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认准一个瓶子,猛得伸手一抓。
可是黑铁巨像像是预料到了他的行动,它扬起一条充满金属质感与力量感的手臂,冲莫离的身子猛然挥拳。刚猛的拳劲打出一团风压,莫离只觉得自己呼吸一滞,他不得不临时转变方案,在一记灵巧的翻身后躲开这来势汹汹的一拳。
相对应的,他离那个瓶子的距离倒是越来越远了。
“真是有够麻烦的,明明使用那些瓶子里的乙太是最方便的……”他瞥了一眼之前那个瓶子和不断压迫进他感知区域的黑铁塑像,“可它一直在把我往远处赶。”
“那么,只有提取乙太这一途径了吗?”与黑铁塑像鏖战了数十分钟后,莫离不得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黑铁塑像在之前的数十分钟里展现了与它外表不符的敏捷,虽然尚且不及莫离,可在与那种莫名的怪力配合之后就显得尤为可怕了。莫离丝毫不怀疑即使他释放了“构筑剑装”,在这样可怖的力量下都得退避三舍。
唯一能称得上是好消息的,也就只有黑铁塑像的举止了。
这具神器生物目的单一,少有的几次主动出击也只是为了将莫离驱赶出乙太灌注瓶附近。对此,莫离不惮于用最险恶的想法去揣测黑铁塑像的目的。也许它认为,只有来源于瓶子里的乙太才有足够的质量对它造成威胁。
“总感觉是被小瞧了呢。”他无奈地嘟哝了一句,尽管事实就是如此。
在失去了法术支援与“伊坎之心”之后,他远谈不上失去战力,可整体实力被削弱倒是实打实的。这里不是“伊坎之心”内的乙太世界,凭借他目前的精神力去汲取乙太并维系一柄处在时空界限内的乙太长剑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仔细想想你修行的目的,别让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占据你的脑子。”
莫离依然戒备着眼前的黑铁塑像,他喉咙动了动:“岚,我已经在这么做了。”
“不,你没有。”岚像是坐在半空中,她摇晃着纤细的小腿反驳道。
“你依然渴望去获得那些瓶子。那些瓶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想法。你已经有足够点破黑铁塑像的能力了,别让明娜所说的这些外物迷惑了你的眼睛。”
“还是说,其实是你过去的思维束缚了你的可能性?”
岚的话还没说完,黑铁塑像就又动了。它朝着莫离右侧冲去,同时曲折左臂,准备随时挥砍这个男孩的脖颈。
“连瞄一眼都不行吗?”莫离主动迎向了黑铁塑像,“这总不会特化过感知吧。”
黑铁塑像的智力明显没有达到过去那两只拉洛克机械兽的程度,莫离的骤然逼近反倒令它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它的攻势也因此出现了一个漏洞。莫离借势从其右侧翻越到它身后,再度加速与它拉开了距离。
他撇撇嘴:“笨笨的,是因为那两只拉洛克机械兽太特殊了吗?”
