然。
广然见到梅灵,送了一口气,转身又要走,便被梅灵唤住:“我左思右想,仍是觉得离不开先生。”
广然皱眉道:“那也不准你轻生。”
梅灵笑了起来:“我为何要轻生。”
广然不语。
“我有法子,让先生活过来。”梅灵道。
广然不信。
“我要再入一次枉死城,你要帮我拖住明云。”梅灵道。
广然虽然不知道梅灵是做何打算,但梅灵的话确实说动了广然。
明云全然没想到还会再遇到广然,明云站在饿鬼村,看了广然半晌道:“你若是休假休够了,便回来吧。”
“我已经不是仙君了。”广然道。
“九幽不需要仙阶,九幽的判官就是九幽的,不需要天族的认可。”明云淡淡的回道。
广然看着明云,他全然不知,这个新上任的冥王,有这样的气魄。
明云的双眼虽然覆盖着白绫,可广然总觉得,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孱弱不可怜,相反还很强大。强大到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令人想要相信。
广然攥紧了拳头。
“回来吧。”明云道。
枉死城边起了异变,狂沙如同失控一般卷向饿鬼村,广然心中担忧梅灵,想要冲过黄沙,被明云拦住。
“路朝夕又去了枉死城?”他冷声问道。
广然见他声音变了掉,也硬了起了:“是又如何?”
明云拉住他臂膀的手捏的更紧了:“他想干什么?”
“至少不是毁了九幽。”广然太清楚明云在想什么了,说来也奇怪,他曾经一度觉得自己看不同他,所以才会失去了路子封,但如今明云这样跟他说话,广然突然就很清楚,明云是怕梅灵惹出不该有的乱子,让天界来找茬。
尤其是在明云要自立门户,要让九幽脱离天界管治,真的实行六道法度的时候。
明云捏紧了广然,广然从未想过,这瘦的跟弱鸡一样的冥王,能有这么大力气。广然自然也不能泄了气,只道:“放手。”
空中传来隆隆巨响,瞬间黄沙就像是突然失去了风力,静止了下来。
梅灵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战神浩渊。
浩渊被路子封照顾的很好,他沉睡在枉死城下,曾经有龙脉将养,如今有万鬼驻守。他身上的血迹还如当年万神窟战死时那样红,好像这一瞬,就让梅灵看到了鬼族口中的万神窟一役。
梅灵说不清对浩渊是种什么感情。
虽然在梦境中见过那片竹林,见过路子封的记忆,见过浩渊的样貌,可如今看到真正的浩渊,那些嫉妒化作了一种很沉重的情绪。
那情绪让梅灵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路子封的。
那情绪那样浓,他说不出什么,若说一定有什么,那便是“尊严”。
“先生蒙你捡回,赐予一半血脉,如今先生亡故,我想换回先生,便在你身上取一些血水,以此为筹,以西方秘法为术,重聚先生,你若还有一丝神识,便佑我能再见先生一面。若能完成此愿,我必回穷尽我能,助你归来。”
言罢,梅灵以梅枝为引,扎进了浩渊的心脏。
梅枝瞬间开出朵朵花骨朵,梅灵见状喜极而泣。
枉死城外的黄沙,纷纷落地。就像是从未如刚才那般飘散过一样。广然和明云见风停了,也向枉死城方向而去,遥遥地就见梅灵从枉死城走了出来。
“怎样。”广然见梅灵脚步轻浮,似乎十分疲惫,拉了他一把。
“去找那个夜叉,一切可成。”梅灵道。
明云看着那两个人。
梅灵默默的将护在手里的梅花枝攥紧。
“你在枉死城找到了什么?”明云问。
“我找什么与你何干?”梅灵冷笑道。
“那日你捏碎我眼,应该能看到些许前尘过往。但你寿命尚浅,应该没有前尘,所以当日我也便没有在意,只是你后来种种,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捏碎我眼后,到底看到了什么。”明云问。
原来是明云的眼睛,让他看到那些过往。
梅灵本以为是他太过思念路子封,所以才会梦到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他和路子封一起去过枉死城,他曾经看到过自己身死。看到路子封为了救他,由轮回境重新回到过去时光。
他以为,那是倘若他们选了另一条路,会看到的景象。
原来真的不是梦。
梅灵一时间,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难过。
他的先生,心里是有他的。
他的先生,其实只有他。
“冥王大人都亲口说了,我既然没有过往,那又能看到什么。看到冥王大人曾经的屈辱过去吗?还是看到冥王大人忍辱负重,终有今日曙光?”梅灵讥讽道,“我不过是想到那城是我家先生曾经庇佑的城,想怀念一下先生罢了。”
明云对于梅灵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让开。”广然冷声道。
“我让你让开。”广然看向明云。
梅灵因强行开启路子封曾经布下的结界耗损太过严重,二人刚到白帝城,梅灵便晕了过去。广然背起梅灵回了乱葬岗,一切安顿好之后,又在乱葬岗喊来了狼族的小辈,让他们去找夜叉族的酒凌。
此时的酒凌还在游戏人间,顺带寻找夜叉族公主相关的遗物。
他在一处凡间荒山,看到了明云封在那里的青芒剑。那剑凡人本是看不到的,想来是明云所做,可酒凌就是看这个冥王不顺眼,便顺手把明云设下的障眼法去了。
做完此事,他高高兴兴的下了山,就见到一名寻仙问道的小道士。小道士见他穿的破破烂烂,又是在山上跑下来的,怕他扰民,便一路跟着他,请他吃喝。
酒凌在山脚下蹭了这小道士三顿饭,觉得过意不去,于是道:“你在此处上山,就是我见到我的那座山,那山上有一把名剑,有了他你就可横行江湖,修仙么?事半功倍。”
小道士也没放在心上,只将这话当做酒凌的醉眼醉语,但为了复合酒凌,又问:“这么厉害的剑,就没有主人吗?”
“苍山派自己不争气,山头都荒了,徒留一把剑也没有用。。”酒凌想了想道。
小道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那荒山叫做苍山,镇山的法宝是山上那把剑。
后来,小道士云游四方,去过很多地方又见过酒凌一次。那时他已经是满头白发,酒凌依旧是他初下山时见到的那副模样,他又给酒凌买过一次酒,酒凌已经全然不记得他了。
那一别之后,他突然就想到了二人第一次相见的山脚下,想着到了自己这年纪,不如也开山立派,便上了那荒山。因幼时记得酒凌提过那山叫苍山,所以他的门派便叫做苍山派。
小道士想,有那样一位得道高人指点过的山头,将来肯定会发扬光大的。
另一边,酒凌被小道士请了几日酒,有一日夜起醒来,就看到一双金灿灿的狼眸盯着他看,吓得他尿意全无,跟着那灰狼崽子去了白帝城的乱葬岗。
酒凌也没问梅灵怎么又变了主意,但见梅灵将路子封的骨血都弄来了,不禁啧啧称奇,问他能不能再搞点夜叉族公主的血。
梅灵靠在床边笑道:“若是先生真能回来,我必然告诉你去何处找你族公主骨血。”
酒凌笑他道:“你不会是将那个鬼族给吃了,便习得了他的占卜之法吧。怎的能说的这般肯定。”
“不想知道那就算了。”梅灵也不理他。
“想想想,”酒凌赶紧道,“想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