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部的营地紧邻大山包而建,苏赫牵马入营,不多时就被几个精壮的白人汉子拦在了中心大帐外。
看到这些柔然战士的装扮,苏赫知道他这回算是找对了地方。
说明了来意,苏赫就被带到一座四角香帐。
然而来见他的却并不是赫连嫣然,而是另外一位身材丰腴的女子。
女子也戴着面具,不同的是她的面罩是黑色的。
苏赫被带入时,几个侍女正在为她梳头,金色的长发披散开来,满帐异香。
“你是什么人?是怎么认识她的?”
金发女人毫不在意有男人进入她的香帐,继续捧着铜镜打量着自己的头发。
苏赫弄不清这女人的来历,但听她称呼赫连嫣然的口气,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在下是凉州商贾,与公主有货物贸易的往来,此次机缘巧合下来到冬月大会,听说柔然部也在此,便想过来拜访一下,看来,公主是不在这里了,对吗?”
“哼!带他去吧!”
金发女人冷哼一声,挥手示意手下带苏赫出去,由始至终也没有正眼瞧他一眼。
稀里糊涂的被带进来,又稀里糊涂的被带出去,苏赫心里虽然不爽,但听是送他去见赫连嫣然,也不再多言。
随着几名护卫离帐,行出不远,苏赫便发现这些人是带他向营地外走,正要开口询问,身后猛然传来一声大吼。
“苏先生,你怎么才来?”
与此同时,苏赫身后两把刚刚抽出三寸的短刀也被这喊声吓得退了回去。
苏赫与几名护卫同时回头,见到追上来的是两名少年。
苏赫有些疑惑,心里正奇怪这两个小子是如何知道他的姓氏,忽然注意到了少年头上的银发。
“见过十七王、二十三王!”
几名护卫见到两少年,微微屈身向二人行礼。
“苏先生是我的客人,就不劳你们相送,他跟我们走就行了!”
说话间,两个银发少年已经一左一右把苏赫夹在中间,拉着他硬往回走。
几名护卫望向领头那人,而此时苏赫已被两少年拖出了好几丈外,护卫头领紧了紧拳头,愤然带人返回。
“你怎么现在才来?”
“对啊,不是叫你冬日之前到吗?”
“就是!磨磨蹭蹭,害我们兄弟苦等了这么长时间!”
三人离开护卫,两名银发少年立即连珠炮似的埋怨起苏赫,弄得苏赫愈发疑惑。
“两位小郎,你们是谁?又怎么知道我的姓氏?”
“小郎?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我们兄弟可是刚刚救了你的性命,你还不知我们是谁,当然是你的恩人了!”
“就是,也不知道阿姐是怎么看上你这个笨蛋的!”
苏赫问了一句话,立即又招至两少年的连番口舌,但对方一句阿姐让他猜出了大概。
“我猜你们是赫连嫣然的族弟,对吧?”
“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个子少年见苏赫猜出了他们的身份,疑惑地望向大个子少年。
“笨蛋,你刚才说漏嘴了!快走吧,今日有蜜饯吃了!”
两少年又拉着苏赫七拐八绕,钻进了一顶普通毡帐。
大个少年叫小个少年留下看着苏赫,一溜烟跑了出去。
工夫不大,大个少年领着一名男子回帐,苏赫一见,正是赫连嫣然的贴身侍卫,满脸胡子的巴图尔。
两个少年从巴图尔手中一人得了一块蜜饯,高高兴兴的离开了毡帐。
“苏先生,别来无恙,公主现在不方便见您,让某给先生传个话,请您在帐中稍安勿躁,她自会找机会来见你。”
巴图尔看上去要比半年前消瘦了许多,两只眼窝深陷,一只眼睛还乌青高肿着。
“公主一切都很好吧?”
巴图尔见苏赫看向他的眼眶,顿时明白了过来。
“公主无恙,某这伤是圈斗落败时受的,技不如人,与公主的安危无关!”
“巴图尔,何为圈斗,刚才那两位小兄弟又是谁?”
苏赫入营后就一肚子疑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相熟之人,便问了出来。
原来,苏赫进营后被带去见的黑面具女人名叫赫连黑缇,是柔然王赫连缊纥提的第四个女儿。
而两名少年大的叫赫连社仑,今年十三岁,小的叫赫连斛律,今年十岁,他们与赫连嫣然为同母所生,是亲姐弟。
而所谓的圈斗,就是在一个石子围成的圆圈内比武。
在冬月大会上,比武斗技是草原诸部最喜爱的运动,不论是部落内或是部落外,在冬月大会期间都会举办圈斗大赛。
男人、女人,成年人、小孩子都可以参加,规则也十分简单,打出圈即得胜。
知道赫连嫣然并没有遇到危险,苏赫心中的石头才算放了下来。
巴图尔回去复命,两个柔然王子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毡帐里只剩下了苏赫一人。
看看四周,苏赫哑然一笑,一头倒在松软的驼绒毛毯上。
谁知一直过来一两个时辰,赫连嫣然都没来,苏赫这几日风餐露宿,挨着松软的驼绒不知不觉泛起困意。
……
“苏先生,快起来,跟我们走!”
正迷糊着,帐门外冒出赫连社仑的脑袋,见到苏赫打着瞌睡,这位小王子顿时有些焦急。
苏赫被社仑和斛律一人一只胳膊拖着走出帐篷,但不管他怎么问,两个小子就是不理睬他。
行至营地大帐所在,苏赫见到帐前空地上灯火通明,百余名胡服男女正在场中载歌载舞。
“两位王子,这是在干什么?”
