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到回去的办法了?”歌尔娜蹲在少年左侧,抬起一条白皙的手臂遮掩住略显晃目的阳光。眼下还为进入夏季,太阳却已经变得毒辣起来。
“嗯,需要牵引到‘时之刻’里面的某种意志。”莫离挽住女孩的胳膊,将她从草地上拉了起来。
“时之刻?你是说……它啊?”她歪了歪头,迟疑地指了指莫离手中的神器。
自取得神器后,她还是头一次知道神器的名字。相传山洛达大公爵将这件神器作为他妻子的礼物,有时她也憧憬过这样的画面,不曾想这件神器竟被她糊里糊涂地携带了那么久。
莫离耸耸肩,开始提炼起乙太。
歌尔娜就在他身旁,有她在就不用太担心安全问题。作为一名纯白的骑士,她所学的哨戒向的法术足以承担起预警作用。而她本人,更是长期经受过此方面的特别训练。
随着乙太被注入到神器的节点里,怪异扭曲的感觉出现在两人心头。一些巨大抽象的怪诞虚影时不时浮现在他们的视域里,纵然是闭上眼睛,虚影的影像亦是会跑进他们的脑子里。
但这些都是纯粹无害的,像是某种存在对他们做出警告。
“有反应了。”幽蓝色的光浮现在神器表层,精致的风华骑士活过来一样在他们眼前策马奔腾。
预计里场景切换的情况没有出现,莫离加大了乙太的注入:“这是好事,有反应就说明有希望……”
还没等他说完,眼前的景物就被无形的力量所扭曲了。莫离很明显地感受到意识被抽离的感觉,于是他放松心神,默默接受来自纯蓝法术力的“关怀”。
几息后,他已经踩在一片水域上。
这个地方有点类似于心湖世界,但它无疑是广阔的,像是波澜不惊的海面,无论前后左右都一眼望不到边际。不仅如此,氤氲的纯蓝法术力的气息彻彻底底,纯粹到没有一丝杂质。究其来源,莫离低头看向了脚下的海面——那不是水,是由纯蓝法术力汇聚成的海。
“这是什么地方?”歌尔娜擦了擦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心湖世界?这未免也太大了吧!”
“不是心湖世界,这应该也不是真实景象。”如果不是埃泽尔事先提醒过神器里仅有一丝布鲁的意志,莫离差点被这无限趋于真实的虚影骗过,“这或许是他记忆的投影,真实景况远没有我们见到的这么庞大。”
“行吧,被你猜到了。”
周围的景物又一次发生变化,待其再度稳定下来后,莫离与歌尔娜已经身处一座图书馆内部了。四周都是书架,一排排整整齐齐地排列,其中一座书架后缓缓走出一名少年。
歌尔娜神情更为怪异了:“他……你……你们怎么一模一样?”
她算是长了见识了,这种照着本体复制出来的虚影确实像是纯蓝法师会干的事情。
蓝色的少年像是看透了歌尔娜的心思:“这我可不背锅啊,问题都是埃泽尔惹出来的。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变成你的样子也是可以得。”
他话音刚落,周身法术力震荡了一下,在歌尔娜面前堂而皇之地变成了她的样子。
“噫……算了吧……”见到一张蓝色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歌尔娜谢敬不敏。
怎么说呢,她反正是很难接受这种情况。坦然自若地和一个自己的复制体一样的玩意交谈,对她而言这可能是有点超前了。
“那就算了,既然你不乐意……”布鲁悻悻地解除了变化,他居然莫名有些失望。
“言归正转,你们用粗暴的手段引我见面,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刻意观察了几秒莫离,发现那名少年脸上没有明显的抗拒的神情后,坦然问道。
这群伊坎之心的意志动不动就变幻他的样貌,莫离反正对此已经免疫了,淡然说道:“很抱歉打扰到你,但如果不用这个办法的话,我们应该还联系不上你吧?”
“我们需要一道能回到原本时间线上的‘历时之门’,这需要你的力量。”
“原来如此。”布鲁了然,“是埃泽尔那家伙指导你的吧?”
莫离点了点头。
“很符合我对他的刻板印象……算了,既然是你需要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把吧。”
“多谢。”
“停停停!!!先别急,我还有个要求呢。”他突然竖起食指放在唇前,促狭地笑了起来,“我不是无条件的哦,莫离先生。”
莫离迟疑了一下,突然就明白了布鲁的意思:“好,我会尽快找到你的本体的。”
“那就,一言为定吧!”
布鲁身形闪烁,鬼魅般抵达他们身旁:“你现在的目标是怀特吧,那家伙可是个死脑筋,我奉劝你还是要做好说服他的准备。”
“你有什么办法吗?”他似乎话里有话,莫离眼前一亮,道。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能给你一个忠告,将事态利弊摆在他面前远比死磕要来得好用。”布鲁说。
莫离若有所思地点头:“就比如……冠有拉洛克称呼的神器生物?”
