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的目光顺着梅瓶移动,最终停留在桌面上那抹不易察觉的痕迹上。那是一些细微的泥土,颜色暗沉,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分明是刚从墓穴中带出来的。他心中暗道:这梅瓶沾染的,分明是刚出土不久的!
老罗原本紧绷的神情,此刻也略微舒缓了一些。他点点头,重新审视着陈阳,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常老弟,真是没想到啊,你年纪轻轻,眼力却如此毒辣。这都能看得出来,果然是行家啊!怪不得能在天子脚下混得风生水起,佩服,佩服!”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不知道常老弟师承何处?”
陈阳微微一笑,故作神秘:“略懂皮毛,略懂皮毛而已。混口饭吃罢了。”
察觉到老罗语气中的变化,陈阳知道,这老狐狸终于开始放下戒心了。他趁热打铁,指着桌面上的墓土痕迹,语气轻松却又不失威严:“罗老板,既然你已经认可了我的眼力,那就拿出点真家伙来吧。这磁州窑的梅瓶虽然不错,但对于我们背后的那些大老板来说,不过是些小玩意儿,根本上不了台面。”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在座的各位,嘴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各位,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姚轻笑一声,附和道:“常老弟说得对,这磁州窑的梅瓶虽然是白地黑花的精品,但也只是民窑的玩意儿,很难入得了那些大老板的眼。”
“是啊,是啊,”另一个古董商也跟着附和,“常老弟的眼光真是毒辣,一眼就看出了这梅瓶的底细。看来我们今天是遇到高手了。”
童老板也笑着说道:“常老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见识,真是后生可畏啊!佩服,佩服!”他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陈阳竖起了大拇指,眼中满是赞赏。
老罗抬头看了看陈阳,眉宇间浮现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疑惑与试探,心里却翻江倒海地思索着:这家伙刚才的表现是真是假?难道真有这样年轻的行家?
冷静了几秒,他才暗自点了点头,否定了自己内心短暂的疑虑——如果他是条子,那么岂会具备这般精准的眼力与老到的判断力?心中思潮又转向桌面上的梅瓶,这梅瓶乃是自己从一个极为偏远的古墓中带出来的宝贝。
为求慎重,自己还专门请教过几位圈子内的大师,最后才确定这是宋金时期磁州窑的梅瓶。这玩意儿,别说外行,便是许多所谓的专业人士,眼里也未必能掂量出真正的价值。
而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子,不仅轻松认出了它的出处,还一语道破了它身上的亮点和瑕疵。不止如此,人家竟连那附着在梅瓶边缘上的细微墓土都能判断得头头是道!
这小子,仅凭目测便一语中的。这般眼力,得是见过多少件真货,摸过多少回好宝贝,才能在如此短时间里达到这般炉火纯青的地步?这绝非条子能达到的水平,就算海关那帮人,也绝对没有这样的眼力。
想到这里,老罗的脸色变了几分,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但只一瞬间,又被他迅速掩去了。他缓缓伸出一只粗糙的手,将桌面上的那件家伙拿了起来。
老罗动作缓慢而谨慎,似乎这东西的分量不轻,也似乎他要故意为众人营造某种肃然的气氛。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那个随行的年轻人,目光中隐约带出几分警示的意味,这才将家伙轻轻放在了腰间后侧,动作娴熟得如同日常惯例。
随后,他转过身,郑重地冲着陈阳抱拳,声音里带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歉意,却又带有一丝警觉的试探,“常老弟,多有得罪啊!咱这行当讲求的便是个安稳踏实,如你所言,小心驶得万年船,这规矩,我老罗是不敢忘的。还请小兄弟你多多包涵。”
陈阳嘴角扬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微微低了低头,眉梢眼角散发着一种意味深长的和气,但又带了几分说不清的玩味。他随意地抬手轻轻摆了摆,“罗老板,理解,当然理解。生意嘛,讲究的就是一个谨慎。只是如果您的谨慎最终让我失望了,那就不太好了。这么说吧——”
他微微顿了顿,语气中多了几分戏谑的轻挑,声音拖长,像是在打趣,又仿佛半真半假,“罗老板,您要是拿不出好物件......啧啧,我恐怕,会很失望的。”
陈阳的话音未落,老罗便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略显豪放的大笑,他大手一挥,目光定定地盯着陈阳的脸,“哈哈!常老弟,你这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我。行啊!今天我老罗的面子就交给你了。我可以跟你打包票,你今天绝不会失望!”
他说着,一边冲身后站着的那帮年轻人丢了个眼神,一边抬手朝空气中打了个响指。
“小子,给各位老板——上菜!”
