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河口龟岛
那汉子果然有些本事,三日后给苏赫带回了消息。
一行人马上出发,随着汉子来到距离洛阳城只有六七十里远的一处河口。
河口中心有座小岛,汉子听指着江心小岛对苏赫恭敬道。
“公子,这里是洛水与汝水的交汇处,那座小岛叫做龟岛,两三年前,龟岛被一户姓宗的人家占据,不知是不是公子想要找的人?”
“哦?”
苏赫隔着江水望向二十多丈外的江心小岛,果然看到岛上沿着江岸竖起一道木墙,墙里墙外不时还有人影闪现。
“公子,在下准备了船,不若我们现在过去看看?”
汉子见苏赫只是呆呆的望着对岸,没有任何表示,于是小声提醒道。
苏赫点点头,他是近乡情怯,怕登上岛去依然没有纳勒如音的音讯。
“战虎,你们几人在这边等着,看好马匹,我过去看看。”
汉子准备的船只不大,苏赫将战虎几人和马匹留下,准备自己跟着先过去看看。
“可是……”
“怎么,你小子还是我的手下败将,还怕我出事?”
苏赫摆摆手,他知道战虎想说什么,两人很快渡过河水,来到龟岛之上。
岛上土地大都被开垦出来,两人上岛后并未急于入堡,而是绕着龟岛走了一圈。
岛的另一面有个简易渡口,里面停着大小十几艘船只,当苏赫的目光落到其中一艘大船上时,顿时五味杂陈。
这艘船苏赫太熟悉了,它停在这里,说明要找的人必然也在岛上。
两人在渡口边驻足,终于引起岛上堡民的注意,不多时,一队人从堡中杀出,气势汹汹的将两人围住。
宗家人大部分苏赫都见过,但是围住他们的这些看的都是眼生。
苏赫说明来意,领头的汉子眼珠一转,侧头问向他的同伴。
“三堡主的老爹是不是叫宗信?”
“不知道,管他是谁,带回去让大堡主看看不就得了!”
堡兵们也不与苏赫啰嗦,将两人带回坞堡,押到一间土房内。
土房简陋,顶棚也就一人多高,正中摆着一张木几,几后的土墙上还挂着一张老虎皮,看上去颇有点土匪窝的感觉。
两人被押进土房后不久,门外就是一阵吵嚷,随后一个大腹翩翩喝的面红耳赤的壮汉搂着一个浪荡女人走了进来。
两人在几后坐好,壮汉撩起有些浮肿的眼皮,瞧了瞧下面的二人,忽然抬起右手,点指苏赫张口骂道:
“他娘的,惊扰老子的好事,你们是谁派来的探子,是想撒网,还是摸鱼?”
苏赫这一路都在探查,还是感到无比的陌生,此刻他也不理问话的壮汉,转过头去问带他进来的那个堡兵头目。
“他就是你们大堡主?”
堡兵头目一时恍惚,竟然点了点头,回应了苏赫的问题。
“那宗信和宗德现在何处?”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苏赫又继续问道,依旧没有理会上面的壮汉。
“嘚!你个小郎,堡主跟你讲话,你还敢耍愣,是不是活腻歪了,来人呐,把他们俩的衣服给老娘扒了,一人打二十板子!”
这回,不等苏赫把话问完,上面的女人便发起飙来,只见她站起身,一只脚踏在几上,掐着细腰扯着嗓子招呼堡兵们将两人拿下。
土房里的几个堡兵都没有动,而望向那个壮汉,壮汉不知是喝的太多,还是没有休息好,此时竟然坐着打起盹来。
女人收回露在外面的白腿,娇嗔的推醒壮汉,又在他怀里撒了一阵娇,壮汉这才骂骂咧咧的命手下听夫人的安排。
苏赫本来以为找到正主,没想到却一问三不知,心里早憋了一股火,再见这女人的恶心做派,简直恨不得拽着她的头发丢到江里。
“这位堡主,我们二人不是细作,是来寻人的,宗信一家人与我是旧相识,我见他们的船停在渡口之中,不知他们可在堡中?”