“欸,这我可什么都没说哦,你自己想出来的!”布鲁却摆出一副极力撇清关系的态度,“到这就行了,我会用仅剩的力量打开‘历时之门’的,就期待我们的下次再见了。”
景物第三次变幻,待他们回过神,已是重新回到暖阳的普照下。纯蓝的魔法门无声无息地在他们身前打开,散逸出来的时间扭曲的感觉令他们倍感熟悉。
“历时之门。”莫离看着椭圆的魔法门,低声道。
手头上“时之刻”的光已经黯淡了下去,神器本身仿佛是失去了灵魂,肉眼可见的劣化了不少。
“走吧。”他回头看向歌尔娜。
女孩被他们信息量庞大的对话砸得七晕八素的,依旧还在消化里面的信息,便是忙不迭地点头,就势抓住了莫离的手腕。
他们走向魔法门。在蓝光闪过之后,因意外因素被干扰的时间线又一次恢复到了常态。这或许仅是瑟寇班历史上的一个小插曲,但小插曲引动的未来的洪流正在酝酿,一个特别的时代正在拉开序幕。
……
足足有十三人的小队沿着城墙谨慎前行。
这样不怪他们前行慎重。十三人的队伍里,就有足足四人失去了意识,和累赘无异地倚靠在泽袍背上;还有三人虽是保持着清醒,但眉宇间也挂着浓浓倦意,几乎是失去了作战能力。剩下的六人是这支队伍的主力,作为第二批先遣队伍里的成员,带着早先进到遗迹里的骑士僧侣们向着城堡主楼进发。
这其实是一个阳谋。队伍里的人已经深谙复辟教团给出的阳谋,但他们无计可施。
他们做不到丢下自己的同伴前往城堡主楼,因为遗迹里随时可能出现的雾气对暂时失去力量的人而言便是灾难;他们也做不到放弃本次任务,尚且清醒的同伴已经明确告诉他们复辟教团就躲在遗迹里,他们就要为着遗迹里的“剑”负责。
队伍里又爆发过几轮争执,眼下,科内和法隆各执己见,前者欲要前往主楼,而后者希望先带走不能作战的同伴,以免他们成为累赘。互不妥协的众人得出的解决办法居然又是兵分两路。
不过,苏里克提出异议:“别忘了,莫离和歌尔娜还没赶过来,我们再细分下去,只会拖累所有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科内反问道,“就这样被困死在这里了?”
“这就是复辟教团希望看到的结果,无论我们作何选择,都将面临难题。我想这也是他们留下凯瑞他们的意图。”法隆皱着眉,神色陡然变得严峻,“现在唯一能破局的办法,就是让所有人尽快恢复战力,只有这样我们的整体实力才会不降反增。”
“说得轻巧,办法呢?”高尔文不屑地冷笑。
法隆默然。他沉默了很久,轻轻地吐出了几个字:“药水。”
气若游丝,似乎怕是惊动遗迹里不该存在的游魂精怪之类的玩意。
“那我们就只能舍命战斗了。”科内意味声长地说道。
他们出行本就没有带太多的炼金药剂,各自持有一瓶恢复类的药剂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再将这类药剂当作队友恢复的手段,他们会失去一张决战的底牌。
“那我们至少会拥有十一名可以直接参与到作战里的第七境,和一名观察战局的第七境。”法隆解释道,“这已是相当不俗的战力集合。放在上次对复辟教团的作战里,这足以平推掉他们的上层人物。”
“我们也赞同。”尚且维持清醒的三人里,有人艰难地说道,“他们对付我们七人也是花费了不小的代价,如果再来一回的话,确实很有希望。再等到你们说的莫离和歌尔娜赶过来,优势便在我们手上。”
“有道理。”
“等我们用到药剂的时候也的确是万不得已了,不如现在组织起来战力,大家伙协力作战。”
陆陆续续又有赞同的声音出现,科内不满地眯起眼睛:“但愿如此吧。”
或许是安逸的日子持续太久,很多人都已经忽略了某个事实:第七境亦有差距。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莫离的瞬杀,科内本人也都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众人是不会明白的,科内知道他根本劝不动众人。
……
巨大的壁炉旁有一抹令人惊悚的东西,黏稠的腥红沿着老旧的墙壁缓缓向下爬动。那是还未凝固的淋漓鲜血。
壁炉旁倒着一具痴肥的身体。他的胸膛被极为残酷地剖开,面容因为痛苦与不甘而扭曲在一起。墙壁上的鲜血就是从他身体里泵溅出来的,而始作俑者悠然自得地端坐在大厅的座椅上。
“便宜他了。”琳赛漠然开口,目光却不在哈纳斯教宗的身体上做多停留。
“别这么说,他已经尽到应尽的责任了,是一只合格的猪猡。”唯一坐在椅子上的维舍笑意温和,却说着极为残酷的话,“你难道没看到吗,血‘欻’得一下泵溅到墙壁上,美到叫人泫然欲泣。他这无趣的一生能在临终时有过如此凄美的一幕,已经是赚到了。”
“你说对吧,辛西娅?”他倚在椅背上,看向默不作声地女人。
辛西娅一直低着头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不知该作何表情,但是维舍与琳赛虐杀哈纳斯教宗的时候她亦在场,她只是冷漠地注视着那一幕,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过。
说不出的恐惧突然出现在她心底,顺着脊骨迅速蔓延到全身。她恍惚了片刻,等到维舍向她问话的时候,她才从浑浑噩噩里清醒过来:“是的。”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在做出回答后,她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令她一下子变得轻松了不少。但同样,她莫名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维舍先生,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我们尚不明白。”
“什么问题?”
辛西娅看了眼墙上的血迹:“‘剑’是纯白法术力的某种体现,像是这般虐杀以满足大君的话,是否就代表着没法执掌那柄神器了?”
“你还是小看了白色的虚伪。”维舍却是冷笑。
虽然他也是纯白法术力的使用者,但在提及该颜色的时候,仍旧怨毒地传达了某种鄙夷:“所谓圣洁、虔诚之流,全都是表象罢了。纵然内心再恶毒,只要表象足够符合纯白法术力的标准,那就已然会被认可。”
辛西娅和琳赛茫然的对视。各自从对方的眼眸里看到了彼此的困惑。
“‘剑’亦是如此。它可以不认同我,但是只要我把它的权柄掌握在手里,它也只会成为我的武器。”维舍缓缓起身,对着空气张开双臂。
尽管此刻,“剑”的踪影没有出现在大厅里,他还是摆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