面对黑铁塑像,他总是不自觉地想起曾今见到过的两只拉洛克机械兽,也许同为神器生物的它们引起了某种共鸣。可黑铁塑像的智力远远比不上拉洛克机械兽,后者更贴近于人类,特别是在白铁平原上的那一只。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了它属于神器生物的构造,当时的他也许真的会把它当作是人类吧。
“算了,还是安心解决眼前这只吧。”他不知不觉里又想了很多东西,可想了这么多,兜兜转转还是回归到了最初的起点。
“是哦,瓶子什么的都不过是障眼法。果然还是靠自己来得直接一点。”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沟通火花缔连上了暗黑虚空,直到那些来自暗黑虚空的冰冷的乙太流淌在他的身体里。
在获得乙太之后,莫离并没有选择进行类似于“构筑剑装”的径流进行循环。他深知这些依靠自身精神力汲取来的乙太支撑不了几次循环就会告罄,那么他就得选择一个能将这些乙太最大化利用的方式,也就是将它们当作武具而不是防具。
这与第二阶段的修行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熟门熟路地将这些乙太控制在了手掌甚至是指尖附近,在连续三天的练习之后,他所花费的时间不超过一秒。而后,莫离开始了他进入第三阶段以来的第二次主动出击。
早在数十分钟前,他就找到了黑铁塑像身上的第一个节点。现在他就是奔着那个节点去的。
黑铁塑像微微一滞,这才伸出两只手抓向莫离的肩膀。狂奔中的莫离不管不顾,借着近乎瞬间施放的白色法术,他以更快的速度挤进了黑铁塑像的怀里。于此同步,他高抬右手呈爪状抓向黑铁塑像厚实的头颅。
房间里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利刃摩擦金属的声音。乙太给予莫离手掌的保护如今被他用作进攻,那薄薄的几毫米的屏障被刻意修改为了利刃,而利刃划破那一处节点。
紧接着,莫离在黑铁塑像回手拥抱他的身体之前一蹿而起,借助摁住其头颅的右臂发力在半空中转向跳到了黑铁塑像身后。他滑溜得像条泥鳅,在黑铁塑像身旁小范围挪动,凭借手掌上的乙太不断刮削塑像表层。
他算是体会到了一种畅快淋漓的进攻的感觉。
往后的三个节点也被他依次切断之后,黑铁塑像维系着最后出拳的动作,停滞在原地。莫离倒退几步之后,这才散去手掌上被损耗得差不多了的乙太。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那些瓶子上。”明娜突然说道。
“所以,这其实是意味着我完成了全部的修行?”
“你想得太美了,这顶多算是你在操纵能力上勉强毕业了。”
“欸?”
明娜淡淡一笑:“你完成了我给你准备的所有课程,可是你不是甘于仅限于此的人吧。”
莫离点头。
“那就好好学习理论吧,成为操纵乙太的大师可不是一条容易的路。”
她说完转身打算离开,可是莫离略带尴尬的声调又一次喊住了她的脚步:“那个……明娜你有相关资料的吧……”
空气里突然陷入了沉默,良久,她才抛出一句话:“跟我来。”
……
交流会开始前的第二天,米修蓝附近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莫离依然维持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从提克苏恩的宅邸赶往“鎏金之血”,又从“鎏金之血”回到提克苏恩的宅邸。
这场春雨来得恰到好处,水汽浸润的米修蓝城内朦胧得像是画里的世界。而画里的女孩笑盈盈地递给他一瓶装着鹅黄色液体的瓶子。
“这是什么?”他放下手里的书,好奇地问道。
一整个上午他都在与那堆关于乙太的理论知识颅内搏斗,那些深奥的东西整得他脑子有点乱糟糟的。他没有再强求那些暂时看不进去的深奥的东西,而是兴致勃勃地看向了心然。
“还没萃取过的‘锡镀层’原液,听说一整瓶只能萃取出五六滴‘锡镀层’呢。”心然摇晃着手里的瓶子解释道。
“‘锡镀层’?”
“嗯,炼金武器附魔需要的几样道具,可惜的是神器几乎没法附魔。”
“那毕竟是灌注有‘乙太’的产物。”莫离下意识地说道,“开发那些神秘的力量,总比固定不变的附魔要来得诱人。”
“虽然确实是这个道理。”心然咬了咬红润丰满的下唇,秀气的眉宇不甘地紧蹙在一起,“但总觉得好不甘心啊。”
莫离诧异地看向这个女孩。
“可附魔本身就是这样一份工作,将带有特定属性的炼金溶液附着在特定的武器上。”明娜敲了敲桌子,冲心然说道。
“可是……可是我想了解得更多,那些关于……”心然没有再说下去,她瑰红色的眸子里闪耀着憧憬。
“果然啊……”明娜叹了口气,她伸手揉了揉女孩的长发。
“什么?”莫离与心然面面相觑,那句没头没尾的感叹似乎带着某种惋惜。
“炼金术师与神器师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共通的,多元宇宙里不乏有兼顾两种才华的生灵。我本人就是兼顾了这两者的旅法师,就我个人意见来看,其实我并不喜欢心然和我走上一样的道路。”
“为什么呢?”两个孩子默契地问道。
“因为我有后悔过走上这样的道理,也许只选择一条,更容易见到高处的风景吧。不会被驳杂的知识制掣,一心一意朝着唯一的道路前进。”
“那么明娜,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正是因为它们的共通性,所以你才有现在的成就?”