压下胸中火气,苏赫还是不打算马上翻脸。
“宗信?老三的阿爷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壮汉听到苏赫说出宗信的名字,慢慢睁开了一只眼。
“嘁!宗家那个废物,只知道浪费粮食,什么事儿也办不成,管他们的事干嘛?堡主,他们蔑视你,就是看不起咱们仙岛堡,必须严惩,严惩嘛!”
不等壮汉思考,浪荡女人又钻进他的怀里,壮汉顿时厉喝手下拿人,一切都听夫人的吩咐。
随即,壮汉靠在席上呼呼大睡。
苏赫知道再耗下去也没有用,他冷冷的瞟了一眼上蹿下跳的女人,吓得对方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躲到了壮汉身后,大喊着堡兵拿人。
几个堡兵自然拦不住苏赫,他没费多大工夫就来到坞堡门口。
此时,有人袭堡的喊声已经响彻整个坞堡,男女老幼都惊慌失措,堡中男子纷纷抄起铁铲、木棍等家伙,守在自家门前。
苏赫一手制住堡兵头目挡箭,一手把剑架在他的脖上,还不忘在慌乱的堡民脸上扫过。
终于,他发现了一个曾经有些交集的宗家人,便向那人走了过去。
打探消息的那个汉子身手尚可,他是因为觉得欠了苏赫的人情才亲自送他上岛。
谁承想事儿没办成,人没见到,先捅了马蜂窝,出事后,他正打算带着苏赫往外冲,却发现自己的担忧根本就是多余的。
这位买主,不但用不着他去保护,而且根本用不着他出手,轻描淡写几下间,身旁人就都被他掀翻在地,看上去丝毫不费力气。
更离谱的是,买主不但不急于逃命,还在人家坞堡里逛了起来,根本不把身边的堡兵放在眼里。
苏赫来到那宗家族人近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好一会儿,那人才把皮肤已经晒得黝黑的苏赫与两年多前那个白净小子对上号。
“你们的族长宗信和当年那个胡族女子现在在哪里?”
苏赫没时间客套,直接开口询问,那人脸上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才道出实情。
原来,宗信因为娶纳勒如音的事情与宗德和他的舅舅彻底闹翻,宗德仗着舅舅和新结交的江湖豪客撑腰,把宗信赶出龟岛。
而宗信和纳勒如音也未走远,此时他们正在龟岛对面的河滩上居住。
得到准信,苏赫便不再逗留,他一脚踢开俘虏,带着粗汉子越墙而去,四周的堡兵无一人敢拦。
回到对岸,几人重新上马沿着江岸寻找,半个多时辰后,在两条大河冲积出一块半岛形滩地上,终于发现了两三户人家。
马蹄声的到来引起了这些人的警觉,一个老婆婆牵着一名四五岁大的小女孩走到屋外,紧张地望着迅速向她们靠近的陌生人。
苏赫一马当先,他的目光越过最先进入眼帘的一老一少,最终落到更远处一座芦苇为顶、篱笆为院的茅草房边。
不知是没有听到马蹄声,还是干活太过专注,一个粗布妇人在茅屋外背对着他忙着手里的活计。
拉住缰绳,苏赫飞身下马,驻立在篱笆外。
茅屋边那个孤独瘦弱的背影,身上麻黄色的短衫浆洗得干干净净,领口袖边磨开的口子也缝补的仔仔细细。
弯曲的褐发已经有了丝丝白发,耳边几缕散落下来的枯发随着风儿左右摇摆,往日光洁的皮肤不再白皙,几条皱纹悄悄爬上了她的颈后。
不用看到正面,苏赫就知道她是谁。
他一动未动,就站在篱笆外静静的看着女人把芦苇叶子掀起、摁下、压实,动作熟练而又麻利。
苏赫不动,其他人也不敢动。
这个曾经光鲜亮丽、锦衣玉食的皇城女官,现在却成了一个村妇,熟练的编着苇筐。
隔壁婆婆见到陌生人一直盯着邻家女郎,赶紧让小女孩进屋,慌里慌张的操起一根顶门棍,进了邻舍向邻家娘子提醒。
女人猛的起身转回头来,当她看清来人相貌,呆了片刻,“哇”的一声蹲到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姐,别哭,我回来了!”
苏赫也是强压内心的激动,跨进小院一把将纳勒如音扶起,轻声安慰。
“你……你不是说你一年就回吗?怎么…怎么现在才回来,阿姐以为你死在了外面!”
