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要走了吗?”男人喊住了正在整理衣物的少年,“是因为住得不习惯,还是说你已经厌烦了忒兰度?”
“哪有……”莫离将行李都丢进虚空行囊里,哭笑不得的看向心延,“心叔叔,您就爱说笑。忒兰度的大家都很友好,我没有不习惯或者厌烦的理由。”
“事实上,这一年半以来,我叨饶你们的地方太多了,我没法再厚着脸皮继续住下去了。”
心延苦恼地挠了挠脑袋:“臭小子,净会找理由。我们还没说什么,你自个却打算溜了,唉……”
他叹着气,又问道:“这件事你和心然说了吗?”
“正打算和她说呢。”
“不过,我看你的意思,你是想一个人吗?”
莫离点头:“她在这里能更好的成长,我不能出于自己的私心再把她给带出去。”
“这么说来你考虑得也算周全?”
“额……心叔叔,您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我总感你现在是在拐着弯来说我。”
心延深深的看了一眼莫离。有些话他本是会一辈子藏在心里的,可偏偏在三年前的一天发生了意外。那个意外导致的结果,他如今也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只能寄希望于后辈。
“这段时间,你对我们家的情况也算知根知底了吧。”
莫离又一次点头。
“但你知道,为什么只有他们的姑母成为了法术师吗?你先别急着反驳。其实,如果不是那天心然身上发生了意外,她同样也不一定会成为法术师。”
“为什么?”莫离也曾对此感奇怪,但这终究是心然的家事,他也不便多问。现在心延既然主动提起了这个问题,他也顺水推舟,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因为麻烦。”
“麻烦?”
回应莫离的是心延凝重的神情。他稍稍想了一下,便一下子明白了大半。
超凡的力量所带来的确实是数不尽的麻烦。有人可能不愿沾染上麻烦,但麻烦却会不断的来找你。所谓“无知是一种幸福”,放在超凡力量上亦是如此。只是发生在心然身上的事情,是他们所始料未及的。无论他们是否相信,火花终会带着心然走上超凡者的道路。
“所以,您是希望怎么做,或者您想要我怎么做?”
“保护好心然,莫离。”男人一脸诚挚,一如三年前他对莫离做出的恳求。
“我知道了。”莫离垂下眼睑,努力挤出一张笑脸。
有一种感情在滋生,在蔓延。他很想哭出来,但他知道自己哭不出来。他很羡慕有这种家和亲人的感觉,这是他难以奢求得到的东西。
他竭力藏住自己的感情,试图不让心延看出端倪。
“同样保护好你自己,莫离。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你对力量存在某种渴求。我希望你不要过于偏执,不要走上邪佞的道路。如果你走得累了,不妨回到这里,这里的大门也永远为你敞开。”心延继续说。
眼前的这个少年虽然长大了不少,但他心中的结却始终没有解开。
“什么嘛……”莫离强制用法术力控制住了自己情感的波动,但散不去的感性还是让他胸口压抑,“我知道了,心叔叔……”
“还有……”心延注意到少年的异常,他拍拍莫离的肩膀,道,“我这个人比较笨,想不出什么能安慰人或者祝福人的话。但是吧,如果你有什么想倾诉的,我一定会听。怎么说,少年郎?”
“真没什么。”莫离推掉他的手,强迫自己进入“沉思”的状态。
“那我也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了。”见莫离态度坚决,心延也不再多说什么。他推开房门打算离开,却意外发现心然静悄悄的站在门外,酒红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房门。
“心然?”他们异口同声的喊道。
“爸爸,我想和莫离单独待一会。”心然冲他们笑了笑,笑容勉强。
心延看了看莫离,那个少年已经越过他伸手牵住了心然的手。
“也好,你们聊会,我去看看你姐姐的菜。那丫头这些年来就没学到我三四成功力。”心延打着哈哈离开,把余下的时间交给俩人。
在心延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后,心然终于开口了:“所以……你还是打算走了?”
“嗯。”
莫离领着少女走进屋子里,他们靠窗户坐下。他稍稍别过头,晨曦在云中出没,遥远天穹的云纹鱼鳞般排列,近乎充盈了大半片天空。
他又一次想起那一日的告别,同样是心然主动找上门,同样是一个可能艳阳高照的一天清晨。
而他现在并非要回欧斯汀克。他已然在迪利亚姆的历史里找到某样东西的踪迹,可能是无意中的,也有可能是冥冥中注定的互相吸引。他看着天空,看着逐渐转向蔚蓝的浅灰与橙红,他想自己这就要去另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为着一件疑云重重的事情。
他会回来的,为了他一一应下的承诺,为了他身边的人们,当然还有不在身边的罗兰。然而他成功归来,他一定会重返欧斯汀克,去处理掉那件已经困扰了他三年的梦魇。
但也许,他也不会回来。此行一如既往的未知,极有可能也一如既往的危险重重。
因为那件东西,它就属于“古之王”。这次可没能那么好运,会有一个鲁博泽来预先探路。
“你在想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心然已经能看出莫离的心思了,她语气笃定的说道。
“对,但这是我的私事,我不能带上你。”
“真的不能吗?”心然看着他的眼睛,她很清晰的看到了拒绝。
“你每次都这样。”她的表情软了下来。
“抱歉,心然……”他握紧了女孩的手,只是语气表情和态度依旧决然,“它事关一位非常危险的人物,可是,我又不得不去处理这件事。”
“?”心然不明所以的盯着莫离。
莫离抓了抓头,把伊坎之心放到了心然手上:“还记得构筑剑装吗,我最早开始用的那一次,白铁平原上的那一次。”
心然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个话题被切换了。
“这和伊坎之心有什么关系吗?难道说……是……祂?”
