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里有着邪恶的气息,我有种预感,来自恶魔的威胁正在迫近瑟寇班。”女人将自己包裹在一席黑色的法师长袍里,兜帽遮掩住她的面容,仅有几缕华美的金色长发从空隙里漏了出来。
她抱着一柄剑状的神器,站在铂默城的城门口,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告诫道。
“别开玩笑了,祂早就被神圣天使给消灭了!”
“是啊是啊,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这可不一个影子都没见着嘛!”
人群里传来几声温和的笑,一些与女人所言截然相反的论调响起。
“那不过是假象,真正的威胁远没有解除。”女人的声音里带上了焦虑。
她显然很想说服众人,只是她一没口才,二没证据,说出口的只有干巴巴的论调。
大家伙已经听她这样讲得够久了,接连三天,没有一点新意。
眼看着一天又要过去,纵然是再游手好闲的人也不愿继续在城门口晃荡。于是人一个接一个的散去,最终仅留下女人孤身一人。
她失落地垂下头,也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候,有着俊朗外表的年轻男人挡在了她面前:“我对您说得很感兴趣,有时间来聊会吗?”
“啊?!”有种巧遇知音的喜悦,女人惊喜地呼出声来。
“我的城堡就在附近,如果您有意向的话,不如就去那里吧。”男人礼貌地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在他所指向的地方,一辆低调的马车早已配备。女人疑惑地看了眼马车,又看了眼男人。
马匹在瑟寇班是相当稀少的玩意,能有马车的人家,无一不是权贵或者富豪。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法伊,法伊·科伊尔。这位小姐,我能有幸知晓您的芳名吗?”
女人抱紧了手里的神器。她沉默了一会,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艾德娜·蓓可。”
这是年轻的山洛达大公爵与他年轻的夫人初次相遇的时候,彼时恶魔大君尚未现身,万物欣欣向荣,地脉忠实地记录下了这段记忆。
……
“祂从黑暗荒原而来,张开蔽日的翅膀,死亡之风呼啸,雷霆四处窜走,大地烈火熊熊”。
古籍里描述了恶魔大君的现身。
那是远在山洛达大公继承爵位以前的年代,彼时瑟寇班各地城市仍处于古老国度库珀的治下,象征荣耀辉煌的神圣天使庇护着王国的子民。
然恶魔大君奎铎的到来打破此世繁荣宁静的平衡,战火重新燃于世间,昔日辉煌的国度沙砾城堡般崩塌。
相传大天使梅莉娅与恶魔大君奎铎展开了惨烈的战斗。他们从天上打到地上,金黄的烈炎与腥红的狱焰足足燃烧了七天七夜。最终在第八日破晓的时刻,梅莉娅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艰难地站了起来,周围已不见奎铎的身影。
人们相信恶魔已经被摧毁,天使用生命扞卫了正义。
显然他们是高兴得太早了。恶魔仅仅是被放逐,而祂的下一次归来仍旧是带着腥风血雨,且几乎又一次摧毁了瑟寇班。
相比较于库珀残墟里挣扎起来的人们,山洛达大公爵的年代里遗存下来的人们更显悲观。他们对恶魔大君的描述近乎语焉不详,且无时无刻不再畏惧着封印里的毁世魔王。瑟寇班已经没有第二个神圣大天使梅莉娅,人们在前人的记叙里写下了当日见闻,但这本书最终还是没有流传开去。它与城堡一同湮没在历史里,成为了如今的遗迹。
数百年的时间转瞬即逝。而在时岁变迁后,头一个拿起这本书的人竟是异时空的来访者,维舍。
他能读到这卷古籍也算是机缘巧合。虚空乱流波及到堡场周遭的建筑,等到原路返回的时候,他恰巧见到悲怜天使艾德娜的画像附近的不协调处,也因此见到藏诸于小教堂的孤本。
眼下,距离拔除封印的仪式还有一段时间,作为主要祭品的骑士僧侣还没有抵达,他索性在大厅的位置翻阅起这本古籍。他其实对瑟寇班的历史不太感兴趣,它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是什么样的也与他无关,但在他见到先人遗留下来的记录后,心底却涌起莫名的慌乱。
作为旅法师,他从中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事实。
恶魔大君奎铎,祂从何而来?
