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人”二字一出,帐内皆是哗然。
今夜帐中都是北方草原诸胡贵胄,身份尊贵。自然对几百年来为祸草原的南人心存恶念。
现下一个南人竟然潜入进他们北方贵族之中,这当然是让他们难堪的事情。
“住会卫主,一个南人闯入宝特会,应该把他赶出去吧!”
帐内贵族们群情激奋,拓跋斤趁机出言,想把这些破坏他好事的家伙挤出竞争,这样他就可以独吞玄铁。
“都闭嘴!你们还知道我才是这里的主人?”
消瘦男子怒喝一声,转而面带笑意,向苏赫客气的问道:“敢问阁下,这些黄金叶可是你的?”
“自然,这些是定金,剩下的钱你派人随我去取,只不过得缓上几日,等我离开此地时再行。”
“不……不,敢问阁下,可识得赫图图?”
苏赫闻言心中大定,确认了内心的猜测,随即提起了英吉沙的名号。
消瘦男子一听,顿时两眼放光。
“恕在下有眼无珠,不知是先生,黄金叶你收好,不知这玄铁给你送到何处?”
消瘦男子的态度已让拓跋斤等人气愤,更让他们惊掉下巴的事还在后面,只见消瘦男子恭敬的双手奉还金袋,旋即单膝跪地,向苏赫行了大礼。
此时,满帐皆惊,唯有苏赫一脸平静地接过布袋。
“你是英吉沙的手下?”
“正是,在下元唐,是北方草原狼卫的二头领,曾在大狼头处见过此黄金叶,故而知道先生对狼卫的恩惠。
所以在下做主,将九天玄铁送于先生,我想大狼头一定也会高兴的!”
“想不到英吉沙已经到了草原,我也有几年没见他了,你们如此多的人马也不容易,玄铁我收下,我说过的三千金,也一分不少。
这些钱就算我给他大仇得报的贺礼了,等有机会与他相见,一定会把你的美意转告。”
“谢先生栽培!”
消瘦的元唐心中大喜,对苏赫愈发恭敬,他这点小心思一下就被苏赫洞悉,这件事儿要是通过狼卫大恩人的口传到大狼头那里,那他自然好处多多。
见苏赫对三千金根本不以为然,这气度不由让他想起英吉沙上位的那夜,神秘军队在一夜间就屠戮了旧狼头的几百户护佣,然后又消失无踪的事。
以至于他们这些幸存者都以为是天神惩罚了旧狼头和他的亲信。
元唐也是在英吉沙一次大醉后才知道那支屠狼军队的来历,就是这位苏先生的部下。
阴狠的狼卫首领又是大礼参拜,又是垂首侧目的与那南人耳语,就是眼力再不济的胡人也能猜出这南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拓跋斤见势不妙,拉着两个弟弟逃出大帐,帐中其他胡人也避祸般的远离了他们。
离开宝特会,赫连嫣然盯着苏赫,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疑惑道:“人家都不要钱了,你干嘛非要给钱不可?”
“哈哈,我只是不想欠别人的人情!”
“那我问你,你是怎么认识狼卫的大狼头的?”
赫连嫣然就在两人身旁,他们耳语的内容也听了个大概。
狼卫凶残,这些年没少在草原上犯下祸事,就连大的部落也不敢招惹他们。
而一向温文有礼的苏赫却与这些凶人有瓜葛,这让赫连嫣然大惑不解。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当年在西域……”
苏赫大致将与英吉沙的事说给了赫连嫣然,但隐瞒了其中的重要信息,只说自己对他有恩。
赫连嫣然听的半信半疑,刚刚这个狼卫的态度足以说明事情没这么简单,但苏赫不说,她也不会再多问。
两位柔然王子可不管苏赫的话是真是假,他们两个自生下来就没像今晚这么风光过,不仅狠狠打了那些瞧不起他们的家伙的脸,还得到了一件旷世奇宝。
为王为贵的感觉,今晚他们才算是真正享受到了,因此对苏赫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恭敬有加。
“贵人们请留步……”
离开大帐后,走出不远,就有一队人马从暗中现出,迎面将苏赫等人拦下。
见到对方的面容,苏赫上前一步,将赫连嫣然三人挡在身后,另一只手也慢慢握住腰间的短刀。
“贵人们别误会,鄙人翟斌,高车南部首领,刚刚在帐中得见贵人的气概,心生向往,有意结交,这是翟某的名刺。
贵人们近日若是得空,可来高车南部帐中小憩,翟某必当恭迎尊驾!”
拦住苏赫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旧识翟斌。
初见之下,苏赫还以为他认出了自己,是来寻仇的,见他恭敬的递上一张名刺,这才松了口气。
“得了空闲,定当去头领帐中拜会。”接过名刺,苏赫与翟斌等人告别。
回到柔然部的营地,四人尚未进营就被在外值守的部卒发现,随即赫连嫣然被部卒带去见柔然王,而苏赫与社仑三人却被部卒们领着回了营帐。
三人回帐后,社仑与斛律都是垂头丧气。
苏赫不解,询问他们缘故,两人犹豫好久,才将事情的原委道了出来,听得苏赫眉头一皱。
“你是说,你们阿姐三日后就要嫁人了?”
“是的,阿姐不愿意嫁给拓跋氏,所以被父王囚禁起来,今晚她陪我们去宝特会被父王发现,一定又会把她禁足的!”