没过多久,那名年轻人从里面的套间缓缓走了出来,他的步伐异常轻缓,双手小心翼翼地托着怀中物品,物件以厚重的牛皮纸仔细包裹,纸面包扎得极为工整,连一丝折痕都显得精准得可见缝隙间的光影。
他走到桌旁,将手中物件小心翼翼放在桌面正中央,缓慢地解开捆扎的细绳,牛皮纸一点点展开,在众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一件青花大盘终于完整地显露在了众人面前。 这件青花大盘直径足有三十多厘米,敞口设计,盘壁微微内收,形成一道优美的浅弧,圈足稳固,底部细砂均匀分布,胎质细腻光滑,宛若婴儿肌肤般柔嫩,肥腴的釉质均匀地覆盖在盘身,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大盘内外壁上,缠枝四季花卉纹饰交相辉映,勾画的线条婉转流畅,仿佛花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盘心处,一束莲纹饰巧夺天工,八枝莲花、莲蓬、茨菇和浮萍,被一条锦带优雅地束缚在一起,因此得名一束莲。 莲花姿态柔美,风姿绰约,仿佛在笔尖下绽放开来,栩栩如生。青花一色,秾美苍妍,浓厚的笔墨趣味在每一笔每一画间流淌,仿佛一位古代大师的灵魂附着于上,令人叹为观止。
青花发色明艳,釉面纹饰上点缀着自然形成的结晶斑点,如同繁星点点,闪烁着迷人的光芒。这些结晶斑点,正是使用进口青料苏麻离青所形成的铁锈斑效果,彰显着鲜明的时代特征。
“哎呦呦,”童老板眼中露出的精光几乎要闪瞎旁人,双手下意识地向前伸去,但就在碰触到那大盘的一瞬间,小心翼翼地将右手轻轻放在了盘子的边缘,一种温润而又凉丝丝的触感瞬间传递到他的指尖。
他的右手顺着罕见的纹饰轻轻摩挲,深吸一口气,目光像磁石一样牢牢吸附在盘子上,声音低沉中透露着惊叹:“这可是罕见的物件,永宣时期的青花缠枝花卉大盘,这可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啊!”
“香艳华美,纹饰线条鲜明流畅,青料散发出一种古韵特有的幽光,这种品相,别说整个南方市面上,就算放在整个古董圈里,恐怕也难再找到第二件!”
童老板的语气中带着一点兴奋得无法掩饰的颤抖,然而这兴奋又压抑得很好,体现出一个老江湖习惯藏而不露的深沉。
听到他说完这话,一旁旁观的姚老板缓缓扬起嘴角,露出一种略带揶揄的笑容,眼神中浮现的那一抹智慧闪光。他用手轻轻按住了童老板的手腕,不轻不重地一压,带着几分调侃的口吻说道:“老童呐,看来你对这盘子感情很喜欢啊!不过就你这眼力,也想把它带走?怕就怕你高估了自己的水平,这可是带着讲究的物件!”
“怎么了?”童老板一愣,立马直起腰,眉头微微一蹙,狐疑的目光看向姚老板,“老姚,这盘子难道另有文章?难不成我说错了什么地方?”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多了明显的不确定,还染上了一丝疑惑和隐隐的防备。他深知姚老板一向爱挖空心思卖弄学识,但又不得不承认,对方在古玩鉴定上的确有过人之处。
姚老板微微一笑,眼神中闪烁着点点得意,他缓缓地将那大盘从桌面上拿起,动作细腻得像是在掌中捧着一块百年珍珠,用指尖搓了搓釉面上的一处纹饰,再继而慢条斯理地将它转了个身,示意众人仔细看向盘中心。
他用手一点大盘正中的莲花纹饰,嘴角弯起一抹老谋深算的笑意:“看到了吗,诸位?”
他迈出一步,头微微低下,带着一种讲述稀世秘闻的严肃神态,指尖沿着盘心缓缓滑动,“这叫什么?这可不是普通的缠枝花卉纹,这叫一把莲!”
“这种一把莲纹饰,绝非凡物,是永乐时期御窑厂特别烧制的标志性纹饰之一。也就是说,这不仅仅是一件青花缠枝花卉大盘,它很可能是朝廷御赐,身份本身就与寻常青花有着天壤之别!”姚老板的语速不紧不慢,但却极具重音的断句和节奏感,像是演奏了一首通向真相的乐曲。
听到这里,童老板的表情先是质疑,随后神采由怀疑转变成愕然,再逐渐染上一抹浓浓的兴奋,他瞳孔微微收缩,“永乐时期?真的假的?老姚,这东西真是御窑厂出来的?”
陈阳抱着肩膀,微微侧了侧身体,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他轻轻一撇嘴,心中暗自嘀咕:一把莲?还 tm 连桥呢!这自诩眼力高明的家伙,那 tm 叫一束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