就其表现来看,作为超越正常纬度的可怕生物,维舍有理由相信祂早已是传奇生命了。可即便是传奇生命,依然没有跨越时空的资本。火花,这个神秘的东西便是遏制住祂们的底层逻辑。
所以,奎铎,这个从头到尾与瑟寇班格格不入的传奇生命,必然是受召而来的。召唤祂的人也必然是传奇生命,更重要的是,那人也必定是位旅法师。
而在知晓这一点后,维舍意识到一个问题——瑟寇班是不完整的。
古籍里描述的往昔回忆里,这片时空富足且繁荣,地脉协调统一,均衡的法术力分布在时空的各个角落。这个不知名的时空极有可能是在奎铎入侵前后的一段时间里逐渐分裂,在宛如神明般的手段里变成了多处可能存在联系的……维舍姑且称之为位面。
可如此一来,一个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奎铎是否参与进了时空分裂的计划里?
那位恶魔大君,作为跨越时空的侵略者,两次参与到了这片时空的灭世战争里来,祂理应更为清楚地认识到时空的变化。那么,祂和那名神秘的旅法师达成协议了吗?相信也只有旅法师的手段,才能在最极限的关头,将恶魔大君从大天使的最终攻势里救下。从结果导向来看,维舍怀疑祂是计划中的一员。
此结论一出,他不由地冷汗涔涔。无知有时候真的可能是一种幸福,像他现在在知晓一些真相后,难以名状的压力已经迫临心头,令他几欲干呕。他强迫自己要把注意力放在“剑”的问题上,不要去想那种传奇般的存在这样做的目的。
只是他神情变化以及引起两个女人的注意。
“维舍先生,您怎么了?”辛西娅对于维舍的敬意多过艾慕,她轻声问道。
“这和你无关,你们注意好先遣队伍的动向就可以了。必要的话,可以派出去几个教团成员,把那群骑士给引过来。”女人冷清的声音让他冷静了下来。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随意地把古籍丢在桌上,打算出门散散心。
琳赛令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们已经接近主楼了,马上就会来到大厅。”
脚步渐渐地滞了下来,维舍又反身坐回到了椅子上。
“快了,快了,再等等吧。”
……
当科内一行人踏入大厅的时候,他们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泵溅在壁炉旁的鲜血、倒在地上的男人扭曲的面孔,无论什么时候看,都是极为惊悚的场景。尽管离得还比较远,但第七境带来的五感强化却使得他们能非常轻松的看清楚远处的景象。
鼻子里到处都是血腥的气息。光凭那一个男人是做不到这种地步的。
他们当中有几人戒备地左右看去,他们不出所料的在周围找到了其他复辟教团成员的尸体。
一如哈纳斯教宗死亡时的景象,这些教宗的死忠粉也都倒在了地上,未凝固的鲜血把蓝色的覆着厚厚灰尘的地毯染湿一片。巨大的十字形的伤口横贯了他们的胸膛,这样的伤口无疑是触及到了他们的心脏,在心脏停止跳动前,他们身体里的血就近乎全员泵溅了出来。
“为什么?”骑士和僧侣们理解不能。
他们所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们,所有的争端都必须要由仪式性的战斗来结束。他们当中也是有人参与过与复辟教团的战斗,但所有的俘虏也都是在公正审判下接受惩戒。可眼前的景象却是颠覆了他们的世界观,此等血腥又野蛮的刑罚就有着令人作呕的残酷。
他们对着大厅里的维舍怒目而视,假若批判的目光可以杀死人,那么便会有二十二把刀剑刺入维舍的身体。