纳勒如音紧紧的拉着苏赫,哽咽地诉着,哭声越来越大。
“路太远,出了些变故,耽搁了些日子,让姐姐流了如此多的眼泪,实在是罪过!”
“还是油嘴滑舌,你还知道阿姐担心啊?”
纳勒如音被苏赫逗得一窒,哭声反而小了。
她一把推开苏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瞧了一遍,最终确认苏赫完好无损,只是黑了许多,这才凝视着他的脸庞,狠狠的给了苏赫胸口一拳。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回再不许出去了!”
“得令,不出去了!”
见到纳勒如音又要落泪,苏赫连忙将她扶到胡床上,正要再劝慰一番,茅草房里忽然冒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阿娘,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这坏人欺负你?”
“和儿啊,快来,你舅爷回来了!”
纳勒如音见到门口闪出来的孩子,连忙止住哭声,上前将他抱起送到苏赫面前。
苏赫看着小娃娃眉宇间尽是纳勒如音的影子,兴奋的问道:“姐,这是你的孩子?”
纳勒如音一脸笑意的点点头,将小男孩送到苏赫怀中。
苏赫抱起着这个混血男孩,一时间也感慨万分。
“哈哈,没想到我出去转一趟,回来都是当舅爷的人了!”
苏赫抱着孩子举得老高,逗得他咯咯大笑。
“这初次见面,得给外甥见礼啊!”
他连忙喊来屋外等候的战虎,翻来找去也没有个合适的礼物。
孩子眼尖,一眼看到战虎包袱里的牛肉干,于是用小手指指着牛肉干,轻声的向纳勒如音喊饿。
苏赫一见,连忙拽出两根递到孩子手里,愧疚道:“舅舅来的急,没带什么礼物,回头给你补上。”
“都是一家人,补什么补?这位小郎是?”
纳勒如音这时才注意到院里院外还有几人,便疑惑地询问。
战虎知道这是苏赫的姐姐,赶忙见礼。
“哈哈,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战虎,算我半个徒弟,这几位是……”
苏赫指着几人,一一向纳勒如音介绍,只是介绍到粗汉子时,停顿了下来。
“在下丑徒,一个闲散之人。”
丑徒向纳勒如音拱手自报了家门,纳勒如音也起身回礼。
在苏赫看来,纳勒如音仍不失当年风采,只是被生活蹉跎,牵绊而已。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纳勒如音只好向邻舍老婆婆借了一张小几,众人就在院中坐下。
“家里也没有茶,我去给你们烧点热水,哎,瞧我这记性,家里的水罐前几天也让和儿打碎了,让你宗大哥去买一直也没得空。”
安顿众人坐好,纳勒如音在院子里兜了一个圈,家里几年没有客人上门,别说茶叶,就连喝茶的陶碗她也凑不齐。
往日养尊处优的女官如今为了一点茶水急得团团乱转,苏赫心酸之余,又把纳勒如音拉回到胡床上。
“姐,你就别忙活了,我们不渴。”
邻家婆婆笑着让纳勒如音招待客人,烧水的事由她来办,说完匆匆拎着顶门棍回家。
家徒四壁,无法招待远归的客人,这让纳勒如音显得有些局促,更不知该如何与客人们交际,哪还有半点当年在胡匪窝里单刀镇寇、在宫城中叱咤风云的影子。
岁月是把杀猪刀,催老的不只是容颜,还有人的内心。
见到有些恍惚的姐姐,苏赫将怀里的和儿递还给她,打趣的问道:“宗大哥呢,不会是跑出去,躲着不敢见我吧?”
纳勒如音果然被苏赫逗乐,不再局促。
但苏赫不提宗信还好,这一提出来纳勒如音反而担心起来。
自己这弟弟天不怕地不怕,要真是怪罪宗信让她过这种日子,到时宗信可就危险了。
“哦,他和别人去塘里挖藕了,苏郎,一会儿见着他,可不许吓唬,你这些年也不容易。”
“姐,你这嫁人才几年就向着宗大哥了?放心吧,他能为你脱离家族,还算是条汉子,我自有主张。”
说着,苏赫刮了刮小和儿的鼻尖,纳勒如音这才放下心来。
转而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诧异的问道:“苏郎,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脱离宗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