“与祂有关,但可能又无关。我答应了一个人,作为使用伊坎之心和构筑剑装的代价,我会去找回余下的神器。”莫离也不再保留,把那天神器空间里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啊……难怪……”心然怔怔道。
“你……真的不希望我一起过去吗?”她又问了一遍,似乎希望莫离有所动摇。
可莫离的态度依旧是温和与不容置喙。
“好!”她突然很大声的喊道,“你就是嫌我不够厉害。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超过你,总有一天……”
她说着说着却是泪流满面了:“所以,莫离,你……一定要看到那一天!!!”
“我等着。”
胸口依旧是压着块石头般难受,但是法术力控制住了情感的波动。他抱起心然,然后轻轻的把女孩放在自己腿上,替她擦去眼泪:“都快哭成花脸猫了,别哭了。”
心然冲他用力呲了一下牙,也不说话,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
“虽说只是学徒,但也要学会早早适应巡逻任务。我们成为骑士可不是为了满足个人的虚荣,而是必须为着城邦公民服务的。”老骑士淡然的对着一群新走入训练营的孩子们教导道,“现在有谁能说出骑士的美德?”
“谦卑、诚实、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灵魂。”底下零星传出几个回答,总算是凑齐了老骑士想要的答案。
“没错。”他应了一声,“你们一定要恪守这八点,严于律己,和你们的前辈们看齐。”
“是!”那群孩子们总算是发出了整齐的回应。
因为以歌尔娜为首的那群学徒正好参与到了格罗迪的巡护任务里,因而今日的格罗迪训练营的招收工作落在了老骑士头上。看着底下那群稚嫩的孩子们,他恍然发觉时间过得飞快,再不久,歌尔娜他们当中格外优秀的几人就要投身于骑士训练了。也不知道这一届究竟会有多少骑士能脱颖而出。
而就在老骑士暗自感叹的时候,歌尔娜和森诺已经来到了她的巡逻地。
那是格罗迪城外的榆林野地。林中木材大多为榆木,因为受到地脉的影响,这些榆木大多变得木制坚硬无比而树叶呈现金黄,更有一些林野魔物常年栖身与此,以榆木为食。因此需要格罗迪城骑士团的定时巡逻,清剿部分魔物,以维持周遭生态的平衡。
然这些任务对正式骑士而言,因为难度过低,近些年已经渐渐下发到学徒们的身上。一些优秀的学徒会主动接取这类巡逻任务,以获得其履历上的更高评价。
歌尔娜和森诺便是抱着这种目的接下任务的,为着成为正式骑士而做准备。
“怎么说,一人一边,还是结伴同行?”歌尔娜问道。
道路在他们面前延伸开去,而这时候就需要学徒们做出抉择了。
按照以往几年的惯例,接下此任务的学徒们大多结伴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但歌尔娜看得出来,森诺不是很想与她结伴,或者说,森诺觉得与她结伴会显得格外别扭。
可能是刚被她从首席的位置上“踹”下来,多多少少会心存尴尬,不可能毫无芥蒂。
因为有着过往岁月的经历,歌尔娜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观察身边的人,对于这次的队友森诺,也是她观察了一路才得出了结论。
“?”
“一人一边,还是结伴同行。”见到森诺困惑的看向自己,歌尔娜又问了一遍。平淡的语气配上平淡的表情,一度让森诺觉得她是在陈述什么事实。
他愣了几秒,总算反应过来歌尔娜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理性告诉他,他应该遵循过往经验结伴同行;但感性却让他拒绝,和歌尔娜独处久了只会让他觉得尴尬。
于是他想也没想便说道:“分头行动吧,我左你右,完之后再在这里集合。”
“行。”森诺的选择也正和她意。不过她倒不是因为什么心理因素,而是她感觉到了林间传出的不加掩饰的熟悉波动。
那是时空之旅的波动。
此刻,她巴不得两方赶紧分开,她好赶到林野里看看造访瑟寇班的旅法师的影子
歌尔娜的果断让准备说服她的森诺语塞,他错愕的看了那个女孩一眼,生怕她突然来一句“开玩笑的”。这不是没有可能,歌尔娜她偶尔就是有一些冷幽默的因素在身上的。
“我没开玩笑。”歌尔娜自然又看出了森诺的想法,她淡淡的补充道。
“哦哦哦!”森诺点头如小鸡啄米,至于他听没听进去,也只有他自己直到了。
歌尔娜在征求完意见后,就不再把注意力放在森诺身上。她快步走向右边的小道,进而进到榆木林里。
榆木林里的时空之旅早就结束了,可是那股气息却长久逗留在原地。歌尔娜不知道那人或者其他什么的生灵是不是发生了意外,过去她精神力不足的时候也是会在进行时空之旅后昏厥许久的。
可出乎意料的,她却扑了个空。先前感知到发生了时空之旅的地方,此刻竟空无一人,仿佛是她的感知欺骗了她。
“什么?这不可能!”
她茫然的左看右看,周遭只有黄叶的变异榆木,高耸挺拔,至于什么生灵的迹象,纯属无稽之谈。
“你找不到是正常的。你对火花的掌握不甚娴熟,而一些技艺精湛的旅法师,可以营造一种虚拟的波来欺骗你火花的感应。”
这时候,有个少年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有着她难以言述的熟悉感。
她不自然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回头,却看见一张同样熟悉的面孔。
那绝对是她曾经见过的面孔,只是如今成熟了许多,也刚毅的许多,不再有一种中性的美。
“我们见过吗?”来人对着她蹙眉,先一步疑惑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