可维舍全然无视了。他心不在焉地抚着桌上的古籍,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一人身上。
“上吧,把这些异端都抓起来接受审判吧。”他忽然冷冷地说。
就等着他一声令下,对于自己同伴的死亡漠不关心的复辟教团的成员们持着卡维拉步兵长剑向先遣队伍包夹过去。他们狂热的目光落在骑士和僧侣的身上,使得他们骤然一惊。
“那是大团长提到过的炼金武器。”科内喝到,眉毛死死地拧在了一起。
他和这种炼金武器交过手,自然是知晓它的棘手程度。令他烦躁的反倒另有其事。
围过来的人里面没有辛西娅。那个女人和另一个他所不认识的女人乖巧地站在维舍身后,像是两名侍奉主人的女仆,静静等待着命令。但她们都是实力高深的对手,即使没有加进复辟教团的包围里也都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多注意着点她们。”梅耶尔对科内说道。
在场的人里只有科内有过和他们交手的经验,盯梢的重任也只能派放在他身上。
科内凝重地点头。
战斗已然打响。梅耶尔抛下一句话后便持剑迎上了正面袭来的剑影。那些人其实都没有抵达第七境,但他们人数很多,手上持着的武器也分外诡异,想要解决他们,不付出点代价是不行的。
术法的环一个接着一个的张开。他们以其第七境的实力,压向人数多于他们两倍的敌人,并逐渐占据了上风。
“琳赛,你也去吧。”维舍淡淡地说道。
他虽然没有在战局上付诸太多心思,可复辟教团溃败的局势已经明朗了起来。那些人他多少还有用处,可不能就这样轻易地被骑士们给击垮。
琳赛妩媚地舔了舔嘴唇,抄起一柄卡维拉步兵长剑冲向了科内。
她赤红的身影闪电般冲进了包围里,香风扑面,夹杂着铁锈般的味道。科内心神大颤,他暴呵一声,强行提起斗志,提枪前格。
只一击,他的双手就不由地颤抖了起来,熟悉的纯白锁链钩索住衣襟。
“来个人,我们单对单没有胜算!”
“来了!”尽管处处看他不顺眼,法隆还是支援了过来。
作为拉瓦尔修道院的戒言武僧,他师从此地附近一种名为艾文的生物,在近战方面也颇有心得。与科内合力,他们维持住阵脚,方才让防线没有被突破。
“还有你,辛西娅。我知道你害怕莫离,但那家伙现在可不在这。”仅有琳赛一人加入,胜利的天平还是向着骑士那方倾倒,维舍悠然地提醒道,“你再畏战可说不过去了吧?”
“遵从您的意思。”她沉默了几秒,缓缓道。
随着这两人加入战斗,战局一下子变得扑索迷离了起来。同样身处第七境的两人,一经交手便至少拖住了四人。但这也不是她们的极限,随着时间推移,那四人的压力也越发庞大。卡维拉步兵长剑内属于怀特的权柄,在势均力敌的战斗里所发挥的声音只会越来越大。
现在对于这支先遣队伍而言,唯一的好消息便是维舍依旧稳坐钓鱼台,没有动手的意思。又或者他们可以期待一下,迟迟没有出现的莫离和歌尔娜会给他们带来希望。
对着混乱的战局,维舍又一次翻开了古籍。
这非他本愿,但在那一刻临近前,他又想再从前人的言论里认识一下恶魔大君。因为有一段记忆涌入了他的心湖。
这是非常新奇的,也是他头一次所遇见的。
属于地脉的记忆。
他恍然意识到,原来土地也存在记忆。而地脉的记忆,加上书中所言,令他仿佛切身见到了当日恶魔大君的可怕姿态。
“呵……”他止不住地冷笑了起来。
“原来你也会恐惧吗?我还以为地脉高高在上,没有人那般的感情。原来你是在害怕着封印里的恶魔重新出世……”
“……但这与我何干?你找错人了!”
按捺住被地脉撩动的心弦,维舍狠狠地把书给扣上。
“也该给我来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