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虽然这么想,陈阳脸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眼神似笑非笑地扫过老姚,不过老姚的依据确实扎实,倒也让他没法出口反驳。脑中飞快回忆着相关史料,他压下心中那点争辩之意,暗暗点头:“姚老板倒也没说错,青花一束莲纹盘,确实是明永乐时期的标志性器物。”
青花大盘的纹饰构造清晰,一把莲纹饰堪称独步一时,不仅巧妙地将莲花、莲蓬、茨菇、浮苹等水生植物以丝带缠成一束,还展现出一种疏朗流畅、亭亭玉立的美感,仿佛夏日的荷塘在画幅之上灵动泼洒,隔着岁月都能清晰感受到那股清新与诗意的韵味。
这一类永乐一把莲盘,还常见独特设计的口沿,其装饰风格可不只停留在纹饰的细腻描摹上。陈阳记得,这盘子的口沿设计多样且极具辨识度,比如环饰水波纹,那简直像细致勾勒出的汹涌潮汐,与纹盘的温婉植物形成鲜明对比。
此外,还有经典的卷草纹,仿佛吸收了古代诗词中的文韵;或回纹的反复曲折,象征着如意与吉祥。匠人的用心与巧思,跃然盘面,处处尽显一丝不苟的艺术追求。
得到了陈阳的支持,老姚更是从头到脚透着自信,微微用手指点向盘子,语带几分得意地分析道,“老童,我跟你说,这青花‘一把莲’纹饰,可不简单!”
“这种纹饰传承了元朝青瓷的恢宏气韵,尤其是在明永乐、宣德年间达到了巅峰境界,那时的景德镇御窑厂专门为宫廷烧造这样的瓷器,几乎成为了身份和品位的象征。而这纹路不仅是装饰,更是传统文化中对‘连中三元’以及家室繁荣的象征元素,深得文人雅士推崇。”
他稍稍弯身,将脸凑近盘子,目光仔仔细细地掠过盘子上的每一寸青花纹路,指尖缓缓划过莲花的花瓣,“你看这中央的莲花,笔触细腻到每一丝筋脉却都清晰可见,那莲叶翩然如舒展的舞袖,果实饱满圆润,像极了秋实之喜。”
“这不仅仅是观感上的优雅,更是一种生动的生命力。而四周的香蒲、慈姑、红蓼交错绽放,在青白的釉色下仿佛能听见风吹过的清响,让这盘子的意境透出一种夏日荷塘的幽美——简直让人沉醉其中。”
老姚稍稍站直身子,又轻轻敲了敲盘的边沿,清越的声响宛如古琴拨弦,“这声音,清脆悠扬,单凭这一点,就能看出胎体的细腻与薄透。”
“再结合釉面上那水润的光泽以及独特的一把莲纹饰,你再想想,这可是青花瓷的孤本之美,如此浑然天成,简直就是艺术与历史的完美结合!而且它不仅承载了明代国力鼎盛的气象,也代表了景德镇御窑厂当年的工艺精髓,是名副其实的传世佳品!”
他轻抬眼皮,看了看老童,同时嘴角微微一扬,语意颇为郑重且骄傲,“我跟你说,这样的一把莲纹饰,能保留得如此完整的,都是极为少见的存在,你要知道,它可是将国画中的骨法用笔与瓷器之美完美融合,形成了独特的料分五色。”
“每一处青花色泽中,你都能看到画师引料入瓷的流畅,这深邃的蓝,根本不是随意浸染而成,而是通过浓、淡、干、湿、焦五色完美调和,逐一叠铺而成,真正让青花生辉,宛若活在瓷面上的画卷。”
说到这儿,他微微一笑,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所以啊,这种一把莲纹饰的瓷器,早就在永乐宫廷里称得上大器了。”
最后,他用力吸了口气,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长,双手一摊,“器物的比例造型、胎土扎实的重量感、釉面的开片层次,都显示出永乐年间的御窑的特点,所以,这是一件明永乐青花缠枝花卉一把莲盘。”
老姚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沿,瞥了一眼盘子,慢悠悠地抬起头瞪着老罗,语气里却透着些许急躁,“老罗,咱们今天见天耽误的时间可不是一点半点了!你也别藏着掖着了,要卖就直接点个痛快价,五万,行吧?”