明娜一怔。
“如果不去试试,又怎么能知道会做到哪一步呢。”莫离继续说道。
他的话似乎只有这么多了,再说完之后,他就又一次捧起那本被放下的古卷。
……
也许是因为春雨,这一天抵达米修蓝的几支队伍显得格外狼狈。
迎接他们的依然是四院的院长,不过这天倒是多了几名来自米修蓝学院的教师,山德鲁与塞俄赫然在列。
山德鲁本来对交流会并不上心,他所关注的只有伊恩的目的。那个男人费劲心思掺和进了交流会里,并作为带队人同晴阳学院的学生一起光明正大地进到凡森帝国内。按照山德鲁对他的了解,要说伊恩没有明确的目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正是因为那个男人,才有了一段令人不愿回想的往事。
一想到过去发生的那件事,山德鲁就倍感绝望。那或许是梦魇吧,一个专属于他的梦魇。
如果那个晚上,伊恩真的死去了,真的葬身在了那片草地里,与一群少年少女长眠。那么山德鲁也就原谅了那个男人的一切过失,包括欺瞒与罪孽。那样的话,那个男人至少还能在山德鲁心中留有一席值得怀念的空间……可惜,所设想的一切终归只是不切实际的梦而已。那个男人终归是从冥河里爬了出来,带来某种厄难,带回长久的仇恨。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面色阴沉地看向一旁的塞俄。
那只艾文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虽然他确实有权利知晓那发生的一切,可山德鲁终归是承担下了一切。塞俄是那一夜留存下来的最后的朋友,也是山德鲁对那一夜最后的怀念。
那么,天真老实甚至是忠厚的他,就不应该主动寻求那份真相。事实的残酷并不适合这种性格的老好人去了解。
“山德鲁,山德鲁?”一个声音在山德鲁耳畔响了好久,他这才回过神来,扭头见到了他过去的院长恩巴德。
“抱歉,恩巴德先生,我想起了某些往事。”他躬身道歉,礼节无可挑剔。
恩巴德对此不以为意,他看向山德鲁的眼神里满是欣赏:“能把你加进这支队伍里可真不容易啊,万幸长公主殿下同意了我的意见。”
“您的意思是……”山德鲁依然挂着笑容,只是这份笑容已经僵住了,这令他看上去就像是带着一张微笑的假面。
他以为的名单只是莉薇敲定的,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恩巴德的一份力。
“怎么了,这可是难得的荣誉啊,而还能见到过去的老朋友。”恩巴德一脸惊讶。
“不……”
山德鲁默默咽下后半句话,他光看恩巴德的表情就知道这个过去的院长完全没有了解到事情的原貌。
伊恩想必是和他说了什么,那种东拼西凑的过去或者含糊不清的描述里确实没有任何谎言,可这种实话掐头去尾就变得不知所云了。伊恩一向擅长这种伎俩,在过去他就是依靠这种伎俩欺骗了很多人,包括山德鲁在内。
“好了好了,可以过会在叙旧。这里就麻烦你们了,山德鲁、塞俄。”库佐冲他们喊道,“还有恩巴德,你可别想偷懒。”
“当然了。”难得有一个能暂时摆脱恩巴德的救星出现,山德鲁忙不迭地回答道。他扭头瞥见塞俄眼底的怀疑,神色不可控制地黯淡了不少。
“切记,心怀警惕。”可他还是又重复了一遍以前说过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