“哼!有什么好看的?黑缇那个丧门星在招婿,走吧,走吧!”
“就是!苏先生,黑缇差点要了你的命,她的婚礼有什么好看!”
两位王子见苏赫呆立在原地,都焦急的用劲儿拉他,可不论两人如何使劲,苏赫就是一动不动。
柔然部的大帐前燃着一堆巨大的篝火,围着篝火转圈铺着长条地毯,毯上坐着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
苏赫之前见过的那位金发黑面具女子正坐在其中,她的身旁端坐着一位华服胖子,瞧那气度应该就是柔然部的大王。
苏赫的目光只是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让他瞩目的是华服胖子身旁的两个人。
一个剃光了半个脑门,脑后留了一根小辫子,另一个更是直接,脑袋顶上光光如野。
“告诉我,他们是什么人?”
苏赫的突然喝问吓了两位王子一跳,社仑和斛律随着苏赫所指,目光也落到两人身上。
“留小辫儿的是黑缇的男人,叫……”
“刘卫辰!”
斛律见哥哥想不起小辫的名字,扬着下巴得意的补充道。
“对,他就是刘卫辰,是匈奴铁弗部的首领,那个光头不知道叫什么,据说他是匈奴人的第一勇士,可以一箭射下两只金雕!”
“社仑,别吹牛了,一箭怎么可能射下两只金雕?”
“我也不知,但巴图尔的脸就是被他的手下所伤,这可是我亲眼所见!”
两位王子争论不休,丝毫没有注意到苏赫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控制,慢慢走进了大帐。
苏赫开始还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凑到歌舞的人群中,呼延达鲁那张熟悉的、布满沟壑的老脸在火光照映下格外醒目。
思绪波澜之际,苏赫不觉人群中窜出一个黑袍罩顶之人,牵起他的手便向外走,掌心相触,纤软滑柔,苏赫隐约感觉来人就是赫连嫣然。
离开热闹的营地,来到暗处,赫连嫣然摘下帽兜,皱眉道:“你疯了,让父王和黑缇看到你,你的小命就没了!”
“多谢公主,难道你们柔然人对晋人的敌意如此大?”
“阿姐!”
“阿姐!”
赫连嫣然和苏赫没讲两句话,社仑和斛律就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见到赫连嫣然,社仑兴奋的牵出一匹健马,压低声音正色道:“阿姐,你和苏先生趁今夜守备松懈,赶快走吧!”
“对啊!这包袝里是我和社仑这几年攒的私钱,你们带在身上!”
社仑和斛律一本正经,神色焦急。
“胡闹什么?谁和你们说我要走了!”
赫连嫣然见两个弟弟如此胡闹,顿时也气不可遏,语气凌厉,吓的社仑和斛律连退出几步。
“阿姐,你不走,那为何还让我们去迎苏先生?”
“就是,我们可是你的亲弟,怎么不明白你的心思?”
“好了,阿姐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请苏先生来是有事要谈,现在要去宝特,你俩回去吧!”
训过两个弟弟,赫连嫣然带着苏赫便走,社仑与斛律互望一眼,眉梢一扬,喜滋滋的跟了上去。
苏赫自打与赫连嫣然三姐弟见面后,就没机会说话。
见人少了,他终于有机会向赫连嫣然征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赫连嫣然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搪塞几句加快脚步,像一只欢快的兔子蹦蹦跳跳的走在前方,为苏赫讲解着冬月大会里的美妙事物。
草原上的赫连嫣然像是换了一个人,再不是苏赫往日印象中那个一身英气,心思缜密的柔然公主,甚至还在夜色里随着远处的歌舞一起唱着草原的歌谣。
连一直以来都紧绷着身心的苏赫都也被赫连嫣然的歌声和欢笑感染,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自在放松……
远远缀在两人身后的社仑和斛律都看傻了眼,平常严厉刻板阿姐一下子变成了草原上欢歌的小姑娘,这种反差惊得两个小子下巴落地。
集市处在洼地,从柔然人的营地到夜集要经过一处缓坡。
赫连嫣然遥遥领先,将苏赫等人远远甩在身后,只见她张开双臂,欢笑的冲下山坡融进了夜色。
未及到达坡顶,苏赫就听到坡下传来一声尖叫,他快步赶上,发现赫连嫣然已经摔倒在坡下的草地上,狼狈不堪。
坡下就是夜集,赫连嫣然冲下缓坡时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滚倒在地,连面罩也摔飞了。
“他娘的,哪个死奴打搅本王睡觉!”
赫连嫣然刚刚坐起身,就与一个酒气冲天的山羊胡对视。
“仙……仙子?!”
见到赫连嫣然的面孔,山羊胡两只醉睛顿时瞪圆,腾的一下爬起身来,向赫连嫣然扑了上去。
赫连嫣然一摸脸前,才知道丢了面具,正要回身去找,却被山羊胡拦腰抱了个正着。
“放肆!”
赫连嫣然本来不想搭理这个醉汉,不防被他偷袭,盛怒之下提膝撞向山羊胡的裆下。
喝得大醉的山羊胡也不是易于之辈,他抬腿挡住赫连嫣然的攻击,两只手用力就要将赫连嫣然推倒。
谁知他的力气还没使上,后脖颈就被人掐住,顿时半个身子一麻,人也被拉了出去。
不等他破口大骂,裆下就被重重顶上,雷劈般的感觉顿时游走全身,接着腰眼处又是一痛,一股大力在他的右腹处翻腾。
山羊胡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将不久前的汤汤水水全都吐了出来,紧接着,天地一阵眩晕,又倒在草地上,沉沉睡去。