“哈哈——五万?”老罗闻言先是把眉毛挑了挑,紧接着毫不掩饰地发出一声冷笑,鼻子里还多加了一声略显轻蔑的哼声。
姓罗的老头眼神扫过老姚,“老姚,远的不说,就拿今年京城那加德秋拍来说吧,跟你桌上这盘子一模一样的款,人家拍出了三十五万!五万?别说整个盘子了,你出五万连这盘子的影子都摸不着。”
“什么?三十五万!”老姚的眼珠子几乎都快要瞪出来了,嘴巴张得大大的,足够塞下一个鸡蛋。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老罗,声音都提高了几个音调,“老罗,那可是拍卖场,那都是什么物件,流传有序的真品!你这玩意儿要是能上拍卖,也不至于找我们来这里吧?”
老姚一边回应,一边狠狠吸了口气,语气里多了一些欲擒故纵的惬意感,眼角眉梢更是透着一股子精明劲。
这时候站在陈阳身边的许汉民出声了,他倒是显得相当平和,声音不高不低,夹杂着些许中立的味道,“确实这价格有点儿悬,但东西确也是好东西。”他说这话时,目光向上稍稍抬了抬,礼貌而又客气地看向老姚。
接着,他在众人的注视中微微一笑,又朝老姚点了点头,语带试探地接了一句:“要不,老姚,这个机会让我和老罗老板再谈谈?”
老姚依旧保持着表面的亲切笑容,但发自内心的警觉却悄然上扬了几分。他站在原地,笔直地盯着许汉民,嘴角挑起一抹玩味的笑,仿佛在说你挺会钻空子啊!
随即慢悠悠地开口,“哎呀,这位老板,您稍等一会儿,先别急着插手啊。”说着,他稍微低身,手掌顺势按在盘子上,另一只手则果断地朝老罗伸了过去,态度却丝毫不掩坚决之色,“老罗,过过手吧?”
老罗也向老姚伸出了手,老姚将手伸到老罗袖子里,一时间两人的表情宛如变幻莫测的天宫云彩:一会抿嘴像是暗中咂摸,一会眉头紧锁像在心里盘算,甚至偶尔嘴角还轻轻扬起,似乎对自己暗示出的价格颇为得意。
两人不时用一种微妙的眼神交换彼此的态度,却谁也不主动开口,给局面增添了几分扑朔迷离的色彩。
陈阳站在一旁,目光落在两人的袖口,更像在盯着一个无形的战场。他虽然看不见袖子里的动作,却能清晰感受到那里面仿佛正上演一场激烈的谈判较量。
这套袖里乾坤谈价的方式,陈阳心里清楚,仅凭外表想看清里头的价格博弈,那是痴人说梦,所以具体出了什么价格,这些人谁也别想轻易弄明白。
老姚眉头紧锁,眼珠滴溜溜地转,仿佛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半晌,他缓缓地将手从老罗的袖子里抽出,同时另一只手也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盘子。他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老罗,这价格……让我再琢磨琢磨。”
老罗点点头,故作沉重地说:“老姚,您慢慢考虑,不着急。我也再想想,毕竟我现在情况特殊,如果不是这样,凭着咱们的交情,您出的价我肯定立马答应。”
老姚理解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这时,许汉民搓了搓手,迫不及待地将手覆上盘子,另一只手则伸向老罗:“罗老板,现在咱们可以聊聊了吗?”
老罗爽快地伸出袖子:“当然可以,唐老弟,请!”
许汉民将手探入老罗宽大的袖口中,两人手指在里面无声地交流起来。起初,许汉民面带微笑,似乎对价格胸有成竹。可随着手指的几次交锋,他的笑容逐渐凝固,眉头也越皱越紧。他时不时抬头看看老罗,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这……”许汉民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
他咂了咂嘴,又和老罗在袖子里比划了几个手势。老罗始终面沉如水,眼神坚定,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最终,许汉民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将手从老罗袖子里抽了出来。“不好意思,罗老板,这个价格我实在接受不了,抱歉了。”他抱拳说道,语气中充满了遗憾。
老罗也抱拳回礼:“唐老弟,实在抱歉。按理说,您是我兄弟介绍来的,咱们又是第一次合作,我应该给您行个方便。但我现在确实有难处,还请您多多包涵。”
“理解,理解。”许汉民笑着摆摆手,“罗老板,买卖不成仁义在。我相信过了今天,咱们以后再见,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尴尬了,您说是吧?”
老罗笑着看了看陈阳,又看了看许汉民,意味深长地说:“好说,好说。唐老弟,您放心,以后有机会,咱们一定好好合作。”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要不是我急需用钱,这个价格我肯定不会开……”
许汉民拍了拍老罗的肩膀:“我明白,我明白。谁都有难处,希望罗老板能早日解决问题。”
老罗感激地点了点头:“多谢唐老弟的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