“哎,阿姐要是嫁了人,我们兄弟俩该怎么办呢?”
苏赫沉默,赫连嫣然让自己来的目的真的只是与自己告别吗?
亦或是想让自己带她走?
苏赫清楚,一旦自己选择带走赫连嫣然,那么接下来将会有一系列的麻烦,可能打乱自己对未来的谋划……
纠结了一夜,天明,苏赫拖着社仑去见赫连嫣然。
果如两兄弟猜测,赫连嫣然被禁足帐中,帐外还守着七八个彪悍的部族,根本不容几人靠近。
还是社仑找了一个相熟的小头领,才让苏赫与赫连嫣然隔窗相见。
“你知道了?”
“嗯,干嘛不直接告诉我?”
“告诉你,就怕你不会来了……”
“我现在在这里,又有什么需要我办的吗?”
隔着小小的木窗,赫连嫣然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
“父王把我许配给拓跋什翼健的第八子,拓跋力真,我不愿意嫁给他,我想嫁给你!
可是,我是柔然族的公主,部族强大就需要有人做出牺牲,连黑缇那个贱女人都能牺牲自己,我也不得不去做……
苏赫,我知道你这样的人不会愿意娶我们这种胡女,但你能不远千里来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本想昨夜把女贞献给我心爱的人,现在看来也做不到了,你走吧,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赫连嫣然知道自己的命运无法改变,所以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简单直接。
苏赫点了点头,他来见赫连嫣然就是为了确认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此时苏赫已全然知晓,不再犹豫,看着赫连嫣然微微一笑。
“公主,我还是那句话,世事无常,不要轻易相信命运,若是真要相信什么,那你可以相信我!”
说完,苏赫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赫连嫣然怔怔地盯着苏赫的背影,两只紧攥衣角的手慢慢舒展开来,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
与此同时,拓跋部营地的一座大帐内,一个山羊胡男子悠悠转醒,揉搓着隐隐作痛的裆下,怒气难消。
“来人呐,给老子拿酒来!”
山羊胡怒喝一声,却无人回应,他猛的抬头,却见一个三十上下的壮汉独坐在他的帐门口。
“醒了,你小子这么喝,迟早有一天得喝死在外面!”
“阿斤哥,你怎么在我帐里?”
发现拓跋斤坐在帐门口,山羊胡连忙四下打量,这才发现大帐并不是他的。
“你小子昨夜醉倒在营外,要不是我路过发现你,即使冻不死你,也得扒你一层皮。”
说着,拓跋斤将一枚铜制腰牌丢给山羊胡,山羊胡接住瞧了瞧。
“柔然部?给我作甚?”
“谁知道你小子干了什么坏事,昨夜发现你的时候,这枚腰牌就在你的身旁!”
“哦,对了,阿斤哥,昨夜我遇到一个天仙般的女子,正想把她抱回帐,却不知被一个混蛋偷袭。
这一定是她的东西,柔然部……我要向父王赐婚,求父王把那个柔然部的仙子赐给我!”
山羊胡顿时想起昨夜的事,于是也顾不得下身疼痛,起身就要出帐。
“等等,这么急干什么?我问你,那柔然部的女子是不是长着一头银发?”
“是……是啊,阿斤哥,你也见到了?你可不许跟我抢啊!”
“哼……”
拓跋斤闻言苦笑一下。
这个莽撞的山羊胡是他的堂弟,拓跋什翼健的庶出长子拓跋君。
昨夜三人狼狈离开宝特会,恰巧遇到了昏死在草原上的拓跋君,本不予理睬,但却在他的身旁发现了柔然人的腰牌。
宝特会上,他在柔然人面前丢尽了脸,见到此腰牌,拓跋斤内心一动,于是把拓跋君和腰牌一同带了回来。
回营地后,拓跋斤立即派人四处打听,很快便了解到柔然王族中只有赫连社仑和赫连斛律是银色头发,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同样银发的姐姐。
恰巧这位银发公主将在几日后嫁给极有可能成为代国未来太子的拓跋力真,这对于他来说,绝对是一大利好消息。
拓跋君为人粗暴、头脑简单,私下里还一直为拓跋什翼健不立他这个长子为储君大为不满。
如果此时利用柔然公主做局,把拓跋君拉入他的阵营当中,那他们举起事来,成功的把握可就大了许多。
拓跋斤琢磨了一宿对策,天亮听到拓跋君对柔然公主念念不忘,顿感是天助他大事可成。
于是,拓跋斤也不客气,直接拾起一把柴来添进拓跋君这个大火炉里。
“君弟,我可听说大王已经把这柔然最美的公主赐婚给了拓跋力真,而且冬月大会结束的那一天就成亲!
你这庶出长子就别跟人家嫡子争女人了,小心又招来大王的一顿责罚!”
“屁,是老子先看到仙子的容貌的,怎么轮,也轮不到慕容家的小杂种,老子现在就去柔然部要人,量他们也不敢不交出来!”
“慢着,君弟,当真你已见过那柔然公主的容貌了?”
“那还有假,没见过我能知道她长的美若天仙吗?”
“这就好办了,听为兄的话,三日后大王会去柔然部下聘礼,到时你当众公开这件事,那大王和柔然人也就无法抵赖,柔然公主不就成了你的囊中之物了吗?”
拓跋君一听此言,内心狂喜,主动为拓拔君出谋划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